那琉姨娘是主謀還是幫兇?背後是否還有他人出手?隻可惜琉姨娘已死,三個丫鬟便是知情,知道的也十分有限。這也是他一早就恨不得将三人殺之而後快,到最後卻隻能暫時留下的原因。
至于孔氏和陳氏,耿三一想起就頭疼,這二人誰也不是什麽省心的角色。之所以這麽說,倒不是因爲這兩人有多厲害。至少陳氏是——畢竟是後宅婦人,手腳伸不到那麽長。
但關鍵是二人難纏呀,陳氏知曉後定然哭鬧不休,到時候難免走露風聲,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孔氏倒知曉如何顧全大局,可近兩年與蔚桓的關系越發僵硬,夫妻感情越發淡薄,蔚桓在娶平妻的前一夜還鬧出這種事情,說到底還是打孔氏的臉。
若知曉實情了,孔氏會怎麽想?便是她面上不表現出什麽,也能協助他們将事情壓下去,卻少不得會給蔚桓記上一筆。事後二人的關系隻會更僵,蔚桓多愛面子的人,以後還能在孔氏面前擡起頭來?又會不會遷怒他們?
有些事情委實沒必要說的太過明白,暗衛心裏也清楚。
正如尤姨娘方才所說,夫人到這會兒還沒過來呢。暮雪齋距離琴湖居固然不近,可孔氏若是有心,這會兒怎麽都該派人來了,她手裏又不是沒人可用——就連尤姨娘這種默默無聞又膽小怕事的人都出現了!
第三進到第一進能有多遠?尤姨娘若不是擔心惹禍上身,是應該早就出現了的。可她就算不想惹禍上身,卻到底還是來了。孔氏是主母,聽到動靜後卻置若罔聞,到底是幾個意思?
但主子的事情,并不是吓人能随意置喙的。尤其眼下這情況,陳氏和孔氏動作越慢,反倒對後續的事情更加有利。
暗衛想的明白,也能理解耿三的心思,聞言卻是皺了皺眉,同樣壓抑着火氣道:“隻怕瞞不住。後院倒是好瞞,可府中上下卻不止我們的人,陛下的人隻怕已經回宮禀報。”說着意有所指的往曦和院方向看了一眼,“還有那位。”
耿三頭皮發麻,“你确定?”他往四周看了一眼,“還以爲你已經……”他來的時候室内隻有這暗衛頭領一人,耿三還以爲其他的暗衛已經去攔人了。
暗衛搖頭,“你高看我了,我才剛回府就趕過來了,到的時候這三個丫鬟還在鬼叫,院子裏的其他下人全都被驚動了。”他眉頭緊鎖,“再說便是我真的動作夠快,也不是那些人的對手。”說完半垂下眼睑,心下有些鄙夷。
也不知道耿三是怎麽想的,蔚池的人倒是好說,動了也就動了,對方不會跟他們死磕,大不了退出去就完了。但龍椅上那位的人是輕易能動的嗎?除非能一擊即殺,否則對整個二房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
再說依照那位的性格,就算真的能一擊必殺,也會後患無窮。且當時蔚桓就那麽赤條條的躺在那兒半死不活的,孰輕孰重?
耿三心頭發苦,卻無可奈何,沉聲道:“我知道了,先将這邊處理好吧,琉姨娘既是重傷,我等會讓大夫過來走上一趟。”
暗衛點頭,“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這種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夫即便來了,也無非是多走一趟,到時候隻需說琉姨娘已經咽氣便罷。
但這房中擺設卻是要再檢查一遍的,暗衛叮囑道:“這房間方才檢查了一遍,小廚房和其它地方也沒動,你等下再讓人來仔細看看。”
這便是沒查出頭緒的意思了,耿三點頭,什麽都沒再說,疾步往外書房走去。一路上心裏亂七八糟的,既擔心蔚桓的身體,又擔心陳氏和孔氏鬧僵起來,更擔心姜澤那邊的态度。
臣子的私事固然不能拿出來在朝堂上說,但這事兒不光彩,必然影響蔚桓在姜澤心目中的地位,蔚桓有多想抓住機會往上爬再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爲了這個,不但放棄了大房這棵大樹,到最後還成了死敵。
若因這事兒刷了負分,蔚桓就算完好無損的醒過來,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更何況,看蔚桓的樣子并不樂觀,這種情況耿三以往雖沒見過,聽過的卻是不少,很可能是馬上風!
這麽丢人的事情,真傳出去了還怎麽做人?
就算不傳出去,到最後該知道的人還是會全都知道——因爲蔚池那邊的暗衛從來就沒放松過對二房的監視,因爲最近盯着蔚桓的人不少、因爲他明日要娶平妻!
雖他已經傳出蔚桓遇刺的消息,但這并非長久之計。遇刺受傷與那啥能一樣嗎?總不至于孔心蘭進門後,蔚桓這個新郎官連面都不露。所以,這事兒能瞞幾天?能拖到幾時?
思及此,耿三不可避免的想到孔志高。
這也不是個好對付的,莫說他家爺已經娶了孔氏,孔氏還是正妻,就單成親前還來了這麽一出,孔志高就絕對不會輕易罷休!二人既是翁婿,又是合作關系,事情同樣關系到蔚桓的前程!
他腳下步伐匆匆,到外書房的時候頭都大了。但這還隻是個開始——大夫雖然到了,但孔氏和陳氏的人同樣到了。耿三還沒進門,就被翡翠和金桂攔在了門外。
二人面上皆是膽戰心驚的,見到耿三立即就迎了上來,翡翠率先出聲道:“耿侍衛,琴湖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金桂附和,皺着眉頭道:“對啊,耿侍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奴婢二人早到了,偏門口的侍衛攔着不讓進,老夫人可還等着消息呢。”她與翡翠是一起到的,一到就見小厮擡了蔚桓急匆匆的往書房跑,隻說是遇刺受傷。
這個說法翡翠和金桂半信半疑,因此并沒急着回去回禀;一則是二人沒能與耿三說上話,不确定具體情況,這麽大的事,回去亂說一通豈不自己找死?萬一消息有誤呢。但總歸是大事,二人心下都很焦急。
卻說二人之所以出現在外書房,還與回去報信的兩人有關。
往榮安堂和暮雪齋并不是一條道。最先跑開的是個小厮,直接去了暮雪齋,那小厮腿腳快,卻因在半路瞧見了暗衛——他是不清楚蔚桓身邊有暗衛的,就算清楚,暗衛一身黑衣也分不出彼此,更何況他們平時還根本就不曾見過?
因而直接就将有刺客的事情給坐實了,險些沒将自己吓暈。于是腿軟腳軟的繼續往暮雪齋跑,遇到孔氏的丫鬟後,說話已經開始變得颠三倒四,半天都說不到點子上。
那丫鬟聽了幾句,沒能從他口中聽到确切的消息,也沒聽說與蔚桓和琉姨娘有關,再加上琴湖居當時已經安靜下來,便幹脆将那小厮帶了回去,讓他直接跟孔氏回話。
直到進了暮雪齋的大門,小厮才堪堪回神,但說的仍是不清不楚的,隻說琴湖居可能出了刺客——畢竟是可能,孔氏是清楚蔚桓身邊有不少人的,聽了自然不怎麽相信。
要真有刺客,府上這會兒還能安靜?但孔氏也不可能置之不理,想着調動外院守衛的事情是耿三負責,便打發翡翠直接前往外院,她自己則帶了劉嬷嬷等人前往琴湖居。
至于陳氏那邊,報信的婆子倒是一路順暢,去了直接求見陳氏。
門房的婆子見她一把年紀跑得險些岔氣,自然不敢耽擱,直接将事情報給了金桂,彼時陳氏才剛起身,金桂原還想直接報給陳氏的,想了想陳氏的年歲和她的哭功,便将事情暫時按下,隻給銀桂通了個氣,自己跑出來打探消息了。
她也精乖,這會兒天色還未大亮,知道自己進不得外院,便直接去了暮雪齋,恰好遇到翡翠,于是二人這便拿了孔氏的對牌前往外院。可以說二人都是抱着打探消息的心态來的,并沒将刺客的事情放在心上。
還是在門口看到蔚桓被擡回來,這才慌了神。但蔚池遇刺的事情二人仍是半信半疑。都是大家族裏做一等丫鬟的,誰還沒能點基本常識呢,倘真有刺客,隻怕府上早就翻天,蔚桓若受重傷,又哪裏能輕易移動?
就更别說沒看到半個侍衛,耿三不見蹤影,隻看到幾個小厮了!二人眼巴巴的看着耿三,耿三卻是有苦說不出,莫說他本來就沒打算與陳氏孔氏說實話了,就算他想說實話,對着兩個丫鬟也開不了口。
但二人都是陳氏和孔氏跟前得用的人,他就是心裏再火,也隻能壓住脾氣。遂拱手道:“二位姑娘不必驚慌,爺隻是受了些輕傷,蓋因近段日子忙選秀的事情太累才會暈了過去,倒是琉姨娘那邊不大好,我這才晚了一步回來。”
說着目光微閃,“既然二位姑娘來了,可是已經驚動了夫人和老夫人?”後院這套法則耿三也是清楚的,此等大事,等閑情況下丫鬟不敢隐瞞,但丫鬟也長腦子的,未免将自家主子吓壞,不清不楚的消息就算報上去也不會說死。
就是不知是哪個不怕死的提早往暮雪齋和榮安堂傳遞消息了,反正他是不可能派人的,暗衛同樣不會派人,尤姨娘就更不可能了。至于琉姨娘院中的人,這會兒全都處理了。
那這人到底是誰,是什麽意思?同一時間往兩處傳遞消息,若是府上的人,第一時間沒來找他,反倒是去求見兩個婦人,難道是嫌府上的事情還不夠亂?亦或者,這人根本就不是府上的人?
耿三的神經繃得緊緊的,照樣陰謀論了。
翡翠和金桂見他面有急色,忙将來龍去脈說了。
陳氏那邊耿三倒松了口氣,但孔氏那邊……耿三深吸了口氣,放軟了聲音道:“你先回去禀報夫人,琉姨娘傷勢嚴重,爺說盡人事聽天命,讓夫人不必過多操心。至于爺這邊,這會大夫和龔先生都在,應該沒什麽大礙,等大夫走了,我再讓人過來回禀。”
翡翠和琉璃都是聰明人,心下雖然有疑惑卻沒多說,稍微躬身便折了回去——耿三将爺身邊最看重的幕僚龔先生都搬出來了,顯見傷勢并不嚴重,也确實還有要事需要相商。這話便是讓夫人和老夫人都不必擔心,也不必再派人到外院打探的意思。
耿三見人走了總算松了口氣。
轉身進去,大夫正給蔚桓診脈,龔琛沉着臉在一邊轉圈,見他進來,忙問怎麽回事。耿三給他使了個眼色,龔琛這才微微颔首耐心等待。
曦和院,蔚池也将事情聽了個七七八八,面上神色不禁有些扭曲,問道:“确定是馬上風?”蔚柚最初來找他要的可不是虎狼之藥!要說蔚桓雖然不是什麽好貨,但會在這時候對他出手的卻屈指可數,想到春茗離開前所言,蔚池目光灼灼的看向秦風。
秦風也很是詫異,他心裏本來是非常高興的,這會兒卻有些尴尬,低着頭道:“屬下确定,荊叢着人來禀報後屬下還專程去看了,這會兒人已經被擡回外書房,大夫已經來了。”
“荊叢呢?讓他直接來見我。”蔚池回過神來臉色有些發黑,他是不想讓蔚桓好過,蔚柚想出氣他也樂得配合,蓋因蔚桓這兩年确實蹦跶得太過歡騰。可蔚桓好歹姓蔚,此事一出,簡直能将老祖宗的臉全都丢光。
是誰的手筆根本就無須多想,也隻有那丫頭才能視名聲于無物。簡直就是膽大包天!這種事情是她一個小丫頭該做的嗎,就算蔚桓再不好,在外人眼中還是他親二叔!
但凡做過的事情,怎麽可能找不到痕迹!日後被捅出來了,她還怎麽做人?更别說鎮國将軍府立于風口浪尖,她又與姜衍定親,想抓她把柄的人還少嗎?蔚池頭疼的扶額,但話卻不能明說,畢竟是自己的寶貝閨女。
秦風有些同情蔚池,但他更同情蔚桓,應了聲轉身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