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有些不大明白姜衍的意圖,要說這人是變着法的幫她排解情緒吧,一口一個我比你強,恨不得将她從頭藐視到腳,換個人隻怕早就火冒三丈。
可要說他真想打擊她吧,又沒什麽必要;因爲他确實比她強,無論用兵器與否,她都不是對手,這點姜衍清楚,她清楚,她在不在意姜衍也清楚。
但管他的呢,用内力和兵器她确實沒什麽勝算——姜衍的内力和劍法少有人及,可拳腳功夫就不一定了。蔚藍想了想道:“好像我還從沒見你單獨使用拳腳功夫?”
“我沒用,你當然看不到。”姜衍搖了搖頭,“紫芝山以輕功與劍法見長,小時候師父曾教了我幾套拳法,後來有了内力和劍法傍身,便不怎麽用了。”
蔚藍輕笑,這并不難以理解。等内力修習到一定程度,用拳腳功夫對敵與用内力劍法相比,就像是騎自行車與開寶馬的差别;一個要實實在在的下力氣用肢體去較量,一個則隻需催動内力即可,當然是催動内力用劍法更加省事。
且使用拳腳功夫免不了會與人有肢體接觸,姜衍喜潔,又怕麻煩,自然怎麽省事怎麽來,倒是與他性格相符。而她與姜衍剛好是反着來的,但這并非沒有好處,十幾年的淬煉,除了軍體格鬥,她精通的拳法不下十種。這些技能在關鍵時候可是都能保命的。
又或者,在對戰中,内功與劍法就好比槍械與子彈的關系,會幾套劍法好比手中有了槍械,内息綿長才是充足的子彈——槍械可以随時有,即便自己的沒了還能搶别人的,但内息卻不能保證一直都有。等内息耗盡,便是再好的劍法也發揮不出威力,其意義正如有槍沒有子彈,便是你能百發百中也不頂用。
但拳腳功夫就不同了,千錘百煉之後,你可以将自己武裝到牙齒,你自己本身就是武器,少了槍械和子彈于你而言不過少了輔助工具,關鍵時候你能利用自己的身體翻盤。
在這點上蔚藍感觸至深。以往戰鬥中累積的經驗暫且不提,她剛到啓泰的時候完全是個弱雞,别說内力了,就算想施展她以往學到的都極爲艱難。
可就在那樣的情況下,她與雷文瑾還在跑馬巷打了一場。雷文瑾固然有所保留,但她當時拼勁了全力,能發揮出來的實力,也未必有巅峰時期的一半呀!
結果那場較量因雷文瑾有心相讓和她自己實力不濟很快收手,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繼續拼下去到底會怎麽樣。沒有勝負的較量難免讓人覺得遺憾,自那以後,蔚藍一直很想不用内力與真正的高手來場較量。
隻機會難得,盡管她自己杜撰了一個師父,卻不敢真正的放開手腳将自己會的全都施展出來——與雷文瑾交手的那次,當時就被看出了端倪,雷文瑾是自己人,旁敲側擊的問了幾句她沒說,他也不會亂說。而簌月和銀杏忍冬三人都不會武,看不出來自然無從說起。
後來建立了淩雲山莊,她在教格鬥技巧時雖用了同樣的借口,但到目前爲止,真正交給藍一藍二等人的拳法不過四套,更多的還是體能,僞裝、偵查與反偵查、潛伏以及各種殺人技巧。
但現在不同了呀,蔚藍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她還打算将她會的一部分用在蔚家軍中呢。當下不由笑笑,“那就試試吧,等下你可千萬手下留情。”
姜衍彎唇一笑,“勝負難料,誰手下留情還不一定呢。”
他這話說的意味深長,若換成以往蔚藍沒準還心虛,這會兒卻沒當一回事,“看好了。”說罷瞧了眼姜衍已經撸起的袖子,幹脆将裙擺紮起,抻了抻胳膊,放松着肩頸笑眯眯道:“準備好了沒?”
姜衍眸光微閃,看起來八風不動的,實則已經暗暗警惕,說好的拳腳功夫呢,怎麽看着像摔跤似的?卻是不等他說話,蔚藍縱身便撲了上去。
這一撲力道十足,像個小豹子似的,不僅姜衍有些傻眼,就連在旁邊觀戰的聽濤和離得不遠的蔚家軍将士也瞠目結舌。
姜衍之所以傻眼是沒見過這種打法,但他并不會躲開,這是下意識反應,摔跤就摔跤呗,心儀之人主動投懷送抱,爲啥要躲呀!他自忖還是能承受的住這點力道的,于是手上暗暗蓄力,想着用幾成力道合适。
聽濤則有些想要捂臉,二人的對話她聽到了,明白的人知道這二人是想切磋,可不知道的呢?她同樣沒看過這種打法,難不成她家小主子是被睿王刺激狠了,這是眼瞧着打不過便想直接将人撲倒,來個抓撓撕扯踹?
蔚家軍将士不明所以,一直留心着這出動靜的,看二人動作估摸着是想切磋,但這切磋的方法,恕他們眼拙,真看不懂呀!不過沒關系,小主子是将門兒女,便是動作生猛些也情有可原……
但不等衆人的想法落實,便見蔚藍在靠近姜衍面門時,轉而直直沖他下盤而去。
姜衍的反應很快,眼見蔚藍動作變化,一手搭上她的肩膀,腳下移動當即就要閃開,卻不料蔚藍又改了攻勢,一手順勢抓住他的腰帶,一手快速抱上他的左腿,用力一掀,姜衍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等反應過來,人已經躺在了旁邊的松樹下,還當了肉墊……
聽濤張大了嘴,這回是真捂臉了,不由暗暗慶幸她家小主子已經許出去了。随即從指間露出個縫隙,看看姜衍,又看了看蔚藍,眼見某人翻身而起,還活動着肩膀面上帶笑,一時間也不敢上前。
與聽濤想法一般無二的蔚家軍将士不在少數,這些人并不清楚姜衍的心裏活動,隻以爲他有心相讓,可有心相讓還被摔得這麽慘……原以爲蔚藍方才耍鞭子已經是很兇了,這一看,何止是很兇,簡直是超兇啊!這麽兇,誰家敢娶,也不知睿王會不會生氣?
姜衍被摔倒後有些懵逼,不由望着頭頂的藍天眨了眨眼,隻覺耳畔風聲呼呼,不遠處還有倒吸氣的聲音,反應過來身上已經一輕,不由低低笑道:“我從十歲之後就沒被這麽摔過了。”說着撐起身望向蔚藍,見她正拍着手居高臨下的看他,額前的碎發有些散亂,眉目間卻全是笑意。
“是不是覺得我很厲害?”蔚藍在他旁邊蹲下,一隻手搭在膝蓋上,朝他握了握拳揚眉出聲,“咳,好不好玩?”說着朝四周看了眼,暗忖自己會不會玩得太嗨,興頭上來直接将這位的身份忘了。
姜衍哪裏會看不出她心虛,卻并不着惱,也不想洩露自己的真實情緒,“好玩。”怎麽會不好玩,但他要表現出來了,還是他自己丢臉。
蔚藍的動作雖快得出人預料,但依他的身手卻并非無法應對——若非他因蔚藍的第一個動作疑似投懷送抱而心猿意馬,也就不會因爲第二個動作像猴子摘桃而猝不及防!
這下可好,隻微微閃了閃神,一不小心就陰溝裏翻船了。察覺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多,姜衍嘴角微抽,随即朝四周掃視了一眼,順着她的力道起身道:“重來一次吧,剛才是我沒準備好,這次定不會了。”
“好。”蔚藍點頭,姜衍當然不至于這麽不堪一擊,她之所以能一擊得手,全靠出其不意,說到底,還是她占了便宜。但姜衍也輸的不冤。
畢竟底子在那呢,若非他大意輕敵,又怎麽可能因爲她忽然改變攻勢而措手不及。留意道他略帶威脅的眼神,蔚藍隻當不見,歪着頭笑眯眯道:“不過,你真覺得好玩?”
但聽濤和蔚家軍的将士卻不可能當沒看見呀,聽濤當即便退後幾步。離的近的、原本還想觀望的蔚家軍将士也迅速退開。
姜衍見此總算滿意了些,拍打着身上的灰塵道:“自然,難不成我還會說假話?不過,我見你方才的動作更像摔跤,與拳法并無什麽關系,以前也并沒見你用過,可有什麽出處?”他一直都知道蔚藍身上有許多秘密,但她不願意說,他也沒辦法。
最初對蔚藍生疑,還是她在跑馬巷與雷文瑾交手的那次,當時是鳴溪和鳴潭轉述,據說招式雖然簡單,卻全是殺招。之後在沙棘縣的時候他曾親眼所見,隻因着要對付羅穆爾手下的暗衛,他能看到的并不全面。
事後他曾親自問過,當時被搪塞過去了——盡管蔚藍說的一本正經,根本就找不出什麽破綻,可有時候沒有破綻就是最大的破綻。這兩年他有無數次機會親口問她,卻每每都在關鍵時候刹住。
原因無他,他們是同一種人,在徹底交心之前,但凡是她不想說的,即便他問了,也未必能問出個所以然來。退一萬步說,就算問出來了,也有可能将人推得更遠。
現在可好,看樣子這丫頭是打算主動說出來了?思及此姜衍面上的神色更加柔和,就好像才剛挨了個過肩摔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樣。
蔚藍幾乎瞬間就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不由笑道:“你判斷的沒錯,我方才使用的是柔術,以前并沒在你面前用過,它跟摔跤乍一看有相似之處,那是因爲咱們還沒真的開始較量。”蔚藍方才使用的是巴西柔術,一個是競技體育,一個是武術,怎麽能一樣?
但她直接将巴西二字省略了,見聽濤要走,又将人叫住,“你留下來一起聽。”
說完才細細道:“摔跤更側重速度,力量、耐力與敏捷度,而柔術專攻降服,以擒技見長,是綜合格鬥競技與系統防衛于一身的武術。”
見姜衍聽得認真,眼中滿是好奇之色,又道:“簡單說,這是一種以弱勝強的武術,擅長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将對方拖向地面,無論技術與策略都基于地面打鬥,講究發力與技巧,其中包括打,投、關節技與剿殺技,比如我方才的動作。”
說着将方才的動作要領示範了一次,“至于關節技與剿殺技,我們等下可以再試試,光說沒用。柔術并不強調力量,所以,這其中最關鍵的是鎖關節技術與反關節技術,掌握了這兩項,對方想再控制你就難了,反之亦然。”
姜衍若有所思的點頭,“所以,若你方才繼續攻擊我的關節部位,緊纏着我不放,我在不用内力的情況下,不一定就能掙開?”
“沒錯,你力氣雖比我打,但若是關節受制,不一定就能掙開。倘不想被我纏上,那就要在我近身之前給我重擊,否則一旦被纏上,形勢很難反轉。有人說柔術就是控制遊戲,隻要你能将對方拖向地面牢牢控制住,你就赢了。”
說完看了眼旁邊的聽濤,這才發現聽雨和蔚栩大小熊幾人也上來了,且不知道聽了多久,總之幾人面上都聽得認真。蔚藍原本隻是想在姜衍面前透露幾分,沒想着真要教他,更側重的還是聽濤與藍一等人,因爲姜衍喜潔又内力高強,即便掌握了,也不一定會用。
見此不由一笑,“都來了呀,那就組隊試試,我這邊先示範一次。”說完挑眉看向姜衍,“你要不要親自來?”
當然要啊,即使他本心裏并不怎麽看重,也從沒想過自己以後會跟人抱在一起徒手厮殺——若真出現那種情況,隻能說明他已經毫無還手之力隻能拼死一搏。
但教授的是蔚藍,他好不容易才盼到她敞開心扉,若表現的沒什麽興趣,她以後會不會就不教了?或者教也避着自己?再說今日隻是開始,他也之暫時對這一種興趣不高,沒準以後還會有更有趣的呢!
這是一筆長期投資,有了這個開始以後就每次都可以參與,等全都掌握了,時不時與蔚藍捉對也好啊!他可不想蔚藍與别的人示範。想着利落的将袍子下擺紮進腰間道:“自然要,方才那一摔餘威猶在,不試試怎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