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中立派,這部分人大多根基尚淺,對蔚藍接掌蔚家軍處于觀望狀态,等閑是不會發表意見、也絕不會跳出來反對的。
一派是反對黨,這些人可能從祖上起就追随蔚家軍,不僅根基深厚将蔚家軍視作歸屬,他們中很大部分已經人過中年,相較于年輕人,行事更加保守穩妥——蔚藍是女子,想接掌蔚家軍,必然會遭到這些人的強烈反對。
當然了,這些反對的聲音中,有真心爲蔚家軍前程考量的,也不排除有人挾裹私心想要自己上位。畢竟在蔚家軍中效力多年,如今蔚池是不行了,可還有他們這些軍中老将呀!讓個毫無建樹的黃毛丫頭來壓他們一頭算怎麽回事?反對是肯定的。
至于另外一派,就是骁勇和杜權這樣對蔚池絕對忠心,對蔚藍有一定了解的擁立派了。姜衍倒是不怕蔚藍得罪人,隻要不把天捅破了,再大的窟窿他都願意收拾。
可蔚藍的做法會讓人心生不滿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因此而帶來的後患。
說一千道一萬,這對蔚藍的名聲沒有絲毫好處。
人存于世,誰不想潇潇灑灑恣意張揚的活着?但有些規則,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實在沒必要強行打破。這對蔚藍來說不是什麽好事,總不可能還沒學會走就想要跑,長此以往,消耗的還是蔚藍的人氣和實力。
蔚藍不是說大話輕浮狂躁的性子,他也知曉她必然還有别的盤算,定然能将事情擺平,可即便是擺平了,這些隐患仍舊存在。
“何止是麻煩。”蔚藍聞言先是點了點頭,随即瞥向他道:“不過,有些問題既然發現了,裝聾作啞視而不見、亦或順着對方的心意走息事甯人本身就是一種妥協。這次是妥協了,那下次呢?”
“妥協能換來暫時的安甯,但問題本身仍然存在。這與諱疾忌醫有什麽區别,痛起來的時候想辦法壓下去,反反複複最終成爲隐患,與其如此,還不如下劑猛藥找到病竈直接根除。”
“再者說,建蒼岩堡衛所的銀子是我花的,有錢的才是大爺。”她說到着微擡起下巴揚唇一笑,“我先提出這個建議,若有人不服,大不了我不用蔚家軍的人。”
姜衍愕然,反應過來不由低笑出聲,“不用蔚家軍的人,是想讓周旺财直接帶人過來?”他怎麽就忘了,周興旺手下也是有兩萬人的,若魏廣和蔚家軍中的老将反對,蔚藍完全可以順水推舟讓周旺财頂上。
正如她方才所說,有錢的才是大爺!這些人是不清楚蔚藍的底細,可他清楚呀。這丫頭雖算不上巨富,但有西北商行與西北镖局,加上泊宜郡與南方的茶園,再加上從王家與秦家搜刮來的,底子絕對算得上豐厚。
反觀蔚家軍,皇室分封下來的銀礦早就資源枯竭,幾年前朝廷就開始克扣蔚家軍的糧草,近兩年更是時常拖欠,拖到最後幹脆不撥的事情屢見不鮮。而蔚家軍之所以還沒道捉襟見肘的地步,全賴骁勇和葛行沖手段了得。
一旦蔚藍要建衛所的事情遭到反對,中立派會如何姜衍不清楚,骁勇和杜權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原因很簡單,蔚池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一直是骁勇和杜權把握着蔚家軍的大方向。
換個統兵之人下面的人會心生不滿實屬正常,但在忠心的前提下,這個不滿會有個度,軍中之人大多直爽,慣愛用拳頭說話,既然不滿,那就說出來,亦或幹脆找蔚藍挑戰,等他們承認了蔚藍的實力,要收服底下的人自然不是什麽難事。
怕就怕有人氣量狹小憋着壞使陰招,這樣的人杜權和骁勇斷然不會容忍——蔚藍接掌蔚家軍已是闆上釘釘的事,二人不可能無動于衷。但蔚藍的實力二人雖有所了解,卻絕對不是全部。
姜衍思忖着,若蔚藍不提建立衛所之事直接前往安平鎮,杜權和骁勇因着好奇她的手段,大約還會觀望段時間。但蔚藍先斬後奏,直接将建立衛所的事情落實,軍中必然會鬧将起來,到這時候,二人再想觀望就不現實了。
最大的可能是二人聯手施壓,可明面上二人不能偏袒太過——由骁勇和杜權出手将事情壓下去的效果,與蔚藍憑實力壓下去的截然不同。二人從軍多年,又都是蔚池帶出來的,自然不會是什麽心思簡單之輩,但凡稍微替蔚藍考慮些,必然選擇私底下放出消息。
放出什麽消息?自然是放出蔚藍是小肥羊的消息呀!
不是嗟來之食聽起來非常硬氣,可飯都吃不飽了,還怎麽打仗?隻要對蔚家軍發展有利,爲五鬥米折腰并不丢人!
蔚藍先前的話雖糙了些,可話糙理不糙呀!有肉可以吃的時候,誰願意喝湯?有上好的兵器和裝備可用,誰願意穿着麻衣扣扣索索用生鏽的鐵槍?這是很現實的問題。
“怪不得……”怪不得蔚藍之前一直往自己兜裏撈錢。
說實話,姜衍最初是沒反應過來的,蔚藍第一次離京的時候就洗劫了陳氏和孔氏,當時他隻以爲這丫頭心氣兒不順,再加上私庫的産業存進了盛宇囊中羞澀。
爾後是兩人一同在蒼岩堡發現糧草的那次,蔚藍果斷的将糧草據爲己有,姜衍同樣沒當回事,畢竟是西海郡駐地,明面上他手上無兵,蔚藍往自家兜裏扒拉,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麽?
再說王家,王家雖沒直接針對蔚家軍,可蘭富強明面上出身不顯,卻在麻城任職多年,于銀錢上,王家絕對是他的後盾,再加上孔志高與孔欣瑜這層關系,其野心同樣昭然若揭。尤其王家靠盜墓發家,這發迹史并不光彩,蔚藍既然看上了王家,王家也不冤枉。
至于秦家,就更不用說了,那是擺明了車馬站在蔚家軍對立面的,依照蔚藍的性格,想要收拾秦家又有什麽奇怪?
以往姜衍隻以爲蔚藍愛财,或将洗劫敵人當做打擊對方的手段,現在看卻遠非如此。亦或者,她在第一次離京的時候就萌生了這個想法,且心裏有非常明确的計劃。
蔚藍笑了笑,既沒承認也沒否認,“那你現在可還覺得爲難?”若是不能通過武力鎮壓,經濟制約是最直接省事的方法——錢雖不是萬能的,但沒錢卻萬萬不能。
小到家庭,大到國家,隻要掌握了經濟命脈,就能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各行各業,誰不想成爲高手,但成爲高手的動力和目的是什麽?難道僅僅是爲了發光發熱貢獻自己的力量?别開玩笑了,高手不能餐風飲露,高手同樣需要吃喝拉撒!
成爲高手除了能讓人在心理上獲得成就感和認同感,更重要的是,他們希望能掌握話語權、以及擁有話語權後所帶來的一系列便利。
“不。”姜衍搖了搖頭,這次說得斬釘截鐵,“不過,别玩得過火了,畢竟是軍中老人,有的甚至是你祖父留下來的。”玩得過火了就适得其反了。
蔚家軍建立的時間足夠長,成名的時間久,忠誠度,戰鬥力、凝聚力皆是無可挑剔。可也正因存在的時間長,曆來都是家族統領,吸納的基本上是與蔚家軍相關的力量,極少有新鮮血液注入進來,許多陳規陋習被習以爲常,以至于最後漸漸被人遺忘。
而無論是蔚池,還是蔚池之前的曆任蔚家軍統領,說到治軍和領兵打仗都是一把好手,但要論政治眼光和開拓發展,卻與蔚藍截然不同。甚至姜衍私以爲,曆任的幾代蔚家軍統領,多少是有些迂腐的。至少換成是他,他絕不會在皇室的打壓下一再隐忍退讓。
蔚藍的介入會對蔚家軍造成怎樣的沖擊、在她的帶領下,蔚家軍是否會發展得更爲壯大他還不敢肯定,但有一點,卻是完全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蔚藍骨子裏的冒險精神會讓蔚家軍徹底改頭換面。
用冒險來形容可能不大合适,因爲蔚藍的冒險精神,全都建立在細緻沉穩和機敏謹慎的處世原則之上。或者,你也可以說她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當你認爲她是個嚣張跋扈的内宅閨秀時,她能在困境中絕地反擊,告訴你她沉穩有度、有勇有謀有氣魄有擔當,其心智堅韌堪比男子。
當你認爲她已經足夠内斂、甚至心思有些深沉時,她會告訴你,實際上她肆意跳脫十足的離經叛道,她明明白白坦坦蕩蕩,她心軟、她喜歡作弄人,她睚眦必報、她偶爾的惡趣味會刺激的人生不如死。
就比如對秦家下手時不忘與他明言,就比如給姜澤送雞毛信,就比如留下達瓦幾人卻将人徹底廢了、就比如她還沒到安平鎮已經開始給蔚家軍下套……
總之,蔚藍是個矛盾體,她的想法大約永遠都無法以常理度之,你若用常理去推斷,那你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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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