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定位準确，自然不會在關鍵時候掉鏈子，收到帖子後欣然應邀，不僅自己去了，還攜了身懷六甲的鎮南王妃程思勰帶了一起。
南疆太後與小皇帝收到消息後又氣了一場。原本還想讓人在朝堂上彈劾趙玺的，可品花城雖是小縣，卻是出了名的風流之地，便是彈劾又能彈劾什麽？
趙玺一句話就能輕輕松松開脫，更何況，姜沐還是帶了王妃一起的！
這事兒姜澤不會管，也沒精力管，南疆太後和小皇帝手中沒有兵權，同樣撲騰不起來，當真是隻能捏緊了拳頭幹瞪眼。倒是趙玺和姜沐見面後一副舊友重逢的模樣，就連程思勰看了都要贊歎一番。
南疆彈丸之地，趙玺在夾縫中求生，難道就真的甘心一輩子做個小國的攝政王，甚至到最後很可能被吞并？這樂呵呵的樣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因着有程思勰同行，趙玺約了人在品花城最大的戲園子明月樓見面。
與别處不同，品花城本就以風流雅緻著稱，天色将黑時，街道上的行人不減反增人頭攢動，城中主街上燈火通明，到處都挂着紅燈籠，街道上吆喝聲叫賣聲、絲竹聲聲聲清越，莺聲燕語不絕于耳。
而明月樓的戲曲最是動聽，自然更加熱鬧。
姜沐與程思勰到的時候，趙玺已經等着了。
趙忠誠奉命在樓下候着，見了人親自往樓上迎，慣來就是個笑模樣的人此時更是笑臉相迎，“屬下見過鎮南王，見過鎮南王妃，二位能撥冗前來，明月樓真是蓬荜生輝！”說着抱拳做了個請的姿勢，看起來恭敬之極。
但姜沐面上卻沒什麽好臉色，聞言冷聲道：“攝政王這話說反了，該是本王敬地主之誼才是。”特麽的還撥冗前來，還蓬荜生輝，誰不知道他是被聖元帝親自發配到繁荼郡的？
真要有心，何必叫破他的身份？雖然不叫破他的身份，他到品花城的事情還是會落在有心人的眼裏，可那也僅限于有心人不是？尤其品花城隸屬繁荼郡，城中百姓都算他的子民。
好在明月樓是戲園子，他又帶了王妃同行，“走吧。”見自家王妃挺着大肚子面色有些不安，姜沐回過頭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
趙忠誠分明感受到了姜沐身上的冷意，面上表情卻絲毫不變，隻道：“鎮南王說的是，呵呵呵。”誰知道他家主子抽什麽風呢，這反客爲主的做派，他猜不透，也不敢去猜。
小人物猜大人物的心思，要真猜透了，連小人物都沒得做。
嗯，雖然他家主子可能沒那麽殘忍。
有趙忠誠在前面引路，一行人直接上了二樓的雅間。趙玺一襲霜色暗紋銀線繡粉海棠的長袍看起來華麗張揚，“久不相見，鎮南王風采依舊呀！”說着起身，十分友好的朝程思勰拱了拱手，“見過嫂夫人！”
這稱呼聽的程思勰一怔，姜沐額頭青筋直蹦，先扶了她到隔壁的雅座看戲，這才返回與趙玺道：“彼此彼此，攝政王不也同樣好風采？”說着上下打量了趙玺一眼，微微勾唇道：“據本王所知，南疆這些日子有些熱鬧，攝政王倒是好興緻。”
趙玺哪會不明白他的意思，聞言挑眉一笑，旋即坐下道：“看樣子鎮南王的消息很靈通呀……”他尾音拉的長長的，說着端起案幾上的酒盞晃了晃，笑看着姜沐意味深長道：“本王還當鎮南王不知，專程相邀想要分享一二呢。”
姜沐拿不準他的意思，不動聲色道：“攝政王有心了。”這肯定不會是趙玺的來意啊。
但趙玺這人吧，姜沐與他打交道也不是一兩日了，這人表面上看永遠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就像現在，冷眼看着像個纨绔，可實際上手段非常，不喜按常理出牌，輕易誰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姜沐忌憚趙玺，但又不是十分忌憚。可他習慣了冷着一張臉，在沒搞清楚趙玺的來意之前，也不願意直接問他。這跟面子無關，姜沐也不在意面子，關鍵他若開口問了，等于直接将主動權交到了趙玺手裏。
反正是趙玺主動，人來都來了，還怕看不出他的意圖？
趙玺心下覺得好笑，便也真的笑了，斜靠在椅子上懶洋洋的，“還是鎮南王懂本王的心。”說着飲了口酒，輕歎道：“就是南疆太熱鬧了，本王才會想與鎮南王在這品花城分享一二圖個清淨。”
他特意點出品花二字，說罷話鋒一轉，在姜沐沒開口之前好奇道：“本王聽說啓泰最近也很熱鬧，不知鎮南王可知道？”
這就被怼回來了，姜沐能說他不知道嗎？心下微微一轉，不由擡眸笑道：“啓泰确實熱鬧，大約比南疆會更熱鬧一些。”這簡直就是姜沐的肺腑之言，他也的确是這麽認爲的。
這種熱鬧，他原本以爲會在兩年前發生，孰料兩年前是雷聲大雨點小，之後直接偃旗息鼓，可這次不同，姜沐已經嗅到其中的玄機，似乎已經尋到機會。
可他同樣沒打算現在出手，因此一語畢，别的話半句也沒多說。至于趙玺是不是想看笑話，這笑話不是他鬧的，根本就無法遮掩，誰在乎呢。
趙玺也不在乎，聞言大笑出聲，“不錯不錯，有戲大家看，有樂子大家品，你我鄰裏一場，卻少有碰面。本王聽說明月樓一出《梨園春》餘音繞梁堪比仙樂，今日有鎮南王作陪，正當好好消遣。”
姜沐聞言一笑，“攝政王興之所至，本王自當奉陪。”不說就不說吧，看他能憋到什麽時候。姜沐說完朝心腹下手招了招手，又讓上了些美酒點心，竟真的陪着趙玺看起戲來。
台上咿咿呀呀，台下全神貫注，許是趙玺真的被《梨園春》吸引了，總之直至戲曲散場，明月樓外明月高挂，二人誰也沒再提此事，倒是真像相約看戲似的。
但實際上呢？就連趙玺禾姜沐自己都不相信，就更别提時刻提防着趙玺和姜沐的南疆太後和小皇帝了。
肅南王府同樣不信，但有南疆橫亘在泊宜郡和繁荼郡之間，趙玺一動，南疆朝堂上原本就泾渭分明的兩派人馬，立即就變得暗潮湧動。肅南王府頓時就放心不少，最直觀的體現，就是雷雨霈練兵的次數少了起來。
倒是尹尚收到消息後心裏蠢蠢欲動。
他是巴不得趙玺和姜沐能動起來才好。有些人天生就喜歡借力打力從中撿漏，尹尚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隻要一想到趙玺和姜沐聯手，四國這灘水會徹底渾起來，尹尚就覺得自己離夢寐以求的那個位置越來越近。
隻可惜這事過後，無論是趙玺姜沐，還是肅南王府和南疆太後一黨，誰也沒輕易出手，就像前一刻還陰雲密布妖風大作，眼看着就能飛沙走石狂風暴雨的天氣，結果下一刻立即變得風和日麗，不禁讓人心生遺憾，也令人扼腕歎息。
但這無損尹尚現今的計劃，稍微遺憾遺憾便也過去了。
他也沒時間和精力在這塊上糾結——因爲達瓦和古曲等人出發後，除了到達蒼岩堡之後傳回過消息，之後的幾日再也沒有動靜。
對于這次的突襲，尹尚是抱了極大信心的。
一則蔚藍和姜衍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姜澤和秦家身上，即便是防備他，卻不一定想的到他會選擇與尹卓類似的操作，直接派人潛入西海郡直奔蔚家軍後路。
二則達瓦和古曲都極得他信重，兩年前他在蔚藍手裏吃了大虧，啓泰與大夏聯姻後他回到大夏有幸被封王，成爲洪武帝衆多兒子中第一個封王的。盡管封王一事本質上有提前踢他出局，斷了他奪嫡之路的意思，卻同時也帶給他極大便利。
他從小便有想法，稍大些後滿腔抱負，可在封王之前，他就是個小透明，許多想法和動作都隻能在暗地裏進行，但封王之後就不一樣了，這就像個訊号，洪武帝在打壓他的同時也願意重用他，如此，他又有什麽不滿足的？
總歸是他受益，他的本意也不是取得洪武帝的信任，帝王的信任哪裏是那麽容易得到的？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
他對皇位勢在必得，外人隻覺得他的身份根本就不配得到那個位置，無論是身份上還是實力上皆是如此，可誰又知道他手中還掌握着能夠颠覆四國的秘密？
尹尚曾懷疑過肅南王府和鎮國将軍府是否知道刹雪内有乾坤，但他想來想去，都更傾向于兩府并不知情。若肅南王府知曉，爲何不傳給肅南王府的男丁，而是陪嫁給雷雨薇，令刹雪束之高閣隻能蒙塵？
若鎮國将軍府知情，又如何會一直守在西北邊陲，手中隻掌握着三十萬蔚家軍，任随啓泰皇帝防備打壓？更别說最後落到蔚藍手裏，被她當成再尋常不過的防身武器來用了！
刹雪是如何到蔚藍手中的尹尚心中有數，彼時蔚藍才剛将私庫存進盛宇，還未曾帶着蔚栩離京，而刹雪，恰好時蔚藍離京之後才出現的，這說明什麽？說明蔚藍多半是離京之時沒有趁手的武器，這才會直接選了刹雪，畢竟刹雪小巧精緻不是？
而他之前從沒表現出對刹雪有什麽觊觎，更沒在任何人面前提過，除了達瓦，其他人可謂半點都不知情。再加上肅南王府與鎮國将軍府都半點不知，蔚藍年紀小小，又如何能夠知曉？便是她再聰明又如何，難道還能勘破他的内心？
夜色漸深，折多山上漆黑一片山風呼嘯，遠處還能看到幾點銀白，遙遠的天幕上滿是星子，這些星子有明有暗，卻無一例外全都散發着光芒閃閃爍爍。
尹尚想着自己派往西海郡的兩萬将士，倘此行順利，這些将士能準确插入蔚家軍後方，将沿途的哨所全都洗淨，再及時撤入草原，可不就像這漫天繁星一樣麽？
有人生，有人死，死的是蔚家軍，光芒閃亮的是大夏兵，而其中最耀眼的那顆，正是他這幕後執棋之人。思及此，尹尚閉上眼深吸了口氣，便是路途遙遠，伴随着耳畔的風聲，他卻似乎能聞到風裏飄散着的血腥味。
這味道讓他有些興奮，再加上績溪郡和上京城的混亂，尹尚覺得，他這次的計劃，至少已經赢了八分。
恰在此時，玉樹匆匆而來，“王爺，有消息了。”玉樹腳步匆匆，聲音很輕，但臉色卻并不好看。
尹尚又不瞎，見狀眸色一暗，“如何？”
玉樹抿了抿唇，埋着頭低聲道：“消息是古曲統領和阿木将軍傳來的。”消息實在太過震驚，且來的很不是時候，玉樹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
尹尚聞言面色一變，眸色徹底冷了下來，“繼續。”若是好消息，玉樹早就喜形于色，何至于吞吞吐吐，結局尹尚已經想到，但他想不到失敗的理由。
前一刻他還在暢想勝利的滋味，下一刻就被打入泥淖，這種感覺跟兩年前一模一樣，甚至比兩年前還要讓人堵心！這次派出的不是十幾二十個人，而是兩萬多人！
玉樹見他面色陰沉下來，組織了下語言，擰眉道：“古曲統領的信是達瓦統領和桑吉等人刺殺蔚藍失敗後，決定要對卧龍山莊動手時發出來的。”信箋上不過寥寥數語，玉樹說着忙全都遞給尹尚，暗道自己失了分寸，應該第一時間就遞給他才對。
尹尚接過打眼一掃，周遭空氣頓時一滞，幾息後，他手中的紙箋直接化爲齑粉。
玉樹埋着頭頓時不敢吭聲。
按說古曲達瓦和桑吉等人倒黴，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因爲隻有這些人全都沒了，亦或辦事不利受到懲罰，他才能有出頭之日，可想想又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這樣的對手，就連身手最好的達瓦和桑吉都莫可奈何，若換成是他，隻怕情況更加糟糕，到時候就不是榮耀，而是踏上死亡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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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武漢，今天要收拾很多東西，明天應該會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