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也不意外,扭頭笑道:“知道了?不如你猜猜具體寫了什麽,猜中了,咱們商量接下來的事情。”她現在确實是放心不少。
康二妞就不說了,十歲進入伏虎營,以往秦風在的時候,她一直是副統領,秦風随蔚池去上京後,康二妞擢升爲統領,杜文濤做了副統領。
按照軍中慣例,康二妞若折損在尹尚手中,接替她的,很可能是杜文濤。蔚藍并不否認杜文濤的能力,但人才難得——蔚家軍中雖不乏新鮮血液,但實際上,如今仍沿襲着老一套的規矩,軍中絕大部分将士,皆是從祖上起就在蔚家軍中效力的。
康家祖上同樣是蔚家軍的家将,康二妞資質非凡,十歲就進入伏虎營預備營,若她是個男子,蔚藍可能還不覺得有什麽,隻要人不傻能吃的了苦,依照祖輩的功績,不愁混不出頭來。
但康二妞是女子,從小在軍中摸爬滾打,而女子在體力上天生弱于男子——這點就是蔚藍都無法否認的,再加上這時代禮教森嚴,康二妞能有如今的成績,人品心性和毅力就不說了,需要付出的艱辛,遠比男兵來的更多。
蔚藍自己就是女子,很快就要接掌蔚家軍,而她很久以前就有組建娘子軍的打算,這樣的人才,又怎麽舍得?再加上軍中權力交錯,蔚藍就更舍不得了。
至于六子,蔚藍同樣舍不得。
六子算是她發掘和培養的,雖然沒留在她身邊手把手的教導,但他這兩年卻成長的很快,尋常走镖膽大心細靈活穩妥就不說了,隻前些日子帶領西北镖局從劉天和手中把押送糧草這單争取過來,就是不小的功勞。
更遑論一路前往蕭關穩紮穩打。這些糧草确實算不上多,看事情不能隻看表面,劉天和是什麽人?姜澤的走狗,如今已是四十多歲的年紀,聖元帝在的時候就已經入朝,浸淫朝堂多年,又豈能是輕易好糊弄的。
再看六子,卧龍寨變成卧龍山莊之前,六子不過上了幾年私塾,蔚藍遇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聰明卻不夠油滑一激就怒的小山匪,僅僅兩年時間,六子就能成長成這樣。假以時日,完全可以獨當一面,甚至成就遠超周興旺也不一定。
二人都是蔚藍看重的人,知曉二人無事,蔚藍又如何能不高興?她面上笑盈盈的,朝姜衍眨了眨眼,面上神色有些狡黠。
姜衍輕笑了聲,略思忖道:“讓我猜猜,應該是周敦厚有消息了,亦或者,是績溪郡的消息?”
蔚藍挑眉,“爲什麽會這麽猜?”雖不是一語中的,但與真相也差不離了。
“簡單,你我倉促離開卧龍山莊,上京城的消息應該沒這麽快。”姜衍扔了根柴丢進火堆裏,拍了拍手道:“至于麻城和卧龍山莊,就算有好消息,卻不至于讓你卸下身上的包袱,能讓你卸下包袱的,無非是伏虎營與蔚家軍的事情。”
“我表現的這麽明顯麽?”蔚藍摸了摸臉頰,無論過往還是現在,她都不是喜形于色的人,雖然她在親近的人面前會下意識放松一些。
姜衍颔首,眉眼中全是笑意,“阿藍,我比你想象中更加了解你。”蔚藍固然比同齡人更加擅長調節自己的情緒,也更加善于隐藏,可對于時常關注着她,又擅長揣摩人心的姜衍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
“真的?”蔚藍彎了彎唇,暗道這些不過表面,若姜衍知道她的來曆,不知道還會不會說這話。不過,這些除了她自己私下裏想想,都是不足爲外人道的,就連維持和蔚栩都不能告訴。
她也沒想讓姜衍回答,轉而說起正事道:“你猜的也差不多,是康二妞和韓棟的消息。”說到這,她面上笑意愈濃,“六子一直與康二妞在一起,大夏兵的行軍路線隐秘,等二人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有兩個哨卡遭到襲擊。”
“二人立即帶人折回報信,誰料剛好遇到一隊大夏兵,康二妞将人打散,兵分幾路回去報信,結果被對方認了出來,一路躲進地心谷才逃過一劫。”
“這麽說大夏兵并不是集中全部兵力逐個攻破,而是一早就将兵力分散開的?”姜衍微微皺了皺眉,看向蔚藍道:“躲進地心谷,是因爲對方不清楚地心谷的秘密?”
古人信奉鬼神,而地心谷屬于強磁場區,也隻有每年五到八月,才極容易引發雷擊,造成人畜瞬間死亡。但這點,知道的人極少。可這極少部分的人,卻不包括尹尚,若他真不知曉,也不會開鑿梅朵雪山通道了。
“看樣子尹尚将這個消息瞞下來了。”蔚藍搖了搖頭,略帶嘲諷道:“尹尚應該還沒死心,想着再利用地心谷一次。”但具體要怎麽利用,就很難說了。
她清楚尹尚的秘密,所以炸毀了梅朵雪山通道,自然的,尹尚也知曉了她的秘密。可梅朵雪山畢竟已經毀了,想再從梅朵雪山上下功夫千難萬難。
至少短時間内,尹尚應該不會把心思動到這上頭的,因爲他騰不開手。
而在此之前,她并未收到康二妞和周敦厚、亦或杜權骁勇的任何消息。得知連雲山沿線哨卡被襲,還是潘越傳來的消息,但潘越在給姜衍的信中說的并不清楚。
頓了頓,蔚藍道:“我先前也以爲對方是集中所有兵力一路碾壓過去的,哪曉得是分兵前進。不過,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姜衍有些理解,颔首道:“若是我也會這麽做,西海郡畢竟地廣人稀,各哨卡相距雖算不上遠,當兵力實在太少。”不過幾百的兵力,盡管隻隔着百十裏路,但百十裏路急行軍,還是需要時間的。
再說像尹尚這次的派出的兵馬,首先在人數上就碾壓了哨卡兵力——連雲山沿線的哨卡統共才十來個,便是将所有哨卡的兵力都集中起來,也無法勢均力敵。
蔚藍蹙眉,“你說的不錯,哨卡雖能起到防範和示警作用,但兵力實在太少。我之前就想過在連雲山沿線建立衛所。若有衛所,此番之事定然能夠避免。”
說到這,蔚藍有些肉痛,“就現在這些兵力和水準……”她搖了搖頭,要她來看,這些哨卡都快淪爲她前世見過的居委會了,充其量是用來解決居民糾紛的。能震懾的,不過是附近刺頭混混和打架鬥毆。
但這話她不能說出來,頓了頓道:“畢竟是遠離前線,少了警覺性與積極性,安逸太久懈怠了。”懈怠的結果就軍事素質降低,慢慢被磨平棱角,逐漸丢失信仰,失了銳意和鋒芒,變成膿包軟蛋。
當然了,這些兵原本是蔚家軍的一員,雖然不至于徹底的變成膿包軟蛋,但警惕心降低實力不濟卻是肯定的,蔚藍臉色有些不好看,“就好比這次,若哨卡兵力得用,便是在人數上遠不及大夏兵,也不至于全軍覆沒。”
隻可惜敗都敗了,心疼也沒用。
姜衍自然知道問題所在,也了解蔚藍的心思,聞言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聲道:“别着急,這不是單一的問題。我方才說了,西海郡地廣人稀,左側的連雲山将大夏人阻隔在外,而麻城往北往南皆無駐軍,正常情況下,蔚家軍确實不需要建立衛所。”
蔚藍哪裏會不曉得其中的重要性,建立衛所不僅需要消耗銀錢,也意味着兵力分散,試想連雲山沿線綿延上千裏,如果建立衛所,應該建幾個?
神行軍就建有衛所,稻壩草原的衛所不少于兩萬兵馬,鸪梭山衛所同樣不少于兩萬兵馬,倘蔚家軍建立衛所,少說也要五千一萬吧?低于五千還不如不建。
建立這些衛所,花費銀錢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分散兵力。人心這玩意兒,擱眼皮子底下怎麽都好說,也能及時防備和約束,但離得遠了,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就算蔚家軍隻建立五個衛所,分出去的,也有好幾萬人。
這幾萬人若是湊到一起,無疑會給人可趁之機。
遠的不說,隻說啓泰皇位上的那位,就盯緊了蔚家軍,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機會。而蔚家軍正面大夏骠騎營,倘被人挑唆收買,兩相夾擊之下,直接在蔚家軍背後捅上一刀,也不是沒有可能。
便是無須防備這點,就算蔚家軍并且獨立,但軍政分治,蔚家軍想在西海郡範圍内多建立幾個衛所,也還要考慮龍椅上那位的意見,需要征得他的同意。
尹卓通過沼澤與鹽湖帶兵偷偷潛入的時候,蔚藍還對蔚家軍沒在連雲山沿線建立衛所有些不解,現在又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不過是受制于人罷了。
偏尹尚腦子也爛,還真就鑽了這麽個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