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離開牯牛山後,注意力已經從尹卓和姜澤轉移到尹尚及洪武帝身上。謝琳和姜澤根基深厚,至少比姜衍深厚。盡管這母子二人都不是什麽好鳥,可姜澤能登基爲帝,卻是聖元帝嗝屁之前親自下旨。
單論出生,姜衍自然比姜澤更加尊貴,可姜澤有聖元帝的聖旨在手,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說白了,聖元帝聖旨一出,所有不和諧的聲音都要讓道,就算姜澤是坨狗屎,也是坨金光閃閃又名正言順的狗屎,無論在道德層面還是禮法層面,都占盡了優勢。
姜衍想将姜澤拉下馬,并不是簡簡單單把姜澤從龍椅上拖下來就行,也不是直接将他宰了就能萬事大吉。姜澤背後還有謝琳和曹國公府,除此之外,聖元帝的其他子嗣也不容忽視。
直接弄死謝琳和姜澤簡單,但羅魏身死定國侯府敗落後,太傅府與曹國公府在朝中經營多年遍布黨羽,若姜衍一味用武力來解決問題,非但不能讓人心悅臣服,還可能兩敗俱傷。
當然了,兩敗俱傷并不是最壞的結果,姜衍也不怕。但他不能因爲一己之私,就完全忽略掉弄死謝琳和姜澤帶來的後續影響。
首先,單純用武力鎮壓,并不能從根子上将曹謝黨羽一網打盡,盡管這其中有許多牆頭草,可人數太多,他總不能将這些人全都殺了。既然不能殺,就隻能留着。
但人都有逆反心理,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常言道人以群分物以類聚,謝琳和姜澤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能追随二人的又會是什麽好貨色?無非是以利相誘,以權相謀。
姜衍釜底抽薪直接把人弄死,無疑會侵犯這些人的利益,這些人早就被謝琳和姜澤養刁了,會甘心對姜衍服服帖帖?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對于追逐權力蠅營狗苟之輩來說,謝琳和姜澤固然死了,但與謝琳姜澤相似的還大有人在——聖元帝的子嗣雖不如洪武帝多,可還活着的、好拿捏的又不是沒有!
其次,啓泰是塊肥肉,早在聖元帝大行之後,大夏人就已經出手。再加上北戎與南疆虎視眈眈,更有姜沐與其他幾位皇子伺機而動,姜衍不動還好,啓泰亂不起來,但他若動,啓泰必然内亂,到時候三國群起而攻之,姜衍豈非成了罪人?
如此一來,姜衍即便赢了,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還是那句話,姜澤登基是名正言順的,倘姜衍仗着與鎮國将軍府并定國侯府結盟,就輕易挑起内亂,不僅會坐實了兩府确實有不臣之心,就連姜衍自己的名聲也會遭人诟病。
而鎮國将軍府與定國侯府從開國起便是功勳,向來對朝廷忠心耿耿,人幾代人在戰場上拼殺積攢下來的清名又不是大風刮來的,不過是與姜衍結盟,憑什麽讓兩府賠上阖族根基與性命?
鎮國将軍府和定國侯府會同意嗎?若兩府能放棄祖上清名甘做不肖子孫,羅魏和羅頌死的時候,羅榮定然不會讓步。雷雨薇死後,蔚藍姐弟險些喪命,蔚池也不會隐而不發。
姜衍将這些看的透透的,若他真有這個想法,兩府會不會同意是一回事,就算同意了,也未必會跟他一條路走到黑。如此,即便鎮國将軍府與定國侯府真的對他鼎力相助,事後也難免離心離德。
當然了,這還是非常樂觀的想法。
再說朝中上下,你說你兄長在皇位上呆得好好的,聖旨是你老子親自下旨的,你怎麽就能爲了一己私利,爲了野心和仇恨,狠心置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
這不是六親不認殘暴不仁麽?曆史固然由勝利者書寫,但姜衍若耗時多年才勝利呢?更别說姜衍才剛回京時羽翼未豐,根本就不敢拍着胸脯說我一定能勝利。
戰争會大大消耗國庫的财力,百姓會更加貧窮,戰火會波及到三國踐踏的任意角落,這些土地會遍布瘡痍,青壯年人口會快速消減,百姓們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就算姜衍真的赢了,這些也會載入史冊,成爲他一生都洗刷不了的污點。
姜衍是聰明人,自然不會選擇激進,他有耐心,也等得起。
謝琳和姜澤能有今日地位,一半是因爲聖元帝偏心,一半是因爲二人的手段。聖元帝死後,謝琳和姜澤已經失去了最有力的依仗,再加上二人的膨脹和自負,又急切的想要置他與死地,這兩年可謂昏招頻出。
與大夏人合謀筏害功臣,謀害肅南王之女、與大夏人聯姻引狼入室、幾次三番誅殺自己的兄弟、主動提供糧草給大夏人攻打自己的國家,再加上菊山縣被屠,沾染上通敵叛國的秦家女……
這一樁樁一件件,明眼人誰會看不明白?千裏之堤潰于蟻穴,姜衍蟄伏着蓄勢待發,姜澤卻在消耗自己的聲望和實力,一個勁的把自己往死裏作,這還是在他沒怎麽還手的情況下!所以,姜衍是真的等的起,也不怎麽在意。
且尹尚所圖不小,在洪武帝和北戎帝反應過來結成同盟之前,他和蔚藍自然要将火力對準大夏。至于姜澤,他在意的不過是自己的皇位。
他以往排除異己誅殺功臣是爲了鞏固皇權,可當他發現以往的動作就像是場笑話,而他牢牢霸占的皇位卻已經開始動搖時,他還會執着的追着他和蔚家軍跑麽?
西北壯闊,草原的一年四季從不乏美景。
夕陽西下,金燦燦的光束穿透雲層傾灑而下,紅霞染透西邊的整個天際。左側是高聳入雲的連雲山,山腳銀白與深灰相接,山腰處蒼翠中點綴着斑斓,山頂是綿延起伏的銀光。
右側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枯黃的草原上,尚未完全融化的積雪團團簇簇星星點點,蜿蜒曲折的細小河流才剛解凍,倒映着藍天白雲平靜深邃得宛如裙裝女子腰間的綢帶。
初春的風雖然依舊寒涼,卻已經漸漸變的溫柔。
蔚藍與姜衍一行快馬加鞭,卻始終不曾追上蔚家軍的騎兵。她心中有事,原本是想稍作休整繼續趕路的,卻在暮色四合時,陸續收到康二妞和韓棟的消息,于是幹脆在距離蒼岩堡百十裏的山腳下安營紮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