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澤目光晦暗，問話的同時腦子裏已經轉了好幾個圈——當時的情況，他已經聽桂榮說了，雖隻寥寥數語，可大緻的情況卻再清楚不過。
他先前還想，若是龍衛出手，後面的事情是不是可以避免。可想來想去，龍衛還是不出手的好。去見秦甯馥是他前一日才決定的，隻有謝琳和謝正清知情，這兩人絕不可能背叛他。那麽，這采花大盜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還讓巡城衛收到消息？
事情太過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
暗衛是他的心腹，同樣不可能背叛他，可誰讓巡城衛是他的人呢？估摸着正因如此，羅柏帶人追捕采花大盜進入樸居之時，暗衛雖然防備，卻不怎麽當回事。
想想也是，除開巡城衛是他的人，由他直接管轄，與羅柏的身份還有關系。可定國侯府早就敗落，如今是個什麽情形，還需要明說麽？
姜衍離京，他正愁找不到機會發作，但凡定國侯府有絲毫異動，都有可能萬劫不複，換個人來，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偏羅柏反其道而行之，不僅做了，還嚷嚷得天下皆知，等采花大盜、追采花大盜以及巡城衛的人較量着直接上了三樓，暗衛再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再加上暗處還有四撥人來意不明，龍衛哪裏敢輕易現身？
便是龍衛不怕暴露身份，也要爲他的安全考量。一旦現身，龍衛的身份會不會暴露尚在其次，他的身份卻必然曝露。怕就怕徹底亂起來，暗中隐藏的幾撥人馬會趁機一擁而上，到時候事情完全脫離掌控，豈非得不償失？
對于隐藏在暗處的幾撥人馬來說，這是場無聲的較量，隐藏在樸居外的姑且不論，隐藏在樸居内的是南疆和北戎人，這些人巴不得啓泰能亂起來才好，有機會還會白白錯過？
盡管事情到最後仍是鬧得人盡皆知，可總比在樸居被直接挖出來好吧？姜澤難以想象自己在昏迷中被人扛着逃命的情景，這恥辱……就算他有命活着回宮，日後要如何做人？
兩害相權取其輕，反倒不如像現在這般。可這并不代表他會就此算了，凡是害過他的人，他一個也不想放過！
姜澤腦子裏轉得飛快，頓了頓道：“這四撥人的身份可有查明？南疆和北戎人可以暫時放到一邊，要緊的是隐藏在樸居外的，另外，采花大盜和追采花大盜的人身份都有問題，羅柏呢？”
按照桂榮的說法，采花大盜身份不明，追采花大盜的是鄧家人，至于哪個鄧家，姜澤一聽就心中有數，但實際上，他并不怎麽相信。
一則對方是自己叫破自己的身份，試問，誰幹壞事的時候那麽傻叉，會自己把身份暴露出去？榮昌滅國之後，四大家族遷入折多山，前面的一百年，四大家族依照約定誰也不準下山，百年以後，雖有人下山，但除了鄧家那找死的到蔚家軍中晃了一圈，其餘的人誰也不願到上京城來。
二則他與鄧家私下裏并無接觸，也沒結仇。而折多山在啓泰境内，啓泰開國之初，太祖皇帝并未将榮昌舊臣趕盡殺絕，算起來，姜氏皇族對折多山幾大家族是有恩惠的。
可四大家族會背井離鄉直接沒落同樣源于姜氏，對方會不會記恩姜澤不敢肯定，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上京城如今的形勢，但凡稍微有些眼色的都會躲着。
而鄧家空有賊心卻沒賊膽，尤其近幾年與尹尚尹卓勾結，這于他而言無疑是現成的把柄，在這點上，他清楚，鄧家清楚。
鄧家喊着口号往上京城跑，就不怕他直接下旨将鄧家滅了？當然了，鄧家與秦家的關系一向密切，也不排除秦家陷入困境，鄧家幫着出頭的可能。但這與鄧家的利益不符，就算鄧家與秦家的關系再好，也犯不着拼上滅族的風險。
可對方自稱是鄧家人，與采花大盜并巡城衛全都有問題又确有其事。
樸居的三樓不獨一個雅間，爲何三撥人馬會全都瞅準了一個雅間跑？盡管三撥人馬闖入雅間後全都沒有多做停留，之後采花大盜逃遁，鄧家與巡城衛全都追着采花大盜而去。
但采花大盜不曾落網，鄧家人不知所蹤同樣是事實。
換句話說，這些全都是表面上的，也因此，莫沖帶人到樸居接應他後，下達的第一個命令是暗中封城搜查，很顯然，莫沖同樣懷疑對方的身份。
如此一來，事情又回到了原點——知道他出宮的，除了謝琳和謝正清，隻有秦家。謝琳和謝正清就不說了，二人就算對他不滿，卻絕不到直接沖他下手，要毀他名聲的地步。
至于秦家，意在洗刷通敵叛國的罪名，若将事情歸結到秦家想将事情鬧大，讓他不得不給秦甯馥位分，将秦家的事情放到明面上來，以此達到秦家翻盤的目的，也确實能說得通。
但這中間并非沒有漏洞，既然求人，自然要有求人的态度。姜澤不敢說自己多有擔當多有德行，不過睡個女人，便是他不喜秦甯馥，隻看在秦家的家業上稍微擡擡手，秦家的困難就能迎刃而解，秦老太君又何苦步步緊逼？
魚死網破的結局誰也不想看到，秦老太君也遠不到老糊塗的地步；若她老糊塗了，秦羨淵絕不會讓她帶秦甯馥幾個進京，再加上她在大殿上的表現，姜澤想不懷疑都難。
反過來看，秦老太君已經七老八十，她很可能精于内宅，但于時事政局，卻很可能連個芝麻小官都不如。如此，秦老太君告禦狀的是誰？對方的真正意圖是什麽，能從中得到什麽好處？
不管這人到底是誰，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對方在上京城有足夠的實力，能時刻留意到宮中的動靜，準确的說，至少能随時掌握他與謝琳、甚至是謝正清身邊的動靜！
可這樣的人，放眼上京城也沒幾個，而能與這幾家搭上關系的，更是屈指可數！如此一想，姜澤忍不住心中發寒。是了，若對方隻是借鄧家的名頭行事呢？
細想下，折多山距離上京城确實遙遠，距離泊宜郡卻不遠，而泊宜郡，是肅南王府的地盤。更重要的是，眼下尹尚正帶兵與神行軍交戰，折多山地理位置特殊，可說是居高臨下的俯視着稻壩草原，而神行軍久攻不下……
而鄧家雖與秦家關系密切，實際上卻是尹尚的人，再加上尹卓在菊山縣下令屠城，若他真信了對方是鄧家的人，會不會更恨大夏人？會不會将帳算到尹尚身上？
答案幾乎是肯定的，按照他的性子，要麽暗中派人收拾鄧家，要麽是直接下旨申斥鄧家，最不濟，也會将這筆賬記着。但無論是以上的哪種可能，總歸受益的會是肅南王府和鎮國将軍府。
所以，這完全是肅南王府與鎮國将軍府合謀使出的離間計？姜澤越想越是覺得如此，也隻有肅南王府與鎮國将軍府聯手，才有這樣的能耐。可他還沒來得及将蔚家軍和姜衍拿下……
姜澤一面想着，一面飛快轉動着手中的碧玉扳指，整張臉幾乎扭曲成一團。
片刻後，他狠狠閉了閉眼，再擡眸時，目光如刀的看向龍衛。龍衛往常負責的就是監察百官，可以說，對方對京中官員私下裏的勾當，比乾部的暗衛更加了解，也更加精通。
龍衛并不清楚姜澤的心思，想了想才道：“回龍主，隐藏在樸居内的，的确是南疆與北戎人，隐藏在樸居外的，其中一撥屬下暫時無法确定。”但在啓泰，與姜澤有仇的，左不過那兩家，根本就不需要多想，他也沒直接說出來。
說出來未免有蔑視姜澤智商的嫌疑，頓了頓繼續道：“屬下最爲懷疑的，是單槍匹馬的那人，莫沖到前，屬下不敢擅離職守，莫沖護送龍主回宮之後，屬下正欲帶人追上去查看，不料對方趁着羅柏帶人去追采花大盜的功夫早就不見。
至于羅柏，一路追着采花盜到往淩雲山後山而去，屬下雖跟上去了，卻因對方輕功極好，又在半路被人攔截遲了一步，等追入後山時什麽也沒看到。再返回時，羅柏已經受傷，之後被巡城衛送回了定國侯府。”
“對方的身手比你還好？”姜澤聞言面色更加難看。
他本就多疑，之前就懷疑其中有羅榮的手筆，隻因羅榮在大殿上的一反常态，再加上羅柏帶領巡城衛親自參與，事情太過一目了然，而劫走秦甯馥的人未曾對他與謝琳出手，反倒有些不确定了。
但分析完“鄧家”的來曆，卻讓姜澤對之前的想法肯定了幾分。
到了此時，他不得不想，或許定國侯府真的參與其中——定國侯府的确是敗落了，可若有鎮國将軍府與肅南王府撐腰呢？反正肅南王府與鎮國将軍府全都是站到姜衍一邊的。
這個問題無須多想，若他真想處理定國侯府，肅南王府與鎮國将軍府一同力保，而他才剛鬧出醜聞，菊山縣才剛被屠，曹奎又遠在鹿城與鐵騎營開戰……
且曹奎如今明顯就有些不受掌控，姜澤隐隐有些後悔，深吸了口氣道：“羅柏傷得很重？”
龍衛點頭，“對方的身手未必比屬下高，但輕功卻比屬下強上許多。”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将人跟丢了，“再有一點，屬下觀察過對方的輕功路子，不像是啓泰人。”
說着看了姜澤一眼，又道：“羅柏傷得不輕，就暈倒在鷲漯河邊，屬下到的時候巡城衛的剛好趕到，并不确定他是否追上對方，亦或還沒追上就被人伏擊。”
“他倒是下得去手，朕以往小瞧他了。”有了之前的想法，姜澤哪裏還會相信羅柏是被人打傷的。對别人狠的人算不上狠，隻有對自己狠的人才是真狠。
他頓了頓，半眯着眼道：“從宮中擄走秦甯馥的人身手同樣很好，有沒有可能是之前消失的兩路人幹的？”
“屬下看不像。”龍衛搖頭否定，“對方輕功雖好，但宮中禁衛與暗衛也不算差。”便是不提禁衛和暗衛，龍部的人難道是吃素的？可秦甯馥卻消失的格外詭異，不僅連半點線索都沒留下，簡直無聲無息，這些又何止是輕功好就能辦到的？
既然問不出來，姜澤也不問了，他腦子裏亂哄哄的，擰眉道：“也罷，先讓你的人加強戒備，餘下的事情交給莫沖去查。”實在不行，還有謝正清和封子路幾個呢。
盡管對方之前并沒對他和謝琳出手，可難保後面不會，再加上秦老太君和秦甯馧三人還留在宮中，實在是不得不防。
龍衛颔首，“屬下知道了。”說完又提醒道：“龍主，要不直接審審秦老太君？”他也覺得事情出在秦老太君身上，别的不說，單秦老太君告禦狀這點，應該是能審出來的。
姜澤聞言面色發黑，“你以爲朕不想審她，可現在是審她的時候？”
那死老太婆，得知秦甯馥失蹤的事情後就暈過去了，莫說她本就年邁經不起拷打刺激，就算經得起，有秦甯馥這麽個變數在，換成是他，他也絕不會輕易吐口。
而幾人留在宮中的事情人盡皆知，他現在供着幾人都來不及，哪敢輕易刺激，萬一一個不好直接将人弄死了，那才是百口莫辯。至于秦甯馧和秦甯馨，秦甯馨大約會知曉一些，但很可能隻是皮毛，而秦甯馧，則有可能半點不知。
這是他在大殿上根據秦老太君的反應推測出來的，若二人知情，依照秦老太君那勢頭，哪裏會隻見秦甯馥一個，得知秦甯馥失蹤的消息後，應該會立即要求見秦甯馧和秦甯馨才對。
她不提，隻可能二人原本就不知情。不過，倒也并非不能試試。但這也輪不到龍衛插手，就憑秦甯馨那些小心思，等他休息好後抽空見上一面便是，他相信，但凡是秦甯馨知曉的，稍微哄哄就能問出來。
至于秦老太君和秦甯馧，倒是可以交給曹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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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應該把自己的ID改成“改改”了，因爲這章又寫的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