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因近兩日,他與孔志高部下的暗樁似乎被什麽人盯上了。蔚桓并不清楚盯上這些暗樁的到底是誰,用意又是如何,但對方的動作,無疑會讓他和孔志高的動作束手束腳。
尤其他們還隻能繃緊了皮子私下裏查,不僅要防備對方狗急跳牆,還要避開姜澤的耳目,個中滋味,讓蔚桓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這其中從頭到尾都很高興的,大概也隻有陳氏了。
死個把姨娘對她來說沒有半點影響——蔚桓以前是有好些個姨娘的,可有孔氏在,無論納進門多少,總會時不時出個意外,最終活下來的,隻能有那麽兩三個,至于庶出的孫輩,那就更不用想了。
現在好了,孔心蘭要進門,孔心竹開始發慌,再不敢跟她對着來,隻看她因爲操持婚禮累得黃皮寡瘦,還要每日到她面前請安立規矩,且時不時還要往榮安堂送各種精巧玩意兒以及吃食,就已經能感覺到,孔氏這是在示好服軟。
陳氏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也看不透競争對後院格局帶來的影響,但卻自以爲已經把住了孔氏的命脈——但凡她日後不聽話敢忤逆她,那她就态度強硬些,多多的給蔚桓納妾,總有那麽些個出息的能壓住孔氏的氣焰。
蔚池想着二房的烏煙瘴氣,不以爲意的擺了擺手,“機會難得,你好好與她分說清楚。”雷文瑾的人會忽然到上京城,本就是個意外之喜,誰能想到能搞出這麽大動靜呢,就連他自己先前也沒想到。
“那丫頭不是個笨的,若她實在是不肯走,告訴她可将春茗留下。”
“屬下知道了。”秦風想着春茗是蔚藍的人,交給她來辦也沒什麽不妥,蔚柚定然能夠放心,遂抱了抱拳,看向旁邊的荊叢。
荊叢颔首,“統領放心。”這回的事情雖然鬧得大了些,但對鎮國将軍府來說,壓根就算不得什麽,便是謝琳母子再如何懷疑,沒有證據也是枉然。
一則蔚家軍與骠騎營之戰還沒結束,姜澤便是畏于人言,也不好對将軍下手,二則,事情鬧開了,這母子二人應付朝臣平息流言都來不及,哪裏還敢火上澆油。
秦風颔首,這才轉身出門。
樸居這邊,莫沖來的很快。
臨出宮前,不僅将太醫院判申姜給拎了過來,同一時間下了命令封城,在城中四處搜索白瑚等人的蹤迹。
等申姜給姜澤并秦甯馥診完脈,确定二人無恙,直接便接了人回宮。
離開前桂榮沒忘了秦甯馧與秦甯馨姐妹,但因岑剛在場,隻得悄聲吩咐暗衛稍後一步。
倒是謝正清,因着太傅府距離樸居更近,收到消息的時間比莫沖更早,卻是不曾親自前往——畢竟是丢人現眼的事情動靜不小,若他親自出面,便是原先無人懷疑到姜澤頭上,等他出現,也會懷疑了。
于是等一行人順利回宮,謝正清與謝琳已經在承運殿等着了。
“皇上可有大礙?”謝琳難得亂了心神,此時正撚着一串佛珠,待得申姜施完針開好方子,見姜澤仍是毫無反應,不由面色鐵青。
申姜從到達樸居開始,整個人都是懵的,聞言雙腿一軟,忙跪下道:“回禀太後娘娘,皇上,皇上是中了迷香。”
“隻是迷香?”謝琳不信,沉聲道:“申院判确定?那爲何現在還沒醒來,你這太醫院判是幹什麽吃的?難不成那姑娘也是中了迷香?”
“回娘娘,确實是迷香,這迷香有催情的作用,卻并不害人性命,隻是對方下的劑量頗重,皇上是因着太過勞累所緻。”他總不能說姜澤是因爲興奮過頭,以緻于加上迷香的作用直接飛上雲霄了,這才沒醒過來吧?
再說還有岑剛和黃禦史幾人在呢,他要真這麽說,那也不用活了。
頓了頓斟酌道:“至于這位姑娘,同樣是中了迷香,蓋因女子比男子身體更加嬌弱,這才沒醒。”廢話,折騰成這樣了,能醒才是怪事呢。
謝琳一面暗恨對方手段龌蹉,又一面覺得姜澤實在是不争氣,竟然連迷香都沒察覺。可姜澤從小受她教導,若是普通迷香,絕不會輕易中招。
不免咬着後槽牙狐疑道:“如此說來,這迷香倒是格外厲害了。”至少她在後宮呆了這麽多年,還沒見過。若讓她知道是誰出手,定将那人千刀萬剮!
“可會留下隐患?”她就這麽一個兒子,若真出了差池,還不得有人趁亂來摘果實?
姜澤膝下尚無皇子,申姜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肯定的點了點頭,“娘娘放心,隻等皇上醒來,喝上幾日湯藥便無事了。至于這迷香的出處,微臣曾在先師手劄中讀過,此番卻是第一次得見,若微臣沒記錯的話,應當出自東海。”
謝琳這才徹底放心,卻是下個瞬間面色一變,扭頭看向岑剛與黃禦史幾人,微微哽咽道:“幾位大人也看到了,皇上仁德敦厚,他這是被算計了啊!”
這話不假,姜澤确實是被人算計了,然而自己行爲不檢主動跳坑與被動上套完全是兩回事。岑剛聞言不曾說話,黃禦史幾人卻沒這個底氣,“太後娘娘說的是。”
可仁德敦厚什麽的……滿朝文武誰不知道皇上心狠手辣陰晴不定?幾名禦史原以爲自己已經深谙語言技巧之精髓,臉皮堅韌得刀槍不入,可比之謝太後卻是自慚形穢了。
一時間幾人面上神色格外精彩,不由得下意識低下頭,暗道古人誠不欺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這句話果真是通過反複檢驗的。若非這話太不要臉,面前這儀态端方形容高貴的太後娘娘,合該是他們的榜樣才對!
謝琳哪會在乎這個,她隻在乎是不是能一錘定音将形勢扭轉過來,因而接着道:“哀家也知道皇上不該出宮,奈何近日邊關戰事頻起,朝中上下皆不消停,皇上已經連續幾日不曾安寝,又說想出宮消散消散。”
“哀家便想着讓皇上出宮走走也好,等見了百姓安居樂業,到市井中看看人生百态,興許能很快調整過來,誰曾想還會有這般遭遇,這明顯是有人想要敗壞朝綱,幾位大人皆是朝中棟梁,想必定然能看得分明。”
說罷徑直看向始終不發一言的岑剛。岑剛聞言掀了掀眼皮,他本就沒想過要将事情鬧大,如今謝琳直接将事情定性爲意外,倒也未嘗不可,索性點了點頭。
餘下諸人見岑剛都點頭了,又還有個謝正清陰沉着臉杵着,當然沒有二話。
開玩笑,就算他們有二話也沒地兒說啊,特麽的不要命了還差不多。黃禦史是跟着岑剛的路線走的,當即鄭重的點了點頭道:“太後娘娘真知灼見。”
“不錯,太後娘娘慧眼如炬。”
“還請娘娘放心,我等絕不會中了歹人的奸計。”
“娘娘所言極是,我等是絕不會被蒙蔽的!”話音落,剩下的人連忙表态。
謝琳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端起案幾上的茶輕啜了口,緩緩道:“幾位大人今日也辛苦了,便先回去歇着罷。等皇上醒來,哀家必定好生勸誡,相信皇上定然會吸取教訓。”
言下之意,事情就這麽了了吧,就當沒發生過吧,你們也不必上折子彈劾了,兒子是老娘的,老娘會教他,你們全都閉嘴!至于幕後黑手,有秦家人在,還不信抓不出來。
岑剛原本還想提醒一二,見謝琳端茶送客,心下不由的暗歎一聲,“如此,老臣便告退了。”說罷拱了拱手已然起身,神色中不帶半絲勉強。
黃禦史幾人見岑剛都表态了,自然跟着起身。
可事情哪裏會這樣簡單,重頭戲還在後面呢。就在謝琳才剛揮手笑意爬上臉頰、以岑剛爲首的幾人将欲退出之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鼓點聲……
一時間衆人都有些發懵,大殿裏落針可聞,反應了好一瞬,才有人喃喃道:“這是有人在敲登聞鼓?”
岑剛與黃禦史幾人對視了一眼,面色都有些凝重。
謝琳面色一變,差點沒直接将手中的佛珠捏得嘎吱作響,往謝正清看了眼,不确定道:“太傅,可真是登聞鼓?”昭興帝時吏治清明,登聞鼓是從來沒響過的。
至于聖元帝時,因着昭興帝打下的基礎,吏治仍是相對清明,再加上聖元帝本身就是個寵妾滅妻的,老百姓對他的期望不高,便是有冤假錯案,等閑情況下敲敲縣衙府衙的鳴冤鼓也就夠了,誰會去敲登聞鼓?
卻不曾想,姜澤才登基兩年,就有人敲登聞鼓了——時下的登聞鼓制雖無打闆子罰銀這些規矩,也無需擔保,可都知道官字兩張口,皇帝有可能認識百官,卻絕對不認識百姓。
尋常百姓誰願意跟皇上打交道?萬一遇到個昏君偏頗袒護,還不得直接玩完?就算沒玩完,皇帝也公平公允的判了,官官相護難免遭到報複!
謝正清已經意識到不妙,面色沉重的點了點頭,将視線移向岑剛幾人。
岑剛也不走了,黑着臉對申姜道:“可有辦法讓皇上馬上醒來?”登聞鼓一旦敲響,文武百官五品以上的全都上朝,這青天白日的,皇上兩個時辰前還上了早朝,總不可能現在就不出現了。
申姜額頭上冒着冷汗,聲音打顫道:“下官再施針試試。”這個他可不敢保證。他倒是有辦法讓皇上清醒,可用長針紮皇上手指這樣的事情,已經算是損傷龍體了,不到萬不得已,他可不敢!
謝琳隻覺的眼前一黑,險些跌倒在地,被吉祥如意扶着,方望向岑剛道:“岑大人的意思是,這登聞鼓響與今日之事有關?”說着看向桂榮,秦甯馧和秦甯馨姐妹二人早就被帶回來了,秦甯馥暫時還暈着呢!
若是秦家人敲登聞鼓,難不成還是那老虔婆?她會有這個膽子?别人不了解秦老太君,她可是了解的!這就是個趨炎附勢又欺軟怕硬的主兒,若非如此,也不會在羅魏死後直接與定國侯府斷了往來!
桂榮神色有些呆滞,嘴巴張大能塞進一個雞蛋,反應過來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立即點頭。
可心下卻覺得有些酸爽怎麽辦?他也覺得不可置信,啧啧,這手筆也太大了,也不知背後之人是誰。原本他還懷疑出手之人是蔚池,可方才過招的時候試探了下,也不像啊!
二人如此作想并不奇怪,就連謝正清和岑剛也是這麽想的。但眼下誰也顧不得這些,因爲殿外已經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岑剛給了謝正清一個詢問的眼神,他官職沒謝正清那麽高,所依仗的不過資曆而已,到了這個地步,後面的事情他已經不打算管,反正是你謝某人的外孫,誰造的孽誰去接着!
謝正清心裏同樣失望,他之前就覺得不妥,費勁口舌也沒能阻止姜澤出宮。
且姜澤是和謝琳商議好的,這種過河拆橋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對于一個巴心巴肝希望姜澤和謝琳能好,希望謝家能再輝煌個幾十上百年、直恨不得千秋萬代的人來說,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憤怒。
但他能不管嗎?
謝琳雖收到桂榮的暗示,卻仍是心亂如麻。若真是那老不死的敲登聞鼓,這事兒該如何收場?難不成還能直接将秦甯馥幾人滅口?别說岑剛等人還在,此事斷無可能了,就是有可能,她也舍不得,兔子被逼急了還會咬人呢,何況能将信遞到姜澤手中的秦家?
說到底,她雖擅長陰謀詭計,能在後宮攪風攪雨挨個将自己的對手幹翻,是有先決條件的:那就是有聖元帝的寵愛,如今聖元帝已經上天,她能指望的隻有姜澤,可姜澤卻猶如一灘爛泥……
她能用美色和身體征服聖元帝,也能用身份和孝道掌控姜澤,卻沒自信能征服文武百官——雖姜澤登基後,已經将有異心的朝臣打發得差不多,可姜衍的回歸,卻是在朝臣們心頭點了把火,眼下又是這樣關鍵的時候。
申姜自去與姜澤施針,殿外的通報聲響起,謝正清痛心疾首的看了謝琳一眼,已經無暇去顧及她的心思,徑直朝岑剛點頭道:“還是先讓人進來吧。”
到底如何,總要等通禀後才知曉,沒準與姜澤沒關系呢?可他也知道這個可能性很小,說罷又掃莫沖看了一眼,目光冷得跟冰渣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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