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婁延淳敗走帶兵進入坳谷之後,是被朱定韬與曲文泰好好收拾過的,麾下統共才剩下百餘兵馬,便是餘下的全是騎兵,也制造不出如此大的動靜。
這功勞還要歸結在朱定韬與曲文泰的身上。
曲文泰部下本就有不少騎兵,朱定韬麾下騎兵亦是不少,又正是對婁延淳緊追不放,再加上踢踢踏踏小跑前進的步兵,這動靜自然就大了。
且不提朱定韬與曲文泰心裏到底是何感想,秦缭與秦綸聽到動靜之後,後背上寒毛都豎起來了。
“頭兒,咱們還是趕緊撤吧。”尹卓精衛的彎刀皆是精鋼打造,秦綸早知後面還有一場惡戰,原是想将這些兵器全都收攏起來,再分出小股人馬順着痕迹去尋尋丢失馬匹的,此時卻是顧不得了。
秦缭不知他心中所想,聞言卻是一哽,“往哪裏撤呢?”秦绶與那木達的人離開的時間已經不短,按說是好是歹,無論如何,總該有個人回來報信才是,可現下這樣,卻是不清不楚,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你難道忘了咱們的目的了?”他頓了頓斜睨向秦綸,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如何抉擇。
秦綸自是知道他的想法,但他與秦缭想法不同,“往績溪郡撤吧。”他頓了頓道:“老太君幾人的安危固然重要,可也沒有讓兄弟們全都白白送命的道理。”
“你這是什麽意思?”秦缭眼中寒光一閃,對他的态度很是不滿,做下屬的,難道不該爲了主家出生入死?
他眼中的意思明明白白,秦綸哪會不懂,正因爲懂,差點給秦缭跪了,當下用力扯了他一把,壓低了聲音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頭兒,你是怎麽想的兄弟知道,可也要看看到底是什麽情形。”
說着看了眼四周,因着這突如其來的馬蹄聲,周遭已經安靜下來,衆人皆是豎着耳朵在聽動靜,“尹卓是如何到坳谷的,就不必兄弟說了吧?若是沒有坳谷的兵力,咱們還可直接進入礐山直接去追尹卓,隻要速度夠快,未嘗沒有勝算,可你現在看,能行嗎?”
秦缭自然懂他的意思,尹卓是直接被蔚家軍追着進入雲霧嶺,再直接到天塹的。眼下進入雲霧嶺的蔚家軍距離天塹應該還有些距離,否則他們也不可能直接将進入坳谷的尹卓精衛全都滅了。
可這些精衛全都沒了,卻并不代表他們已經獲勝。因爲秦绶與那木達尚未差人回來報信,而尹卓麾下,也不僅僅隻這七八十名精衛,餘下的人尹卓安排去了何處?
二人沒回來報信,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秦老太君幾人還沒獲救——秦绶與那木達要麽追着尹卓去了,要麽已經反過來被對方壓制。
因他帶人出現的時候,秦绶與那木達已經跟精衛打了起來,幾人基本上沒什麽交談機會,而他之前一直被人圍困,因此,尹卓麾下另外兩百精衛到底是如何安排的,秦缭隻略微聽了幾句,大約知道尹卓另有安排,可具體的,卻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說穿了,進入雲霧嶺範圍的蔚家軍尚未趕到,倘針對的隻尹卓手中餘下的兩百精衛,他們未必就沒有一戰的實力,完全可以直接追上礐山再拼一把。但眼下的境況是,坳谷同樣有蔚家軍出現,且這動靜不小,秦缭完全不知道對方有多少兵馬,之前也不曾收到秦羨淵的傳信……
秦家兵丁是秦缭親自領過來的,他心中比秦綸還急,“這樣吧,将人手分成兩隊,你我各帶一隊,一隊進入礐山尋找秦绶與那木達的行蹤,一隊直接趕往績溪郡。”
他們的目的本就是營救秦老太君幾人,便是情況再如何對己方不利,也不能關鍵時候隻想着保命,将直接本末倒置了。再說秦羨淵那邊的情況猶未可知,可大部隊撤退總歸是沿着塢城山方向。
秦缭尚且不知尹卓已經派了真信田沖去遊說秦羨淵,不由在心中暗自計算這隊伍撤離的速度,又想着他們方才與尹卓精衛交手的動靜不小,一時間額頭上不由冒出冷汗,“若是家主方才就在附近,定然已經聽到這邊的動靜。”
既然聽到,卻不曾露面,要麽是秦羨淵對他們信心十足,要麽是早就收到蔚家軍已經進入坳谷的消息。總之,無論是哪個可能,都說明秦羨淵想要保全餘下的兵馬。如此,他就不能讓蔚家軍有機會想到塢城山上頭去了。
這是想要牽制蔚家軍的注意力呢,秦綸稍微想想就明白了,當下答應道:“就這麽辦。”話落,朝身後的兵丁打了個手勢,那兵丁正貼着地面聽動靜,見狀立即翻身爬起,“頭兒,隻兩三裏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二人聞言對視了一眼,秦缭道:“我帶人去尋秦绶與那木達,你帶人直接往績溪郡。”
兩邊的任務同樣重要,也說不準哪個危險性更高,秦綸隻抱了抱拳,當即便下去安排。至于其他的,則是完全顧不得了。
再說婁延淳帶兵從麻城北城門離開之後,并未收到尹卓的傳信,隻猜測他會往績溪郡而去,自然也就不清楚前方才剛經曆過一場惡戰。
按說婁延淳麾下的兵馬經過長途跋涉,又在北城門與周旺财打了一場,且路上遭到朱定韬與曲文泰的圍剿,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甩開二人奔逃至天塹的。可二人明知秦绶與那木達已經帶兵到天塹與尹卓搶人,雙方已經翻臉,這追擊起來,自然也就不慌不忙的了。
但婁延淳不知道啊,距離天塹越近,空氣中的血腥味就越發濃烈。婁延淳能得尹卓看重,算是骠騎營年輕将領中的佼佼者,自然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即使逃命,也沒放松警惕,更不可能忽略掉某些細節。
他身邊的下屬同樣如此,待得越來越近,便有人道:“将軍,前方恐有埋伏,咱們要怎麽辦?”這人聲音焦急幹澀帶着顫音,乍一聽隻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能跟着婁延淳逃出來的,誰沒幾把刷子?戰場上的人對血腥味再敏感不過,疾馳中的隊伍雖然不曾停下,可頹敗的氣息卻是襲上每個人心間——前有虎狼後有追兵,難不成他們已經走上絕路?
婁延淳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可他們根本就停不下來,後面少說也有上萬兵馬,上萬兵馬對上百餘兵馬,真停下來,隻怕轉瞬就會被剁成肉泥!
近十個時辰不吃不喝,中間又是攻城又是奔逃,婁延淳一身铠甲破破爛爛,寒風刮過鬓角,他握着缰繩的手早就凍得毫無知覺,聞言不由的稍微勒馬停下,舉目望向四周,毫不遲疑道:“直接進塢城山!”
說着朝身後打了個手勢,一馬當先的往右側山林而去。衆将士見狀心下一松,忙不疊的跟上,心裏卻是不停打鼓,前面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情形呢,也不知道是誰跟誰打起來了,塢城山方向又會不會有埋伏……
婁延淳又何嘗不是這麽想的,隻當下他也沒有别的辦法。前方便是天塹,若是直接走大道,而埋伏的人就在兩側,那他們才是真的要遭。進入山林雖同樣存在風險,卻好歹便于隐藏與奔逃,便是真有埋伏,也還存了一絲希望。
至于才剛散開的秦缭與秦綸,婁延淳是半點都不知曉,就更不知曉秦羨淵本人正帶着幾百兵馬,沿着塢城山撤退了。
天塹的動靜,秦羨淵确實是聽到了,不僅聽到了,甚至連秦缭與尹卓的對話也聽的一清二楚。但他既是從沒想過露面,就斷然沒有改變主意的道理。又更遑論,他與真信田沖早就達成協議,而尹卓對此一無所知,按照他對真信田沖的看重,再加上幾名倭人的身手,想要不動聲色的将秦老太君幾人救回,自然不是什麽難事。
如此,他就更加沒有露面的必要了。
朱定韬與曲文泰得知婁延淳往塢城山而去之後,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二人高坐馬上下令隊伍停下,神色間一派輕松,胯下馬兒踢踢踏踏的,與婁延淳等人倉皇而逃的架勢簡直是天壤之别。
“朱大哥料事如神,看樣子,前面這爛攤子隻能咱們親自收拾了。”曲文泰雙眼含笑,對這個才剛碰面不久,看起來粗莽憨直的漢子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又或者說,對姜衍底下的人,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朱定韬聞言擺了擺手,“無礙的,收拾就收拾吧,反正都是咱們的活兒。”他說到這有些促狹的朝曲文泰努了努嘴,眼中全是精光,“婁延淳這孫子是沒辦法了,嘿嘿,我倒覺得,他往塢城山逃,反倒是幫了咱們。”
可不就是這樣嗎,曲文泰笑着點頭,“秦羨淵縮着頭想從塢城山退回績溪郡,可天塹的動靜不小,我不信他半點都沒關注,既是關注,那就應當距離天塹不遠。”
這與秦羨淵撤退的時間和路線也對的上,而婁延淳急于奔命,速度自是不會很慢,沒準逃進去恰好與秦羨淵的人碰個正着。反正尹卓與秦羨淵已經撕破了臉,如此,也算是幫蔚家軍探路了,到時候鬧出動靜,正好可以将人一鍋端了。
見朱定韬點頭,曲文泰輕夾馬腹下令隊伍重新開拔,身上的銀白铠甲在暗夜裏泛着寒光,雲淡風輕道:“那便不必去管婁延淳了,咱們直接往績溪郡去。”等婁延淳和秦羨淵鬧出動靜,坳谷的事情也該解決了。
言罷,又與身邊的斥候吩咐道:“我估摸着隐魂衛距離天塹應該不遠,如今礐山已經熱鬧起來,傳信便不合适了,你帶上幾個兄弟親自跑上一趟。”
那斥候聞言抱了抱拳,當即就下去安排,前方的騎兵也已經重新動了起來。
朱定韬見狀挑了挑眉,他與隐魂衛是沒打過什麽交道的,但隐魂衛的名聲卻是如雷貫耳,畢竟不是同一個主子,在此之前,他雖知道隐魂衛是直接追着尹卓前往天塹,也從曲文泰口中知道不少蔚家軍的消息,卻還沒真正過問過隐魂衛。
“聽曲兄弟的意思,隐魂衛是還沒趕到?”他摩挲着下巴,神色中有些狐疑,“那尹卓逃走的可能性豈不是很大?”
因爲有蔚家軍的存在,姜衍又有言在先,隻讓他們幫忙打打配合,因此,朱定韬之前并不急于将尹卓拿下,可聽曲文泰這語氣,連隐魂衛都還沒趕到,隻那木達與秦羨淵的人,要捉住尹卓怕是難了。
曲文泰聞言笑着點了點頭,“隐魂衛确實還沒趕到,可尹卓未必就逃的了。”曲文泰也隻說了這一句,其餘的半句也沒多說。當然,不是他不想說,而是隐魂衛并蔚藍,誰也沒跟他傳信,這些都是他猜測的。話說隐魂衛若是趕到了,如何能不與他傳信?
隐魂衛在蔚家軍中擁有無可替代、足以讓人仰望的地位,畢竟是自家事,尹卓的精衛雖然厲害,但曲文泰并不覺得對方能厲害的過隐魂衛。所以,隐魂衛爲什麽沒趕到,具體到了哪裏、又是因爲什麽原因沒與他傳信,甚至不曾露面,曲文泰雖半點都不知情,卻下意識維護。
韓棟與青藤一行确實已經距離天塹不遠,幾人之所以遲遲未到,一則因爲尹卓麾下的一百精衛從中阻撓,一則因爲大局已定,幾人不曾死拼。
尹卓之所以下令讓三百精衛分散而行,其目的是爲了混淆視聽模糊隐魂衛的視線,孰料韓棟幾人卻并沒上當,而是直接追着尹卓這支隊伍走的。而分開後的三隻隊伍,除了尹卓這支是直接前往天塹,另兩支一支是直接奔着績溪郡而去,另一支,則是肩負着攔截隐魂衛與刺探蔚家軍主力部隊動靜的責任。
也因此,在察覺到韓棟等人并未上當之後,其中一支隊伍隻分出了小部分人刺探蔚家軍後續部隊的消息,餘下的人則是直接與幾人杠上了。若對方隻有二三十人,韓棟等人倒是輕輕松松可以解決,可八九十人,那就隻能避其鋒芒了。
也因此,韓棟等人雖是仍追着尹卓,卻隐藏了行蹤,并不與對方正面交手。這一路上躲躲閃閃不停耽擱,可不就遲了麽!
“棟哥,看樣子已經對上了。”此時,幾人剛好到達秦绶與那木達斥候被殺的地方,後面的斥候雖是已經将屍體擡走,可痕迹與血腥味卻容易掩蓋。
韓棟點了點頭,起身道:“直接沿礐山往績溪郡,跟遲恭留個訊号便是。坳谷便不用去了,去了也是白搭,咱們能發現的,尹卓定然也能發現。再看精衛撤離的方向,對方壓根就沒下山。”
青藤聞言皺了皺眉,“尹卓狡詐,萬一是誤導咱們的呢,不如屬下先到坳谷探探虛實。”被尹卓控制的這兩年,青藤對尹卓的認識漸深,關鍵時候總免不了想要更加周全一些。
孰料韓棟卻是搖了搖頭,“尹卓沒那麽蠢,他的目的是拿住秦羨淵,這點隻要抓牢了秦老太君幾人就能達成。而他之前一直藏在塢城山,又已經與那麽達結成同盟,依照尹卓的性子,定然不會冒險。”
“不錯。”谷楠贊同道:“再加上朱定韬與曲文泰就在坳谷,完全就沒遮掩行蹤,尹卓不可能半點風聲都沒收到,以卵擊石的事情他不會去做。”
若尹卓真有拼死一戰的決心,也不會逃了。餘下梁曉、楊小白與饒峰皆是沒有意見,韓棟這才給曲文泰傳了封信,直接追着早就跑路的精衛而去。
白漁與那木達帶人緊追不舍,尹卓倉皇撤退,尚且不知自己的小伎倆已經被人看穿。當然,他便是知道,也是不怎麽在意的,因爲秦老太君幾人他已經着人單獨帶走,另外的兩百精衛,他自忖安排的非常巧妙。
眼下看起來是他被人追着跑,狼狽是狼狽了些,但等後面的精衛追上來,他随時都有翻盤的機會——沿着坳谷前往績溪郡叢山峻嶺,他手中雖是人少,可人少也有人少的妙處,那便是打散之後并不顯眼。難不成蔚家軍還能将礐山到績溪郡每寸土地全都搜索一遍?
答案自然是不能的,因此,他有大把機會脫身。
尹卓計劃的很好,卻難免有些想當然了。就好比現在,帶走秦老太君幾人的精衛尚且沒能與前往績溪郡的一百精衛彙合,就被雷文瑾與白浪堵了個正着。
雷文瑾就不必說了,兩年前就在四國高手中榜上有名,他又正是年輕,兩年時間足夠進益許多。再加上一個白浪;别看白浪年紀小,能做雷文瑾的左右手,身手自然也是不俗,至少白鲲與白漁幾個就多有不及。
帶走秦老太君幾人的,全部加起來也才八人,因山林裏不方便騎馬,之所以配備八人逃離,其用意是爲了相互替換的。二人悄無聲息的貓在樹上,直接給了八人一個措手不及。
雷文瑾手中的暗器從不落空,當先擊在扛着秦老太君幾人的四人身上,這四人不防路上還有埋伏,直接被擊中太陽穴,砰的一聲便倒下了。已經昏過去的秦老太君幾人直接被甩出去,另外四人見狀大驚,“誰!”
四人背靠着背,當即便抽出長劍戒備起來,但雷文瑾和白浪又怎麽會給四人機會?一擊得手之後,輕飄飄從樹上落下,半句話都不說直接交手。
在沒有援兵的基礎上,主仆二人要拿下四人真的是太容易了。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這八人全都死得不能再死,而秦老太君幾人則半點反應也無,白浪探了探鼻息,笑嘻嘻道:“主子,還活着呢。”隻要活着就好,隻有活着才有用處。
雷文瑾挑了挑眉并未說話,但目光中的鄙夷卻是赤裸裸的,那意思好似在說白浪犯蠢。白浪也反應過來,不自在的撓了撓頭,“是哦,要是死了,尹卓的算盤可不就落空了。”
“還不算太蠢。”雷文瑾還劍入鞘,輕飄飄道:“先收拾下,等白葵到了再說。”
說曹操曹操就到,白浪正是發愁應該将人藏到哪裏,便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想起,不由得吹了聲口哨,緊接着便是一陣輕微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見過島主,屬下等幸不辱命!”
“确定人沒死透?”雷文瑾看幾人全須全尾的回來,面上雖沒什麽表情,心裏卻是極爲滿意的,也松了口氣。畢竟,他們要對上的,都不是普通人。
白葵肯定的點了點頭,“島主放心,是屬下和白瑚白藻親自出手的,保證還留了口氣在,三人當中總會有一個活着。”
“幹得不錯。”雷文瑾負手贊道,招手讓幾人上前,低聲吩咐了幾句,問道:“可記得了?”
“記得了。”幾人點了點頭,卻是有些不解,白葵撓了撓頭,爲難道:“島主,這姜澤是皇帝,等閑情況下應該是不會出宮的吧?當然,姜澤不出宮,咱們也能将任務完成,可在宮裏和在外面,那就是兩回事了。”
“還有,這秦老太君,是不是太老了一些……”問話的是白藻,他比白葵更加不解,餘下白瑚面上神色有些扭曲,細看肩膀輕微聳動,似是在努力憋笑。
雷文瑾白了幾人一眼,“姜澤不出宮,那便想辦法讓他出宮。”
“想什麽辦法?”白葵呲了呲牙,抱拳道:“還請島主明示!”
雷文瑾面色一黑,白浪見情況不妙,忙拍了下白葵的肩膀,低語道:“笨,秦家巨富,如今已經被尹卓架在火上來烤,秦家若不想背上通敵叛國的名聲,又不想全族覆滅,那就隻能另尋出路。”
白葵聞言眼睛一亮,忙不疊點頭道:“我明白了。”姜澤是帝王啊,還有什麽比姜澤更加合适?他說完複又望向雷文瑾,“那秦老太君呢?”
雷文瑾嘴角微抽,微微眯眼道:“先将人藏起來,藏嚴實了,後面應該還會有用。”
白葵與白浪并不知道還有什麽用處,但卻不妨礙他們往蔚家軍頭上去想,又商議了幾句,白葵十人當即将綁了秦老太君幾人離開,這方向麽,自然是上京城方向。
至于坳谷那邊,因着朱定韬與曲文泰的速度夠快,而秦綸等人才剛丢失馬匹隻能跑步前行,此時已經又熱鬧起來。
與坳谷不同,塘壩縣與麻城并菊山縣卻是安安靜靜的。
塘壩縣就不說了,因着距離烏拉草原最近,而尹尚尚未出現,尹卓敗走後,塘壩縣雖然并無什麽傷亡,縣令丁向也早就投誠,蔚家軍的小将與花貓商議之後,還是将布防重新捋了一便。因此,塘壩縣雖然安靜,卻頗帶着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再說菊山縣,有麒麟衛與蔚家軍在,姜衍到達菊山縣後,隻用了三個時辰,菊山縣便重新回到蔚家軍手中,尹卓留下的兵馬,除了周禹,其餘被全部殲滅。便是周禹,能活下來也不過因爲他在骠騎營中呆的時間夠久,姜衍還想從他口中挖出些機密。
當然,菊山縣的安靜與塘壩縣也是不同。
早在骠騎營到牯牛山之前,城中百姓就轉移了十之五六,這年頭,能拖家帶口轉移的,要麽小有資産,要麽就是家族龐大青壯年充足,因此,留下的全是貧下中農。骠騎營屠城,城中百姓死的死,傷的傷,有的一家隻傷了一兩個,有的全家沒一個活口。
再加上骠騎營雖然潰敗,戰事卻還沒完全結束,四方城門也是關得嚴嚴實實的,恐懼和失去親人的悲恸幾乎籠罩在每個人心頭。菊山縣的夜裏,雖然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卻都挂着白幡,四下裏安安靜靜的,若不是城中還能聽到蔚家軍巡邏的聲音,跟個死城,也沒什麽差異了。
姜衍留在了縣衙,因着骠騎營進城之後将縣衙殺了個雞犬不留,因此,除了姜衍與粟米杜文濤幾人,也沒别的人了。
夜色深沉,室内一燈如豆,姜衍直接将才剛看完的消息扔進火盆,擰眉道:“就沒别的交代?”周禹最初是那木雄的幕僚,那木達死後一直跟着尹卓,向來得尹卓看重,怎麽可能隻知道這些不痛不癢的消息。
鳴澗搖了搖頭,“尹卓将他留下守城,想來他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屬下能用的手段全都用了,現在就剩下一口氣在。”所以,若是能招,周禹應該早就招了。
“可惜糯米不在。”這時候,粟米在旁邊搖了搖頭。
姜衍聞言挑了挑眉,鳴澗回頭看他道:“你向來與糯米走的極近,要不你去試試?”
粟米連連擺手,“還是算了吧,我雖見過,卻沒這抽筋剝皮的功夫。”這抽筋剝皮的功夫,也唯有糯米一人能夠操作,血咕隆咚的,他可下不去手,“但就這麽放棄,也太便宜周禹了,屠城的命令固然有尹卓的意思,命令卻是周禹下的。”
姜衍自然也是這麽想的,略微沉吟道:“用上好的藥,傳信讓糯米過來。”有關尹卓的其它消息他并不怎麽在意,大不了多花些功夫就能查到,便是查不到,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也沒什麽,但有一樁,卻是萬萬不能錯過的,那就是申圖姬夙等人中毒的事情。
鳴澗已經聽粟米說了,聞言道:“屬下這就下去安排,另外,主子要不要上個折子?”
姜衍還沒說話,粟米已經出聲,“啧,還用得着上折子嗎?姜澤的人隻怕早就将消息傳回去了,主子不上折子還好,姜澤還能報幾分希望對咱家主子猜測一番,若是直接上折子,姜澤确定主子沒事,還不得再派人來。”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面子上總要過的去。”鳴澗沉穩,聞言看了眼姜衍的神色。
姜衍擺了擺手,“還真不用了。”他現在沒功夫搭理姜澤,“當務之急是将菊山縣的政務處理好。”他頓了頓,微微眯眼道:“粟米,你親自走一趟,讓丁向親自帶人到菊山縣來。就說機會我已經給他了,能不能抓住,就是他的事了。”
鳴澗聞言有些錯愕,最終還是沒說什麽。粟米卻是當即笑開,“主子安排的好,屬下這就去。”走了兩步又道:“對了,主子要不要給郡主帶個消息?”
“自然是要的。”姜衍對粟米的細心很是滿意,從田黃石瑞獸鎮紙底下抽出一封信來,“将這個交給郡主。”這封信是他方才抽空寫的,上面用火漆封口,基本上該寫的都寫了,也免得蔚藍擔心。
粟米拿了信笑眯眯離開,待人走得不見蹤影,鳴澗才道:“主子,這步會不會走急了?”讓丁向接管菊山縣,固然可以試探丁向的誠意,但菊山縣并不屬西海郡管轄,日後要怎麽處理,還不是姜澤一句話的事情。
主子這時候讓丁向過來,擺明了是要跟姜澤打擂台,這是落人口實的事情。
姜衍沉默了一瞬,起身踱步到窗邊,擡手将窗戶推開,看向黑漆漆的夜空道:“我不想等了。”姜澤此人,并不值得他讓步,也不值得他虛與委蛇。此番離京,姜澤與他的關系,已經從明争暗鬥,直接擺在了明面上。
他在西海郡紮根之後,與姜澤遲早會有一戰,隻看什麽時候爆發。菊山縣是毗鄰邊關的最後一縣,城池雖是不大,其繁華程度卻不亞于麻城,每年都能産出的稅收,相當于塘壩縣三年稅收的總和,還有其地理位置……
可這個縣城,卻因姜澤一己之私,幾乎被毀于一旦。城中死傷百姓的屍體已經收斂,但血腥味卻仍是彌漫不散,在這點上,他不會忘記,蔚家軍不會忘記,城中的百姓不會忘記,來日周遭重新立起的饅頭墳,更是會牢記這點。
這戰争因姜澤而起,姜澤不在乎百姓的死活,可他在意,百姓們也在意。興許百姓們現在還不知情,但真相就是真相,百姓們遲早會知曉,趁着民心潰散,趁着記憶深痛,他爲什麽要束手束腳?
麻城郡守府中,蔚藍同樣沒睡。
董方在初次上門被拒之後,果然沒在上門打擾,蔚藍難得清靜,晚飯後去看了受傷的将士并姜澄,又去了趟西北镖局,這才重新回來。
有蘭富強出手,周旺财安置傷兵的事情進展非常順利,城中秩序已經恢複井然,雖留下的百姓仍是心境大戰,卻至少已經敢走出房門。
戌時末,趙群和梁曉送回消息,言及姜澤與拓跋珏爪牙的動靜,蔚藍沒怎麽在意,隻讓二人密切接下來是否有人進入城中,倘若是有,直接格殺勿論。二人跟着蔚藍的目的本就是防着姜澤暗中下黑手,自然不會有異議。
及至亥時,院子裏來了兩個不速之客——之所以被稱爲不速之客,是因爲蔚藍之前并未見過二人,二人悄無聲息的摸進來,結果被鄖陽與聽濤幾個逮個正着,最後被捆了起來。
蔚藍看着差點被綁成粽子的二人,不由的有些好笑,她一身青衣盤腿坐在羅漢榻上,歪着腦袋笑眯眯看向二人,“所以說,你們是翡翠島的人了?”
白沙與白豚以從未有過的姿勢橫躺在地上,聽了蔚藍的話,不由臊得面皮通紅,心下既是無奈又是羞愧,還夾着着幾人怒火。當然,他們便是心裏有火,也不好直接對着蔚藍發出來,于是隻能瞪向旁邊的鄖陽。
鄖陽正抄着手看戲,收到二人的視線不由摸了摸鼻頭,趕緊将二人口中的不團扯開,又踹了下二人的屁股,揚眉道:“主子問你們話呢,趕緊說,不說就将你們剝光了挂到城樓上去。”
說着見蔚藍不曾吭聲,又擡了擡下巴,“天寒地凍的,我看你們穿的很少,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癖好啊……”這二人的身份,他已經猜到一些,兩年前雷文瑾帶回來的人,也是這種赭色短打,就連出場的方式都相差無幾。
他不知道蔚藍爲什麽要讓人綁了二人,但既然蔚藍有心,又苦逼的憋悶了多日,他不介意用對方的痛苦來取悅下自己的小主子。
蔚藍見狀捶着羅漢榻狂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卻是并未阻止鄖陽。聽濤和聽雨見狀有些不忍的别過頭去,白令和白豚,她們自然是認識的,可主子什麽都沒說就喊綁人,她們也隻能綁人了……
白令和白豚瞪着鄖陽,眼睛裏幾乎噴出火來,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隻兩個人,與之相對,擺明了是不占上風的事情,更何況,上面還坐着一個看戲不嫌台高的表小姐!
白令收回視線瞥了眼視而不見的聽濤聽雨,清了清嗓子幹咳道:“回表小姐,屬下二人确實是翡翠島的人,您若不信,不如問問聽濤和聽雨,聽濤聽雨定然認識屬下。”
聽濤聽雨聞言幹笑了兩聲,微不可察的沖蔚藍點了點頭。
蔚藍這才止住笑聲,煞有介事道:“當真?萬一你二人易容了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們已經兩年沒見面了,便是看錯了也不稀奇吧?”最後一字落下,蔚藍垂下眼簾勾了勾唇。
事實上,有白條白貝與聽濤聽雨等人在,蔚藍對翡翠島的武功路數并不陌生,幾乎二人才剛與鄖陽聽濤交手,她就看出來了,可誰讓二人遲遲不表明身份,偏要出手試探,還要一條道走到黑?
她絕不會承認她是惡趣味了,也不相信雷文瑾隻派了兩人回來,既然這兩人能摸到麻城郡守府,雷文瑾應該也不遠了。而她并未傳信請雷文瑾相助,依照雷文瑾的手段,若是一到黑河郡就傳信與她,她何至于現在才知曉?
二人聞言不由露出苦笑,白令不善言辭,這會輪到白豚開口了,他比性子沉穩的白令要稍微跳脫些,當即便搖頭眼巴巴的看向蔚藍,“對啊對啊,表小姐,屬下二人一路過五關斬六将,這才尋到麻城,到現在已經兩天沒吃飯了,您就行行好,先給屬下二人松綁吧。”
說罷咽了咽口水,看起來要多可憐有多可憐,他也看出來了,蔚藍就是戲耍他們的,因此并不在身份的真假上糾結,隻一個勁賣可憐。
至于蔚藍爲什麽要戲耍他們,白令思忖着,大約跟島主的臭德行一樣,果然是表兄妹,這折騰人的手段都一樣一樣的。
蔚藍聞言想了想,又端了旁邊的茶來喝,這才道:“行吧,放了你們也不是不行,好吃的好喝的也有,不過,你得老實告訴我,雷文瑾現在在哪裏?”
啧,明明比島主小,卻敢直呼島主的名字……若是他們沒記錯的話,島上基本上沒人直呼島主的名字,二人對視了一眼,白令道:“就這麽簡單?”他對此有些不解,若真的隻是這麽簡單,何苦要綁了他們?難不成這是下馬威?
白豚卻是明白過來,睨了白令一眼,一股腦将知道的全都說了,末了道:“表小姐,是不是可以給屬下松綁了?”他們真的冷啊,不吃不喝馬不停蹄,現在又躺在地上——也不知蘭富強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歸,蔚藍房中是沒有火龍的,這天氣,便是神仙都扛不住。
蔚藍見二人臉色發青,不由笑着擡了擡下巴。
聽濤和聽雨忙上前給二人松綁,二人站定給蔚藍行禮,“屬下白令,白豚見過表小姐!”
“辛苦你們了,不必多禮。”蔚藍笑着從榻上起身,“讓聽雨帶你們去找些吃的,吃完後自己想辦法弄些禦寒衣物,西海郡不比翡翠島,等你們島主到了,再做兩身合身的。”
聽雨領命,朝二人使了個眼色,二人當即便退了出去,臨出門前還回頭瞪了鄖陽一眼。鄖陽似是沒有半點自覺,隻微微擡腳做了個踢的動作,直将二人氣的咬牙切齒。
蔚藍回頭的時候恰好瞧見,不由得輕笑了聲,“行了,先說正事。既然表哥回來了,咱們的計劃可以稍微改動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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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補,我今天終于兌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