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膠着不下,那木達正仔細觀察白漁等人的武功路數,他原本是沒想立即出手的,聞聽此言不禁有些詫異,下個瞬間虎目中精光乍現,“哦,閣下何人?”
能一語道破他的身份,顯見對他與尹卓之間的糾葛清清楚楚,且語氣熟絡,對他的到來不僅沒有意外,還好似恭候多時似的。思及被殺的斥候,那木達眸中暗光一閃,他視線準确落在不停騰挪轉移的白漁身上,比之方才多了幾分探究,也多了幾分興味。
白漁尋到間隙回了一聲,“呔,路不平有人踩,小爺是什麽身份重要嗎?那木将軍隻需知道,小爺的目的與那木将軍一樣即可。”
說什麽路不平有人踩,觀雙方下手的狠勁,便是他現在無需出手,雙方也停不下來。所以,他幹什麽吃力不讨好的趁早下手?還不如等雙方打個你死我活再說……那木達眨了眨眼,摩挲着刀柄不慌不忙道:“哦,這生意對本将軍來說可不怎麽劃算。”
白漁嘴角微抽,輕飄飄躍出十來丈,這才重新開口道:“話可不是這麽說的,據小爺所知,那木将軍到坳谷的時間已經不短,想來定然知曉蔚家軍的動靜。”他說着嘿嘿一笑,“看戲什麽時候看不行,可别看的忘了時辰,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才好!”
那木達也知道蔚家軍很快就要追上來了,稍有不慎,很可能被對方直接抄了後路,聞言不禁皺了皺眉;他原先還懷疑對方是蔚家軍的人,可聽這語氣明顯不是,“看樣子,閣下對蔚家軍很是忌憚?”
白漁往那木達方向看了一眼,呲牙笑道:“是啊,小爺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就是怕蔚家軍。”說着又歪了歪頭,“難道那木将軍不怕?”
那木達自然是怕的,深入啓泰腹地,他們現在可說是在蔚家軍的包圍之中,他怎麽可能不怕,但對方竟然連蔚家軍的動靜也了若指掌……
“這對本将軍有什麽好處?”心思浮動間,那木達對先前的猜測又多了幾分狐疑,“這生意倒是做得,但對本将軍有什麽好處?你既知本将軍的身份,就不怕本将軍直接将你宰了?”
白漁聞言不禁嗤笑了聲,“那木将軍這是在說笑吧?難不成是嫌棄小爺話說得不夠明白?”
“你在恐吓本将軍?”聰明人說話點到即止,那木達心知對方知道的可能比他料想還多,聽罷不由周身氣息一冷,但很快就調整過來,轉而笑道:“小子,你哪來的底氣跟本将軍講條件,有本事先脫身了再說。”
白漁還真的一時半會兒脫不了身,翡翠島衆人雖身手不弱,卻到底缺乏實戰經驗,而眼下面臨的又全都是頂尖高手,雖拼勁全力定然能夠勝出,但相應的,也要付出一定代價。
可有現成的幫手,他們爲什麽要付出代價?他嘿嘿一笑,再不與那木達貧嘴,“哎呀,被看出來了啊,那木将軍不愧是那木家族最傑出的子弟!既是如此,小爺也不賣關子了,這生意就以秦老太君幾人爲籌碼如何?”
“此言當真?”那木達一手握上劍柄,目色中更加暗沉。從來就沒人會嫌棄利益太多的,他先前從沒想過尹卓會親自出手,也沒想過除了他與秦家并蔚家軍之外,還會有别的實力伏擊尹卓。
而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便是爲了尹卓,或直接阻斷尹卓的後路,或直接将他殺了。當然,在阻斷他後路與殺他之間,他更傾向于前者。
因爲留着尹卓回去,洪武帝隻會對他與那木家族更家優待。可眼下既然有現成的機會,甚至不用他動手,就能讓尹卓死于非命,他不怕查,又有什麽理由拒絕?
再一個,秦绶雖然已經去追,卻未必能将秦老太君等人追回,恰巧,他與秦羨淵達成協議的前提是救回秦老太君幾人,如今多了層把握,他同樣沒有放棄的理由。
白漁已經重新加入戰局,聞言高聲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好!”那木達唇邊勾起一抹笑意,朝身後揮了揮手,随他一同上山的二十來人,瞬間就圍了上去。
翡翠島衆人見狀不有一喜,尹卓卻是暗暗咬牙,他之前爲了速戰速決一直不曾說話,現在卻是再忍不住,“放肆,那木達,你這是吃裏扒外,本将軍今日就要替那木家族清理門戶!”當他是死的呢!
“嘁,你哪來的臉?還替那木家族清理門戶,怎麽不先将你自己清理了?”那木達一語畢,已經揮着彎刀迎了上去,滿臉譏诮道:“你是什麽貨色你還不清楚?我那木忍你多時,今日就好好會會你,讓你知道什麽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尹卓面上不顯,手中的動作也沒停頓,但心下卻委實氣得厲害,“那木達,本将軍行的端坐得直,何懼天道輪回!倒是你,平日裏裝成窩囊廢,怎麽現在不裝了!我看你分明就是存了不臣之心,這才會勾結啓泰!”
那麽達聞言嗤笑了聲,“啧啧,也不知我兄長到底看上了你什麽,怎麽就收了你這麽個白眼狼做徒弟,簡直是眼瞎啊!”說着,他手中的彎刀毫不留情的朝尹卓劈去,其力道與速度跟平日裏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尹卓揮刀迎上,兩刀相撞發出陣陣铮鳴,暗夜中火花乍現。其中一名倭人見勢不好,忙上前掠陣,待得擊退那木達的新一輪攻擊,忙道:“将軍,好漢不吃眼前虧。”對方人手太多,繼續留下去對他們沒有半分好處。
“撤。”尹卓已經氣得臉色鐵青。
他留下來的本意,是想收拾了這些人再去找那木達算賬的,誰料那木達這蠢玩意兒胳膊肘往外拐,居然跟秦羨淵沆瀣一氣,他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什麽身份,因此,方才那木達出言試探的時候,便也順帶聽了一耳朵。
可試來試去,對方卻是半點口風都沒透露出來。尹卓覺得失望是一方面,令一方面,也是覺得不能在等了——按照他的脾性,是絕不想在那木達面前認慫,也不想放過他的。
但計劃比不上變化快,蔚家軍很快就要趕到,秦羨淵到底還是不曾露面,也不知貓在哪個角落裏,會什麽時候出來使壞。而帶秦老太君幾人離開的隻有幾人——盡管他已經安排人去接應,可秦家同樣派了人去追。
再加上這不明身份的一夥人,若是秦老太君幾人被救走,那他接下來的計劃要如何進行?尹卓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不遠處的虞珩術聽個正着。
卻說虞珩術帶領的二十來人,雖與翡翠島的另一撥人人數相當,卻畢竟實力懸殊,想要将人全部攔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雙方交手不過半盞茶的時間,翡翠島這邊就分出十人追着帶走秦老太君的精衛而去,堪堪隻餘下十人與虞珩術等人周旋。
此消彼長之下,虞珩術等人固然穩占上風,卻要顧忌着尹卓這邊。初時情況還好,尹卓這邊同樣遊刃有餘,但等到秦绶與那木達帶人趕到,這種平衡瞬間就被打破。
爲确保秦老太君幾人始終握在尹卓手中,虞珩術原本還想分出部分人手追上去的,等那木達出現後,他這心思頓時便歇了——秦老太君幾人雖然重要,可再重要,難道還能重要得過尹卓?作爲尹卓的心腹愛将,虞珩術這點輕重還是能分清的。
如今見尹卓不敵,虞珩術當即便讓人往尹卓身邊靠攏,于是恰好與才剛加入戰圈的那木達等人鬥在一起。尹卓這才得以喘息,在衆人護衛之下且戰且退,直接往山林掠去。
再說秦老太君幾人這邊,因着後有追兵,精衛帶着幾人離開之後雖是朝着績溪郡方向而去,卻不敢選樹木稀疏空曠的地帶而行,而是專挑林深草密的地方,直接将速度提到最快。
跟在幾人身後的,正是白葵帶領的翡翠島十來人,其次才是秦绶的人馬。
白葵帶領的十人就不必說了,這十人雖與秦绶等人前後腳出發,輕功卻遠在秦家兵丁之上,又因與雷文瑾有言在先,十人雖是察覺到秦绶等人的動靜,卻半點都沒停下來,而是确定了精衛帶着秦老太君幾人逃走的路線,當即便掉頭與秦绶的人對上。
形勢變化太快,帶着秦老太君幾人跑路的精衛原本累得跟狗一樣,聽到身後有打鬥聲先是心中焦急,緊接着又是心下一松——因爲他們發現,原本緊追不舍的兩撥人馬不約而同的停下來了。
幾人心中大喜,隻以爲是尹卓派了援兵過來,于是悶頭往績溪郡跑,壓根就沒想過要往身後多看一眼,當然,便是他們看了,于大局也沒有什麽影響。
至于秦绶這邊,秦绶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他心下猛沉的同時臉都綠了,一面迎上對方的招數,一面忍氣問道:“何方宵小,難不成是與秦家有仇?”他媽的,他與這幫人先後追着精衛出發,方才明明見對方是追着精衛去的,怎麽會忽然之間就掉轉槍頭對準他們了?
難道對方不是沖着尹卓去的?這個可能性太小了,他方才可是親眼所見,對方的人手正跟尹卓打得你死我活呢!總不可能是他眼花了吧,早知道他甫一追上來就應該對這些人動手。
可便是動手,對他們也沒什麽好處,因爲他的目的是救秦老太君,與這些人動手豈不耽誤時間!秦绶心中說不出的憋悶,手底下招招發狠,隻想快些将人收拾了,也免得直接将精衛跟丢。
可他的想法注定要失望了,白葵輕輕松松就能化解他所有攻勢,揮舞着手中的軟劍輕飄飄道:“蠢貨!”這話極盡鄙夷,語氣中透露出赤裸裸的嘲諷,直接将秦绶噎的說不出話來。
可事實上,即便是不被噎住,秦绶也沒功夫說話——雙方人手相當,實力卻是各有不同,秦家兵丁雖經過嚴格訓練,卻到底及不上翡翠島這樣的江湖組織。也因此,繼秦绶不敵白葵之後,其餘秦家兵丁同樣節節敗退。
幾乎才十幾個回合,便有人倒下。秦绶見狀不好,原是想要帶人撤退,卻奈何翡翠島衆人步步緊逼,壓根就無法走脫。
眼看着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秦家這邊就損失了好幾個人手,秦绶再也忍不住,在後背挨了一劍之後,他急急後退幾步,啞着嗓音問,“各位到底是誰的人?既是有心取了在下性命,何不讓在下做個明白鬼?”
白葵哪肯與他廢話,聞言隻略微挑了挑眉,直接道:“殺!将軍說了,一個活口也别留下!”
“是!”伴随着這一聲喊,翡翠島衆人手上的動作更快。秦家兵丁本就不敵,死了幾人後實力懸殊更大,樹林中一陣铿锵之聲後,方圓十丈以内已經倒了一地。餘下的,也不過秦绶身邊的兩三人。
“說罷,想怎麽死,老子送你一程。”眼看三人萎頓在地渾身戒備,白葵提劍上前,一副居高臨下的施舍口吻。
秦绶在谷中時就挨了兩刀,隻當時并不緻命,稍微包紮下後就上山來了,結果方才又挨了一劍,雖同樣并不緻命,卻是失血過多虛弱得厲害。站在他身側的兩人同樣如此。
“你們是尹卓的人?”秦绶微微擡頭,捂着傷口面上慘白一片。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白葵咧嘴笑道:“說你是蠢貨你還不信。”他語氣中充滿鄙夷,“已經死到臨頭了還不死心,你便是知曉了又能如何?難不成秦羨淵現在還能救你?”
話落,也不等秦绶說話,朝身邊的幾人使了個眼色,幾人瞬間便合圍上去。
秦绶三人無法反抗,即使白葵的話說得再難聽也隻能生受着。又是一陣铿锵之聲後,白葵潇灑利落的還劍入鞘,轉身道:“回去吧,将軍那邊應當快收工了。”
“統領,咱們不用去追秦老太君幾人了?”旁邊一人睨向地上的屍體,踟蹰道:“咱們不如幹脆将秦老太君幾人搶了回來,到時候對将軍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嘁,秦家算什麽,不過有幾個臭錢,也值得将軍折節相交?隻要尹卓一死,将軍想達成的目的也就達成了,還理秦家做什麽?”
“萬一秦家知道了與将軍爲敵呢?”
“你也是個蠢的,此番之後秦家想再翻身難了,拿什麽來與将軍爲敵?再說事情是尹卓弄出來的,雖說尹卓死後會死無對證,可姜澤行事是按常理出牌的麽?尹卓觊觎秦家的家财,難道姜澤就沒想法,剩下的事情讓他們狗咬狗去吧。”
“嘿嘿嘿,還是統領想得清楚,要我說将軍果真能人,隻一招借力打力就将尹卓拿下了。”
“走走走,少跟老子廢話……”伴随着腳步聲漸行漸遠,林子裏瞬間安靜下來。
待得行出一段,幾人繞過先前打鬥的樹林,直接往績溪郡而去。白瑚一面疾行一面與白葵道:“葵哥,咱真不用回去看看,萬一小魚兒不敵怎麽辦?”
小魚兒說的正是白漁,白葵啧了一聲,“說你蠢你還真蠢上了,便是小魚兒不敵,”“還有隐魂衛和蔚家軍,你急什麽急?”他說着搖了搖頭,“再說了,就是沒有蔚家軍,小魚兒也未必就會輸。”畢竟,那是二十來号人呢。
“難說,你忘了那個叫真信田沖的了?”白鲲和白珊還沒消息呢。
“真信田沖又不是長了三頭六臂,速度快些,沒準島主已經等得着急了。”
白瑚應了聲,“也是,尹卓的人在坳谷隻出現了百十來人。”雷文瑾安排白漁和白葵帶人上山的時候,白奔和白追帶人去處理從秦家牽過來的馬匹,而雷文瑾自己,則帶着白浪直接到前往績溪郡的半路堵人。
但尹卓在前往績溪郡的路上另安排了百十來人,若是精衛跑得夠快,直接與這百十來人彙合了,便是島主使出十八般武藝,也難将秦老太君幾人截下。
這個計劃乍一看有些冒險,可有了之前的部署,尹卓現在無暇分身,除了真信田沖,其餘的倭人都與尹卓在一起,便是防備,也隻需防備帶走秦老太君幾人的精衛與大部隊彙合即可。
白葵一行人形色匆匆,雷文瑾這邊安安靜靜,山谷上下已經是另外一番景象。
虞珩術與三名倭人護着尹卓逃走後,餘下的精衛押後,這些人在白漁與那木達的合力攻擊之下,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死傷殆盡,白漁與那木達立即又帶人追了上去。秦家這邊剩下指揮大局的,便也隻剩下秦缭秦綸二人。
秦家與那木達合作,仗着人數上的優勢,直接将尹卓麾下分布在山谷的兵馬全部殲滅。孰料秦綸才剛将馬匹丢失的事情與秦缭說了,連勝利果實都還沒來得及清點,不遠處便有馬蹄聲響起。這馬蹄聲響若奔雷,在才剛沉寂下來的山谷中直震得人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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