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信田沖确實是有些急了,他甚至隐隐有些後悔。
好不容易得來的喘息之機,真信田沖隐在一牆之隔的影壁後,眼中充斥着狠厲與怨毒,氣息間卻不敢亂了分毫。他确實是後悔了,後悔不該在沒與姜衍分出勝負之前主動招惹蔚藍,後悔對尹卓的提醒不曾上心。
可這世上哪來那麽多的早知道,事已至此,再說什麽都是枉然。聽着隔壁傳來的打鬥聲,他伸手摸了摸腰間藏着的荷包,又暗暗咬了咬牙。
他先前怎麽就覺得,逼出蔚藍,定然能夠讓姜衍分心,又爲什麽會在蔚藍甫一出現的時候,覺得她長得好看?果然美色是萬惡之源!真信田沖心中震驚莫名,稍微定了定神,這才有時間來思忖蔚藍方才的舉動。
他到中原大陸恰是聖元帝大行之後,如今剛好兩年多的時間。
這兩年多裏,他用了将近半年的時間從四國之中精挑細選,權衡良久,才選擇了與野心勃勃又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尹卓合作。可以說,尹卓對四國有多少了解,他就對四國有多少了解,甚至,他對四國的了解比尹卓更甚!
就他所知,除了他與幾名屬下,四國内,如今還沒有别的倭國人到來。
平日裏,他除了與幾名屬下私下交談偶爾會用到倭國語,又何曾從其他人口中聽到過自己的母語了?且這話還是從個閨閣女子口中說出來的,尤其這女子還是武将重臣家的千金!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
蔚藍明明是土生土長的啓泰人,且年齡不過十三,根據以往收到的消息分析,在蔚池遇襲之前,蔚藍從不曾離開過上京,那麽,她的倭國語是從哪學到的?
難不成是他的兄弟們已經發現了他的行蹤,懷着與他相同的目的、又或者,是懷着想要破壞他計劃的目的,已經悄悄潛入大陸?又或者,蔚藍除了鎮國将軍府千金這個身份,還有别的身份?還是說,她身上本來就有倭人血統?
真信田沖被刺激得不輕,短短瞬間,腦子裏已經閃過許多念頭,就連蔚藍這話的本意是在罵人都顧不得了。刀劍相擊的铿锵聲不絕于耳,時而傳來下屬吃痛的悶哼聲,還有姜衍重新掠上屋頂,來回走動四處查看的聲音……
真信田沖握住劍柄的手青筋畢露,複又重新摸上腰間的荷包,一時間求勝心更加強烈——若說他之前的主要目的是爲了拿下姜衍,在見過蔚藍之後,他的想法已經變了。他想,隻有打敗了姜衍,才能順利捉住蔚藍,也才能解開他心頭之惑。
思及此,真信田沖心下又是一轉,也許,蔚藍之所以會倭國語,實際上與姜衍有關?畢竟,姜衍下山遊曆期間,曾有很長的時間行蹤不定,任誰也勘破不透。如此,姜衍是不是有可能已經去過倭國,會不會比他想象中更加了解自己?
若是連蔚藍都知道了,知道這點的人會不會很多?細思極恐,真信田沖越想越不能平靜,一時間恨不能立時把姜衍和蔚藍擒住,直接問個究竟,但他知道,若他想要單憑武力取勝,似乎是沒什麽可能了……
與真信田沖有着相同疑惑的還有姜衍,他雖沒看清楚蔚藍到底說了什麽,但卻清楚,真信田沖并不是個沉不住氣的人——便是在他與蔚藍的聯手攻擊之下,對方雖有片刻失神,卻能穩住陣腳,這樣的人,又豈是輕輕松松就能被擾亂心神的?
再想想蔚藍執意下山的舉動,期間曾提到甄别倭國忍者的方法,姜衍便是想不懷疑都難。他對蔚藍的懷疑,早在蔚藍離京之時就存在過,不過是反複查探後,并未找出什麽可疑之處,之後随蔚藍一同去沙棘縣,他對蔚藍的了解加深,雖心中仍是存疑,卻因蔚藍的解釋,暫時将這些懷疑都放下了。
當然,姜衍并不是個容易取信的人,他之所以會将對蔚藍的懷疑暫時放下,一則因爲他與蔚藍的婚約,唯恐查的太深影響彼此的關系,二則因爲蔚藍雖時有出人意料之處,本質上卻是個心思正直沒什麽壞心眼兒的。
尤其是第二點,姜衍自小早慧,又在皇宮長大,什麽樣的牛鬼蛇神他沒見過?更遑論他遊曆時走遍大江南北,見過的人不知凡幾。鑒于以上兩點,姜衍自認爲,隻要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到蔚藍對他敞開心扉的那一天,該知道的,他自會知道。
興許眼下就是個契機也不一定。姜衍一面将摻雜着白雲母與金雲母的草木灰均勻撒在屋頂上,一面快速在心下思索。待得屋頂上能觸及的範圍被撒上薄薄一層,小院中同樣已經被藍二等人撒了一層。
蔚藍一心多用,見姜衍白衣勝雪衣袂翻飛,卻提着個灰撲撲的口袋來回撒着草木灰有些好笑,又一面關注着戰局,眼見藍二等人收拾好包袱退回到雜物房,這才笑了笑從新爬上西北角的大樹。
對于草木灰摻雜白雲母以及金雲母的具體作用,蔚藍還沒來的及與姜衍解釋。
到啓泰多時,蔚藍尚未發現熒光粉一類的東西,再說,熒光粉隻在夜間,才會充分發揮其效用。而雲母粉則不同,白日裏不僅不影響使用,相反,太陽光越是炙熱,這些會發光的礦物質,就越是顯眼。
這些小可愛都是她在牯牛山後山發現的,無論是白雲母還是金雲母,想要粉碎都不容易,而小院是由青磚灰瓦構成,摻雜了雲母的草木灰撒在屋頂上并不顯眼。
倭人不是隐身術了得麽?可在了得,還不是需要雙腳沾地?利用這點來進行長距離追蹤可能不大現實,但破除對方的隐身術,卻是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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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點會繼續更,估計還有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