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也不想铤而走險,便秉持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隻一門心思想着在恰當的時候加快行軍速度與骠騎營主力彙合,也免得出現的太早,引起尹卓的猜疑之心,是以,對于隊伍後方有幾名将士已經被李代桃僵的事,還當真是半點也不知情。
但吳計不知,與之相關的李良宵,韓棟與周旺财卻很快收到消息,李良宵那邊就不必說了,自是加快了行軍速度,而韓棟與周旺财這邊早就蓄勢待發,隻等蔚藍這邊一聲令下,便直接朝着骠騎營開打。
此時,蔚藍與姜衍才剛在麻城西北方向的一棟三進小院落腳。
二人勒馬在小院門口停下,當即便有人打了燈籠出來相迎,蔚藍打眼一看,正是離京前才見過的鳴澗,見他隻一人出來,見禮的時候聲音又壓得極低,不由心下微動,笑着問姜衍道:“秦家人安置在這兒?”
姜衍離開上京後,鳴澗專程留在上京主事,護送秦家人到西北,鳴澗乃是主力,除此之外,鳴雨與鳴潭幾人也在,幾人等閑不會分開,尤其在姜衍主動現身引起尹卓的注意之後,可如今隻鳴澗一人出來,那其餘人很可能是留在院中盯梢。
所以,秦家人應當也在。她曾設想過姜衍會直接帶她到麻城落腳,且是選擇距離秦老太君幾人近的,既好混淆視聽,也好方便行事,卻不料他會這般決絕,既沒給自己留後路,也沒給秦家人留後路。
姜衍聽罷輕笑了聲,颔首道:“不錯,事不周密必敗,既然已經做了,不妨做得更加徹底些。”他說着側頭看了蔚藍一眼,調侃道:“怎麽了,阿藍不願意與她們相處?别擔心,她們的存在還影響不了你,最多不過兩日,事情便應當有個結果。”
蔚藍聞言還沒出聲,鳴澗卻是忍不住眉心一跳,聽這語氣,短短時日沒見,他家主子與蔚大小姐的關系似乎更随意了些,又好像是更親密了些,嗯,還有,蔚大小姐在他家主子心裏的地位,好像又更重要了些……
若非如此,他家主子在提及秦家人的時候,也不會是這副語氣,好像跟個阿貓阿狗似的,誠然,他也知道秦家人不讨喜,不但不讨喜還很讨厭,但秦老太君好歹是他家主子的長輩,當着蔚大小姐的面,這麽直接真的好麽?會不會讓蔚大小姐覺得他家主子不孝,更甚至覺得他家主子心狠手辣德行有虧?
“你想讓我見她們?”蔚藍卻是完全沒這點顧慮,有些詫異的看了姜衍一眼。
“見見吧。”姜衍低聲道:“見見也好。”姜衍素來知道蔚藍不喜歡與後宅女子打交道,就他所知,除了孔氏與謝琳,蔚藍基本沒有與後宅女子打交道的經驗。可他們遲早要成親,蔚藍遲早要獨當一面,而他既然決定對秦家出手,也不介意讓蔚藍看到秦家女眷的真面目。
就讓她見見也好,既可以增長見識,免得以後難以适應,也好讓蔚藍出一口氣——盡管蔚池與蔚藍都沒在他面前提秦家往蔚家軍中輸送劣質兵器一事,可事實就是事實,既定的事實無從更改。蔚藍怎麽想的、是不是放在心上他不知道,但蔚池肯定是記在心裏的,且在等他給出合理的解決方案。
蔚藍不知姜衍所說的見見也好是什麽意思,隻裹緊了披風搖頭道:“見就見吧,我無所謂的。”到目前爲止,她與秦家人之間全因姜衍,才能多少扯的上點關系,可一則她與姜衍還沒成親,二則,就連姜衍都不在意,她還介意個什麽勁?她跟秦家人沒半毛錢的關系,又爲何要去在意?
既然不在意,相處不相處又有什麽打緊的?看不慣的話,大不了不看便是,相處不來,那便不相處就是。倘若秦老太君硬要站在長輩的立場上來掰扯,她也不懼。
秦家人先是往蔚家軍中輸送劣質兵器,後又企圖用秦甯馨幾人将她取而代之,這兩者無論哪個,秦家都是從兩年前就開始謀劃的。前者,蔚家軍與鎮國将軍府一體,害蔚家軍就等于害鎮國将軍府滿門,且秦家當時選擇的時機,正是她爹遇襲前後,簡直其心可誅!
後者,别管她與姜衍現今感情如何,隻在名義上,姜衍已經是她的人,這就像你進餐廳點了盤菜,這菜連你自己都還沒吃,旁邊就圍上來幾個虎視眈眈拼命流口水的,秦家人擺明了垂涎三尺,秦甯馥三個都要跟她搶男人了,誰要能忍誰就是烏龜王八蛋!
或者,她與秦家人也并不是毫無關系,至少這仇人關系就是妥妥的,所以,她爲什麽要對仇人客氣,要給仇人好臉色?以往她不理會,也沒針對秦家出手,蓋因她爹并沒出手,也是看在姜衍的面子上,如今她爹已經放開了手腳,姜衍又主動将關系斬斷,秦老太君幾個要是再蹦跶,她也不介意添上一把火。
姜衍不知蔚藍心中所想,見她還有心思打量院中景緻,且面上并無勉強之色,又覺得一直談論秦家,并不是個愉快的話題,轉而淺笑道:“這院子是我前些日子才讓粟米置辦的,你喜歡?”若是早知道蔚藍喜歡,他就不讓鳴澗将秦老太君幾人安排進來了。
這院子不算大,但送給蔚藍小住卻足夠了,如此,蔚藍日後處理西北商行與西北镖局的事情,在麻城也有個像樣的落腳點。
天色昏暗,僅憑一盞燈籠自是無法将院中情形打量清楚,但蔚藍是習武之人,眼力本就比尋常人好,細看之下,這院中小橋流水假山,亭台樓榭荷塘,可謂處處是景,倒是與江南園林有着異曲同工之妙。這樣的景色在西北之地極爲少見,可蔚藍又不是土生土長的啓泰人,以往不知見過多少,要說喜歡也談不上。
她收回視線道:“很精緻,不過,我對住的地方并不挑剔,隻要幹淨方便即可。”倒是姜衍說這小院才買不久,蔚藍腳下步子微頓,“這宅子以前是王家的?”
前些日子王家接連出事,先是王起受傷,再是王家名下産業相繼被盜,又在韓棟與姜衍的有心引導下,直接與蘭富強撕破臉皮,據說手中的産業縮減了不少,看院子的大概布局,與官宦之家的格局大不相同,蔚藍腦中靈光一閃,直覺這應該是王家最近才出手的。
三人正經過一片荷塘,銀白的冰面上挂着已經枯萎的殘荷,姜衍聞言後點了點頭,“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他輕笑了聲,眸色戲谑道:“你出手太快,已經将王家這塊肉吃進去大半,我好歹也要喝點湯才是。”
蔚藍嘴角微抽,“你會看得上這點産業?”她從沒問過姜衍有多少産業,也沒讓人打探過,但看姜澤與秦羨淵的态度,應該是不少的。别的不說,隻風雨樓一條消息就價值千金,更不必說刺殺懸賞,還有郁圃手中的各種靈丹妙藥。
還有,羅皇後與她娘并列爲啓泰雙姝,嫁進皇室時,昭興帝仍在,彼時定國侯府正值鼎盛,老定國侯府愛女如命,唯一的嫡女出嫁自是十裏紅妝。之後昭興帝大行,聖元帝繼位後雖然越來越渣,先是将定國侯府的人脈利用了個徹底,後來又極盡打壓,卻是礙于帝王尊嚴,始終沒将主意打到羅皇後的嫁妝頭上。
據說這些嫁妝在樓太後薨逝之前,羅皇後很有先見之明的将其過了明路,翌年羅皇後身死,姜衍自請出宮建府,這些嫁妝全都被姜衍帶出了皇宮。其中内情蔚藍知道的并不詳盡,隻從蔚池口中得知,羅皇後之所以會忽然暴斃,大約也是與這些嫁妝有關的。
否則謝琳與羅皇後對峙多年,也不至于樓太後薨逝不足一年,便惱羞成怒的對羅皇後動手。隻可惜她錯估了羅皇後的決絕,也看輕了姜衍的早慧。有羅皇後通過樓太後之口,在一幹宗室與朝廷命婦面前将這嫁妝過了明路一事,聖元帝又恰好良知未泯,姜衍不願繼續留在宮中,謝琳即便弄死了羅皇後,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非但如此,還實實在在的給自己豎立了個不死不休的強敵。
當然,這事到底是真是假無人得知,但蔚藍想着,未必是空穴來風,隻此事涉及到皇室尊嚴,也關系到謝琳母子的面子。羅皇後死前與聖元帝兩看兩相厭,定國侯府又日漸敗落,所謂人走茶涼,等姜衍離宮之後,聖元帝和謝琳要刹住這點流言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姜衍當時不過六歲,蔚藍越想越覺得姜衍不易,這簡直比她将她娘的嫁妝存入盛宇當鋪更加不易。姜衍還不知道自己無意間又在蔚藍面前刷了一把同情,聞言搖頭道:“話可不是這麽說,這世上誰不愛錢,不過端看如何取舍。”他說着桃花眼中漾起笑意,溫聲與蔚藍道:“畢竟,我日後總是要養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