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雙方實力根本就不對等,便是占盡了先機又有何用?在龔琛看來,蔚桓與蔚池之間的較量,本身就存在實力懸殊。他聞言笑着搖了搖頭,别的話卻是一句也沒多說。
但蔚桓也不是笨人,自然能從龔琛的眼神中看出端倪,心下當即便是重重一沉,“先生的意思是,我應當将内宅的事情處理好,至于蔚池什麽動作,暫時不必去管?”
“也不是說完全不管,可當務之急,内宅之事又比防備蔚池更加重要。”龔琛注視着蔚桓,見他并無介懷的意思,這才道:“此番之事,蓋因内宅小事而起,将内宅的事情處理妥了,二爺身邊最大的隐患便也除了。”
他在蔚桓身邊多年,對其爲人極爲了解,蔚桓外表溫潤如玉,但實則趨利避害寡淡薄情,這樣的人是天生的政客,也是玩弄權術的好手,因爲他們心中再沒有什麽比權勢更加重要。
但蔚桓有蔚桓的弱點,陳氏是一個,孔氏是另一個,且兩個都是蔚桓無法選擇的。
陳氏就不必說了,本就是内宅女子見識有限,性格也已經定型,再怎麽改變,都無法有大的變化,隻求能勉勵說通陳氏,隻要她不在關鍵時候出來搗亂就好,這樣應該能給蔚桓省去不少麻煩。
至于孔氏,蔚池回京之前,龔琛一直認爲,孔氏是個極爲聰慧的女子,也極有見地,當得起蔚桓的賢内助,可自打蔚池回京,蔚桓與孔氏之間生了矛盾,二人之間一改往日默契狀況頻頻,近兩年來,不僅在後宅之事上沒給蔚桓幫上什麽忙,甚至經常給蔚桓拖後腿。
龔琛與蔚桓共事多年,二人隻是雇傭關系,原本有些話,他是不願意吐露的,蔚桓驕傲,說出來難免會得罪人。可此次的事情,影響大發了,龔琛見蔚桓到現在還認不清現實,是以不得不說。
聰明的女子讨喜,用得好了,絕對是一大助力,可聰明的女子也很可怕,因爲她一旦與你離心,到底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委實是難以預料。
就比如這次的事情,蔚桓若是與孔氏夫妻一心,在孔氏聽從謝琳交代決定要送人進蔚池後院的時候,定然會知道蔚桓在謝琳和姜澤面前的立場,做事情也就會多考慮幾分,又何至于發生今日之事?
蔚桓一點就透,龔琛這麽說,他當即便明白過來,可緊皺的眉頭卻并未松開,“内宅之事我會馬上處理,可先生,便是沒有内宅之事,我與蔚池的立場也無法改變,他該出手的時候照樣會出手。”
“二爺此言差矣,在下私以爲,此番若是沒有老夫人與夫人插手,蔚池應當不會對二爺出手。”龔琛喝了口茶,深深看了蔚桓一眼,“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裏,那在下便直言了,若有不中聽的地方,二爺盡可當我沒說。”
“先生請講。”蔚桓點了點頭。
龔琛道:“二爺可還記得蔚池回京之時的事情?蔚池與雷雨薇夫妻情深,當時蔚池能活着回來,在下與二爺都很意外,也曾猜想過蔚池到底會如何反擊,會不會一怒之下對二爺起了殺心,可結果如何?”
蔚桓面色晦暗,聞言并沒說話。
龔琛也沒打算等他開口,隻繼續道:“可事實上,蔚池除了讓東西院分家,其它什麽動作都無,二爺可知道這說明什麽?”
接下來的話多少有些傷人了,龔琛說到這不由得頓了頓。
“蔚池之所以沒對二爺動手,原因大概有三,一則是他顧念兄弟情分心有不忍,一則是他有更深遠的謀劃,暫時還不能對二爺動手,三則,是蔚池根本就沒把二爺當做對手。”
蔚桓面色難看,卻沒發作,隻道:“或許三者皆有。”
“說的不錯。”龔琛點了點頭,“可正因三者皆有,眼下這個節骨眼上,蔚池根本就沒有對二爺出手的必要。”
他說着撚須沉吟,似乎在組織語言,片刻後道:“昨日在後院還發生了一件小事,不知二爺可曾聽說?事情的起因是二小姐送了糕點去曦和院,之後蔚池讓二小姐帶了藥材回來孝敬老夫人,老夫人并沒收下,末了竟是直接問二小姐蔚池可将陳氏女與孔氏女收用,據說二小姐離開榮安堂的時候,羞得面紅耳赤的。”
這事蔚桓還真不清楚,他隻聽孔氏說蔚池拿了藥材給蔚柚,陳氏沒要,讓蔚柚全都帶回了斂心院。蔚桓當時隻想了想藥材是否有問題,但思及孫氏已是将死之人,便也沒怎麽在意,自然也就沒深究陳氏與蔚柚到底說了些什麽。
饒是他生來就臉皮厚,此時聽龔琛提起,面上還是青一陣白一陣。
陳氏是他親娘,他自來将面子功夫做得足,便是心中在如何不滿,也不出埋怨的話。但這事陳氏還真的做得不地道,哪有做祖母的,會跟孫女打聽繼子後宅之事的,說出去成什麽體統,莫說蔚柚會羞得掉頭就走,傳出去整個蔚府在上京城中都會擡不起頭來。
“這事兒是我疏忽了。”他勉勵壓下心中的怒火,擰眉道:“這麽說,蔚池之所以會這麽做,還跟老夫人的動作有關了。”
龔琛點頭,“在下是這樣以爲的,且除了這個可能,也沒有别的可能。”他忽略掉蔚桓的窘迫道:“倒也不是說蔚池對二小姐真的有多好,而是老夫人的動作觸怒了他。”
他話說的含蓄,但蔚桓卻清楚,龔琛言下之意是說陳氏的手伸的太長了。但龔琛沒将話直接挑明,且人家本來也是爲了他好,他也不好發火。
“東院與西院分家之後,兩府本就各不相幹,此前老夫人與夫人往西院送人的事情,蔚池心裏必然早就不悅,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将人收下了,咱們且先不管他爲何将人收下,隻他将人收下,這面子上便也過得去了。”
說穿了,陳氏和孔氏本就不安好心,隻要蔚池将人收下了;無論是看在誰的面子上,出于什麽原因把人收下,隻要收下,就等于圓了二人在謝琳跟前的面子,讓二人能夠交差。
至于把人收下後怎麽處理,睡還是不睡,怎麽睡,哪天睡,這就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了。便是親兒子,陳氏也不該把手伸的這麽長,你說你一個老太婆,管天管地的,竟然連人睡個女人都要管,這不是自己找事麽,人家不反過來坑你坑誰?
當然,這話龔琛不會明說,說出來就是他找事了,可他不說,蔚桓同樣能夠領會,“事情真的會這樣簡單?”他深深皺眉,看向龔琛的眼神中帶上了幾分探究。
“二爺不信在下?”龔琛笑了笑,不爲所動道:“那二爺且說說,東西院兩邊分家之後,是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又是不是自己過自己的,完全互不幹擾?”
事實便是如此,蔚桓點了點頭,根本就無從反駁,“所以,真的這麽簡單?”
“當然。”龔琛颔首,“眼下的形勢,不僅容不得咱們出半分纰漏,蔚池那邊同樣如此,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蔚池何苦對二爺動手,事情稍有不慎,便等于給了那位把柄。”
蔚桓聞言閉了閉眼,“先生所言,我清楚了,多謝先生提點。”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龔琛雖然有很多話沒說,但蔚桓卻是明白,“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看樣子,後宅是真的需要多費些心思了。”
這次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看起來也隻是牽扯進來一個孔心蘭,但卻實實在在的給他敲響了警鍾;若是繼續放任下去,沒準哪天陳氏和孔氏把天捅個窟窿也不一定,到時候他又該如何彌補?
龔琛笑了笑,“二爺向來有大智慧,此番也是事發突然,又涉及到蔚池,這才會有所疏忽,所謂亡羊補牢爲時未晚,日後稍微留一些也就罷了。”
說到這神色又是一正,思忖道:“倒是孔志高那邊,二爺要想想怎麽交代才好。”
蔚桓點頭,“先生也看出來了?孔心蘭是孔志高親手教導的,之前孔氏說孔心蘭一心貪慕富貴,這才會被她鼓動,心甘情願進了蔚池的後院,可我卻是不大相信的。”
“二爺說的不錯,孔心蘭隻是個小小庶女,在此之前,咱們都将她忽略過去了。”龔琛說着哂笑搖頭,“人心是這世上最複雜的東西,二爺也别怪夫人了,依在下看,夫人大約也是一時意氣,才會對孔志高私下裏的那些心思一無所覺。”
他和蔚桓會留意到孔心蘭,也是在孔氏做主将孔心蘭送入蔚池後院之後,在此之前,二人雖然知道有這麽号人,但卻并未過多了解。
直到蔚池将人收下,孔心蘭又安安穩穩不哭不鬧的在蔚池後院住了下來,二人這才重新重視起來。這一調查,還真就發現了許多不同尋常之處。
孔心蘭是孔志高的老來女,比孔氏小了十幾歲,自小得孔志高寵愛,不獨當年的孔心竹是孔志高親自教養,孔心蘭同樣差不離。孔志高就是個老狐狸,他一手養大的孔心蘭,怎麽可能會是個心思簡單的?
他看向蔚桓,“此番之事,雖明面上看着是孔心蘭輕易被夫人鼓動,又或者說她是出于對嫡姐的敬重和屈服,才會心甘情願被沒名沒分的送進蔚池後院,但要說孔心蘭心裏沒有自己的小九九,那卻是不大可能的。
蔚池是什麽人?那是四國有名的儒将,不僅長相俊美武功高強,更是手握重兵,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便是他如今廢了,底子卻在,莫說孔心蘭隻一介庶女了,便是二三品官員家的嫡出小姐,緊盯着蔚池繼室身份的也大有人在。
常理推斷,孔心蘭會輕輕松松答應夫人,除了私心裏想嫁給蔚池擁有高人一等的身份,定然也有穩壓夫人一頭的心思。當然,依照蔚池現如今的處境,尋常閨秀并不一定會答應。
可對方是孔心蘭,孔心蘭身後站的是孔志高,孔志高身後站的是拓跋珏——蔚池雖然在那位面前讨不到好,那位也對蔚池恨之入骨,但換個人,卻是不一定了……”
“先生說的不錯,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當衷心耿耿的三軍統帥被一國君王打壓迫害到退無可退之時,若是有個雄才偉略胸襟寬廣的帝王出現,再加上美人計枕頭風,結局誰又能夠說得準?”
蔚桓揉了揉額心,“如此,我又怎好怪到夫人頭上,先生一片苦心,我都明白的。”龔琛平日裏是沒這麽多話的,蔚桓清楚他是想讓自己修複與孔氏的關系,心裏倒是領受了。
見他明白,龔琛笑了笑,接着上面的話分析道:“二爺說的在理,但孔志高送孔心蘭近蔚池後院的目的,也不一定隻這一種意圖,主動權掌握在他手上,若是此番目的達成,想怎麽做,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正是如此,”蔚桓點頭,繼而又苦笑道:“可不管他到底是哪種意圖,如今這希望都要落空了,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還需先生多多費心了。”
“不過是分内之事,二爺客氣了!”龔琛拱了拱手,眸中染上幾分促狹。
二人相處多年,他自是明白蔚桓言下之意,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話絕不僅僅是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也間接道明了女人的殺傷力。
若說擁有一個漂亮聰明的女人是種幸福,擁有兩個聰明漂亮的女人是齊人之福,擁有三個聰明漂亮的女人豔福不淺,那同時擁有多個漂亮又聰明的女人,絕對是一場災難!
而蔚桓的後院,不多不少恰好五個,孔心蘭就不說了,蔚桓的後院以往就死了好幾個姨娘,如今仍在孔氏手底下活着的,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就連看起來已經病得足不出戶的孫氏也不例外,所以,有了孔心蘭的加入,蔚桓想要短時間處理好後院的關系,還真不是件易事,尤其中間還有個陳氏需要平衡。
事情說到這,蔚桓心中的包袱也算了了,稍後,又聽耿三說陳秋香身邊的嬷嬷已經上門,蔚桓根本就無需孔志高派人上門來請,直接便出門去了探花府。
這邊蔚桓甫一出門,姜澤便将翁婿二人同時曠朝的原因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心情不錯,便又晃晃悠悠去了延禧宮将事請說給謝琳聽。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大好的局面竟然也整了這麽一出。”謝琳聽了微微有些不悅,不過,她本來也沒對陳氏和孔氏報多大希望,當初不過本着要給蔚池添堵的心思廣撒網,如今沒能達成所願,自然談不上失望。
姜澤聞言卻是笑了笑,喝着清茶搖頭道:“母後較真了不是,兒子倒是覺得此事沒什麽不好。”
謝琳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今日心情很好?”姜衍自請離京的事情她已經聽喬嬷嬷說了,“也怪不得你會心情好了。”畢竟是期盼多時的事情,她心情同樣不錯。
姜澤點頭,“确實心情不錯,不過,老三離京的事情隻是一方面,更讓兒子高興的,還是孔志高與蔚桓的事情。”
“哦?這話又怎麽說,難道你不擔心蔚池接下來的動作?”這倒是讓謝琳有些意外了,姜澤素來有些沉不住氣,極少有這樣四平八穩的時候。
姜澤笑着颔首,“母後想啊,孔志高與蔚桓平日裏就跟銅豌豆似的,簡直就是油鹽不進,又何曾跌過這樣的跟頭了?他們雖是兒子的人,可表現得太過無懈可擊也是麻煩事,此番之事,也算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至于蔚池,他是個聰明人,做事曆來就懂得火候,眼下姜衍馬上離京,上京城就剩下他一個,兒子隻需讓人再将他盯得緊些,有邊關戰事牽制,杜權和骁勇根本就脫不開身,蔚池留在上京猶如困獸,也是孤掌難鳴,當是不足爲懼的。”
聽他說的頭頭是道,謝琳聞言勾了勾唇,“理兒是這個理兒,你心裏有數就好。對了,尹尚那邊什麽動靜?前幾日說是受傷了,既然要牽制肅南王府的兵力,讓神行軍與蔚家軍無法相顧,動作是不是應該快些?”
“母後放心吧。”姜澤朗笑,“尹尚此番在蔚藍手裏吃了這麽個大虧,據說差點毀容,怎麽可能會不找回場子,邊關的事情暫且不必擔心,倒是定國侯府,理國公府與京兆尹府需要留意些了,這幾府都是與鎮國将軍府并老三關系匪淺的。”
“不錯,我兒思慮得很是周全。”謝琳贊許的點了點頭,又沉吟道:“老四還是沒有下落?你說他會不會與定國侯府家的小兒子一起離開的?”
“難說,可定國侯府的小兒子在老四失蹤前幾日就已經去了城外的莊子上修養,平日裏并未與老四多做走動,且兩個人的脾性大不相同。老四乖張纨绔,定國侯府家的小兒子隻是有些跳脫,爲人卻極爲乖巧,不像是能玩到一塊的,再說,定國侯有這麽大的膽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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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啦噜,稍微晚了幾分鍾,我真的盡力了,這些全是今天撸的!居然還差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