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生氣,呵呵呵…”蔚藍聞言呲了呲牙,“我怎麽敢跟你生氣。”跟個地位比自己高,實力比自己強、關鍵時候不講道理,時不時抽上一把的人生氣,這不是自己找罪受麽?
通過方才的事情,蔚藍無比清晰的認識到自己與姜衍之間的差距,也對姜衍的性格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别看姜衍平日裏端得住,渾然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實則骨子裏還是個中二期少年。
中二期少年傷不起,尤其是小時候被人坑過,估計心理陰影面積比較大,沒有安全感,又習慣了凡事皆在掌控的中二期少年。
姜衍變臉的時機太過突然,當時他們正在說有關秦家的事情,她有言在先,又壓根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因此,最初她并沒反應過來,之後姜衍咄咄逼人,又一再逼問,她這才意識到不對。
可她早過了情窦初開風花雪月的年紀,且不提她被爺爺一手養大,從小養成了矜持含蓄的性子,再加上後來進了部隊,一言一行皆是奉行一諾千金,做的永遠比說的多;隻這一世,她與姜衍雖有婚約,卻遠不到兩情相悅生死相依的地步,表白這種事情,若非百分百确定自己的心意,如何能輕易出口?
再則,姜衍是聰明人,從他第一次在安平鎮将事情挑明,她就已經表明态度,這之後的兩年,姜衍也沒表現出急迫來,很顯然,姜衍自己也是心裏有數的,可心裏有數,又何苦打破這種平靜,順其自然水到渠成不更好嗎?
難道非讓她說,我現在對你很有好感,通過這兩年的相處,你在我心裏已經占據了指甲蓋上那個白色小月牙兒那麽大的位置……她覺得,若她一心愛慕的人對她說出這種話,她沒準會更加生氣挫敗,尤其姜衍當時還在氣頭上,她真這麽說了,大約也是火上澆油。
蔚藍天生沉穩謹慎,在感情上極爲内斂,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斷然不會貿然出手。這點從她對褚航的感情就可以看出一二。
上一世,她從明白自己的心意報考軍校,到後來如願進入部隊,直至被轟到啓泰,她喜歡了褚航長達十年之久,十年的時間,她有無數的機會與褚航面對面說清楚,但卻始終不曾将喜歡二字說出口,隻将這種喜歡變成了實際行動,緊緊追随他的步伐。
她未必就不知道這種方法保守被動,有時候,愛情也是屬于勇者的遊戲。狹路相逢勇者勝,喜歡了,隻有勇敢的去争取了,才會得到更多機會,才會衍生出更多可能。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事原則,在蔚藍的感情認知裏,愛情不是戰争,容不得半點勉強,它不僅僅是男女雙方的單純結合,除了彼此,它還關乎到彼此的家庭與社會地位。
對于相互愛慕的人而言,隻彼此一個眼神就能明白,若心意相通并無别的阻力,并不需要時刻将喜歡二字挂在嘴上,也無需跨越千山萬水勉力争取。
主動争取得來的愛情或許會更加轟轟烈烈,也許會更加纏綿悱恻,卻并不一定利于長久。愛情的獨特之處,除了原始的相互吸引,還有排他性與獨占,更兼之生活的方方面面。
當主動的一方長久付出後,得不到百分百的回報,收獲低于自己預期,再加上現實的磕碰,這種追逐與包容遲早會出現問題。
而這種追逐,對身份特殊的特戰隊員來說,又恰恰是最緻命的。因爲他們沒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個人問題上,他們的絕大部分精力和時間,都去追逐各類犯罪分子了,能給予家庭和伴侶的,實在少之又少。
總歸一句話,那就是強扭的瓜不甜。也因此,盡管蔚藍會順着自己的心意去追逐,在沒察覺到對方有所回應的前提下,卻并不會直言自己的心意——一個人的喜歡不是愛情,單方面的追逐也隻是個人的事情,對于無法接受你的人來說,直接表白很可能是種負擔。
姜衍并不知道蔚藍心裏的想法,聽她火氣絲毫不減,說的話一句比一句嗆人,心下有些無奈,卻又甘之如饴,笑了笑道:“你還有什麽不敢的,換成别人,誰敢高聲罵我?”
“所以呢?”蔚藍翻了個白眼,“罵都罵了,難道還能收回?再則,你不是馬上就報複回來了?”她被點了兩處穴道,這是貨真價實的鐵證!
“可也正因爲你罵我,反倒是将我罵醒了。”姜衍并未理會蔚藍話中隐含的暗示,伸手将人攬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聲道:“是我傻,你若是真想拒我于千裏之外,又怎會沖我發脾氣,按照你的性格,隻會對我心平氣和才對。”
在不相熟的人面前,蔚藍雖然親和,卻習慣性保持距離,也隻對她極爲親近的人、被她列入可信任範圍之後,她才會展露出最真實的一面。
他笑了笑,心情愉悅道:“若你已經對我心生芥蒂,又下定決心要與我拉開距離,如何會問我錯在哪裏,又提及翡翠島與秦家的事情?提及翡翠島與秦家,說明你信任我,并未于我生分,後來會沖我發脾氣,說明我還不是無可救藥。”
至于蔚藍直接請他到花廳,沒明确回答他問題這兩點,姜衍自動就忽略過去了,“秦家是我曾外祖家,你若真的對我有所防備,斷然不會在我面前提及,甚至,連烏羽玉的事情也不會提,更别說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樣的話了。
自你我認識以來,你一直表現的極爲獨立,我怎麽就忘了,按照你的性格,秦家若是真的對你動手,你當然會選擇自己還擊回去。這就跟我一心想爲母後報仇,想要親自手刃謝琳與姜澤是一個道理。
因着你我有婚約在,我心悅于你,便私以爲,秦家與尹卓聯手針對于你,便也是對我的挑釁,而我有責任保護你,在你說出讓我不必爲難,表明想要自己動手的時候,我當時的感受是,你爲什麽不願意讓我保護你,你這是想要棄了我……
可我是男子,不久的将來,你将會是我的妻子,我将你放在心上,有人欺負了你,我如何能袖手旁觀?也因此,我忘了,你我還有各自本來的立場。
你不僅僅是自己,也代表着鎮國将軍府,而我不僅是你的未婚夫,也是啓泰朝的睿王,是聖元帝與羅皇後的嫡子,但凡我活着一日,在秦羨淵與尹卓眼中,就還有利用與針對的價值,甚至,我在他們眼中,會是制造啓泰内讧,推翻謝琳與姜澤最關鍵的籌碼。
如此,在秦家與尹卓一事上,我有自己的态度,你自然也有。對于自己的仇敵,别人動手和自己動手,這完全是兩回事,也隻有自己動手,方能一解心頭之恨。”
他說到這頓了頓,抵着蔚藍的額頭輕問道:“你當時說讓我不必爲難,我很生氣,覺得你是不信任我,但現在想通了,又覺得你是在爲我着想。”
稍微與蔚藍拉開距離,他眼中夾雜着柔情與期望,“阿藍,我是不是可以認爲,你除了想親自動手,也是不願我與秦家對上,背上六親不認的名聲?”
還真是會想,蔚藍不禁有些懷疑,難道她看起來真的是個格外良善的人?她方才不過是想自己報仇,并未替姜衍想過。可迎着姜衍滿是期盼的目光,她下意識想要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卻忘了現在動彈不得,一時間不由有些尴尬,隻得眨了眨眼,并未說話。
但僅憑她不曾反駁這一點,已經足夠讓姜衍感到高興,他見狀并不勉強,隻繼續道:“再說翡翠島,雷文瑾在翡翠島的事情,除了肅南王府與你并蔚将軍知道,對外,就連龍椅上那位都不知情。你方才雖然沒與我明說雷文瑾就在翡翠島,卻是直接将翡翠島的位置點明了。
風雨樓網羅天下消息,以你的聰慧,如何能不清楚說出翡翠島的位置意味着什麽?在此之前,你從未與我提過,如今提起,是不是代表,你已經更加接近我,願意與我分享肅南王府的事情了?”他說完後含笑望着蔚藍,目光柔柔的,是蔚藍從沒見過的光亮。
蔚藍聞言眉梢微動,姜衍見此笑意更濃。
“還有你後來沖我發火的事情。”他輕輕撫了撫蔚藍的背脊,察覺到後背上再無血漬滲出,這才繼續道:“你若真想與我劃清界限,隻會對我禮遇有加,又如何會在我面前露出真實性情,且還是極爲不雅的一面。我是不是可以認爲,你完全明白我的心意,不僅對我毫無防備,也是對我敞開了心扉,這是在試探我的底線?”
這下輪到蔚藍無法否認了,她确實是對姜衍并不設防,因爲現階段的姜衍,無論是礙于鎮國将軍府的實力,還是礙于他對自己的心意,都不會做出于鎮國将軍府并自己不利的事情。
隻這試探,蔚藍抿了抿唇,或許是吧。
她當時雖然憤怒,卻還沒憤怒到理智全無的境地。特級特戰的每個成員,對心理素質要求都極爲嚴苛,尤其是狙擊手,在她執行過的所有任務中,最長時間的一次蹲點,在沙漠裏潛伏了長達九十六個小時。
這樣的她,怎麽可能僅僅因爲姜衍犯二抽風,就被激得徹底放飛自我?
這樣的反應,與其說她是被氣急了口不擇言,還不如說她是有恃無恐——因爲鎮國将軍府、因爲姜衍如今的處境有恃無恐。又或者說,她确實是在試探姜衍的底線,想看他在盛怒之下會有什麽反應,對自己到底有多少包容之心。
思及此,蔚藍的神色微微一僵,因爲這同樣是她的下意識行爲,并非她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試探。可若她對姜衍的心意沒有更近一步,這樣的試探完全沒有必要。
她會這麽做,隻能代表她已經開始關注姜衍,或者,她對姜衍的感情,在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時候,已經不僅僅是她以爲的那樣,隻有指甲蓋上的小月牙兒那麽多……
她認真看着面前的少年,張了張嘴并未回答,姜衍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的沉默足以說明一切。
抱了抱蔚藍,姜衍含笑低語道:“你說得不錯,喜歡與否,并非隻是嘴上說說而已。情之一事,也并無具體的衡量标準,說與做,永遠都是兩回事。我現在很高興,就算你喜歡我更少一些,我也不打算放手。”
他擡手撫上蔚藍被咬破的唇瓣,目光灼灼道:“可還記得兩年前,你我在安平鎮雪後烹茶的事情?當時正好紅梅綻放,你還是矮矮的一個,我在院中的八角亭跟你說我喜歡你,你拒絕的很是幹脆,可兩年後的今天,我們已經跨過這道鴻溝,你如今在我懷裏,我又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我相信,再過兩年,又會與今日截然不同。”
精誠所至金石爲開,蔚藍從最開始的直接拒絕,到勉強接納他,再到如今的敞開心扉,一切不是都如他所願麽?盡管速度是慢了些,可總是在朝着他期望的方向發展。兩年後蔚藍就十五歲了,十五歲及笄,正是可以嫁人的年紀。
“等你及笄後,我便歡歡喜喜的娶你回家,從此以後攜手風雨,隻要你不厭棄了我,我永遠都不會放開你。”他說着低下頭,輕輕捏了下蔚藍垂在一側的手,“我跟你保證,今日這樣的事情,日後斷不會再次發生,我會試着更加了解你,也會克制自己的情緒,你就别生氣了好不好?”
蔚藍早就沒生氣了,隻心裏有些複雜——她在姜衍身上,看到了昔日的自己,姜衍如今正在走她從前的老路,卻是比她更加積極一些。
而她明知道這樣的相處方式并非長久之計,也知道她與姜衍的關系無從更改,在此之前,卻不曾做出半分努力,态度可以稱之爲漠然,她一面理所當然接受着姜衍對他的好,又一面下意識暗暗觀察着他。
她擁有比姜衍更加成熟的靈魂,卻隻是冷眼看着面前的少年跌跌撞撞前行,毫無半點表示。誠然,她今日确實生氣,姜衍的行爲也确實欠妥,在她面前,他犯了大男子主義與小心眼的通病,但誰人能夠沒有缺點?
與姜衍相比,更多閱曆的自己同樣如此。若是她能抛卻以往的經曆再勇敢一些,後面的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可她明知道這點,也很早就意識到她與姜衍之間,從來都是姜衍在單方面付出,卻從不曾明确表态。
正是她這種有所保留的态度,讓姜衍在得不到回應的前提下,隻遇到些許小事,就對自己産生了懷疑,再加之他小時候的經曆,這才會忽然爆發出來。
說穿了,這就是沒有安全感,想要得到肯定的表現。尋常男女關系中,便是心理健全的雙方,也會通過互動來得到對方肯定,又何況姜衍小時候的經曆,并不能讓他擁有十足的安全感?
想清楚後,蔚藍笑看着姜衍,輕聲道:“好,我們一起努力。”她聲音清脆軟糯,卻帶着字字千斤的力量,早前的憤然與尖銳已經完全不複存在,聽在姜衍耳中,不啻于天籁一般。
定定看了蔚藍一瞬,似乎在确定她話中的真假,見她唇畔的笑容不似以往,烏黑的鳳眸中似乎多了些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東西,心下不由得劇烈跳動起來,“阿藍,這是真的?”
擡手撫上蔚藍的面頰,姜衍充滿喜悅的眼神中,尚且夾雜着幾分不可置信。他不止一次跟蔚藍表明過自己的心意,但得到蔚藍的回應,這卻是頭一次。
此時此刻,蔚藍眸中清晰倒映着他的影子,那麽清晰那麽明亮……
“真的。”蔚藍呼出一口起,不想沉浸在煽情的氛圍中,遂挑眉道:“不過,你再不解開我的穴道,卻是未必了。”
姜衍聞言一愣,接着悶笑出聲,“你在威脅我?”他語氣中的愉悅不言而喻,複又在蔚藍唇上輕啄了下,搖頭道:“就知道你無時無刻不會想着解開穴道,是不是還想踩我?”
說着在蔚藍的檀中穴上輕點了下,又道:“我會點你的穴道并非因爲生氣,而是另有緣由,等上完藥我再說給你聽。”
蔚藍知道他不會無敵方式,皺着眉剛想發問,就聽得有敲門聲響起,隻好暫時打住,揚聲道:“進來。”
聽濤低着頭進來,先将衣物放到一邊,這才看向二人。
姜衍見此抱着蔚藍起身道:“過來給你家主子上藥。”話落直接抱着蔚藍往屏風後的矮榻而去,又輕聲道:“我去外面,有什麽事情叫我,可能會有些痛,你忍着些。”
“好。”蔚藍活動了下手腳,輕輕應了聲,聽濤緊跟着步入裏間,姜衍則直接去了花廳外。
------題外話------
昨天有人說我已經把姜衍寫成了酸猴子,我無言以對,因爲感覺要寫好一對成長中的男女,真的好難,尤其是男主,因爲我不了解男人的腦回路到底怎麽個樣子。但是人都有缺點,都需要成長,所以,目前隻能暫時這樣,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