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走讓玉樹猛的驚醒,他回頭看了眼尹尚,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要按他說,也是與尹尚相同的想法;既然上山不會有什麽好結果,那便按照最初的設想下山好了,左右都是未知的,還不如放手一搏。
二人行動間,再不花半點心思在梅朵安平身上,而是殺氣騰騰身形如風的往山下掠去。
蔚藍與白貝已經走到隊伍末尾,最初在聽得梅朵與安平的狼嚎聲時,就已經戒備起來,計劃是早就拟定的,白貝與負責後方押送的小頭領說了幾句,又快速回到蔚藍身邊。
及至尹尚的咒罵聲響起,二人面上都露出笑意。蔚藍摩挲着下巴想了想,抱臂朝左側的山林朗聲道:“中原王既是來了,何不出來見見故人?縮頭縮尾可不是一國王爺的風範。”
尹尚的身份被叫破,他面色沉了沉,卻一時間并不答話。
說時遲,那時快,恰在這時,兩道黑影如大鵬展翅般從林中飛躍而出,其身形矯健蒼勁,速度幾乎快到肉眼無法捕捉。
蔚藍被兩人的速度驚了下,但看衣着,顯然并非尹尚與玉樹,她放下手臂,把上腰間的綢缪,半眯着眼瞧二人,待逐漸進了,這才發現二人左右手各拎着個木桶。
而黑衣人似乎并不被蔚藍的話影響,隻一門心思急速往糧草飛掠而去,手中拎着的木桶不僅絲毫沒影響他們的速度,反倒成了他們平衡身姿的輔住。
蔚藍原本還因對方并非朝着自己而來感到詫異,待得更近一些,蔚藍猛的面色一變,急喝道:“攔住他們,是火油!”媽的,感情這是打不過了,開始耍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的無賴招數呢!
蔚藍心下當即一沉,黑衣人的速度這樣快,如今想要攔住對方,完全就不大可能!
這一聲猶如石破驚天,白貝反應過來當即便迎了上去,押糧隊伍自然早就注意到黑衣人的身影,他們原也沒想清楚黑衣人手中拎着的是何物,甚至連對方的身形都無法捕捉清楚。聽得蔚藍這一聲吼,衆人頓時醒神,急急朝着黑衣人得方向靠近。
位于押糧商隊後方的總共有五十來人,五十來人并不算少,卻奈何黑衣人的動作太快,隻這短短的功夫,就已經足尖輕點,在最近一輛馬車上停下。
好在馬車頂上蓋着油布,黑衣人并不好直接将火油往馬車上淋,而是需要先将油布揭開,黑衣人的動作很快,但白貝的速度也不慢,從黑衣人出現到他揭開油布,似乎過去了很久,但又似乎不過一瞬。
其實認真算來,也真的隻有一瞬,不過區區十幾息的功夫,蔚藍此時也迎了上去,但她多了個心眼,靠近的同時也留意着四周的動靜,一面打了個響哨讓白條前來接應,一面飛身朝另一名黑衣人而去。
蔚藍向來拎的清自己的輕重,這兩名黑衣人的身手遠在最初圍攻自己的那十來人之上,她想在對方手中讨得便宜,根本就不可能。能做的,不過是在白條過來之前,盡量幹擾對方的動作,讓對方無法的手。
黑衣人也确實與最初圍攻蔚藍的人身手不同,他們并非鷹部的人,而是兩年前跟着達瓦一同前往安平鎮,最後被隐魂衛好好收拾了一頓,又僥幸逃生的影衛。尹尚之所以将他們留在最後,一則是爲了保護自己,一則是爲了在關鍵時候來個出其不意。
比之鷹部的人手,他們對蔚家軍與蔚藍,有着更深的恨意。眼見蔚藍出現,二人皆是眸中兇光大作,若非二人手中此時還拎着火油,隻怕第一時間就會沖上去殺了蔚藍。
白貝在其中一人将要往馬車上淋火油之前趕到,直接揮劍沖那人的右手而去,那人也是個認死理的,便是白貝的劍尖從臂膀上劃過帶出一道血痕,他卻并未放下手中的油桶,而是一個閃身後仰,退後兩步猛地躍起,雙腿直接往白貝面門踢去,趁着白貝閃身的空隙,将油桶往糧草上傾倒。
好在商隊的人插手,堪堪将已經倒出的油桶打偏了幾分,倒出來的火油并不算多,但便是這樣,也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因爲這人無論如何騰挪轉移,始終不曾放下手中的油桶,即便白貝步步緊逼,仍是桶不離手。
兩人就站在馬車上,白貝擔心将油桶擊碎,火油會直接灑在糧草上,因此下手的時候有所顧忌,而她的身手本就比黑衣人略輸一籌,一時間倒也拿黑衣人沒辦法。
蔚藍這邊的情況與白貝截然不同,她是直接揮鞭子朝着對方手上的油桶招呼,但對方内息強勁,便是蔚藍已經拼勁全力,出手的速度已經很快,卻每每都差上那麽幾許,蔚藍手中的綢缪完全就夠不上。
且因爲對方内息強勁,釋放出的勁氣刮在人身上陣陣生疼,猶如劍鋒劃過般,一來二去,蔚藍不但消耗内力,也消耗體力,很快就落于下風。餘下商隊的人雖然也在旁邊幫手,但基本上近不了對方的身。
見勢不好,蔚藍皺了皺眉,猛地向後退去,趁着商隊的人圍上黑衣人的功夫,扭頭往白貝看去,這一看蔚藍險些沒岔過氣去,眼見白貝一副生怕把油桶打倒的樣子,蔚藍萬分無語道:“白貝,你難道覺得自己還不如一桶火油?”
她以前怎麽就沒發現白貝這麽死心眼,糧草固然重要,但能比人還重要?對方的目的顯然是想要燒糧草,現在就将對方手中的油桶打倒,雖然會損失些糧草,可損失兩車的糧草,與受傷并燒毀更多的糧草相比,自然是燒毀兩車糧草更加劃算!
她卻是不知,對于白貝這樣自小接受培養的人來說,主子的利益重過一切,達成目的完成任務更是他們唯一要遵守的規則。白貝聞言心下震了震,這才咬了咬牙,開始往對方手中的油桶攻去。
蔚藍話落,複又纏了上去。黑衣人聽得蔚藍的話,當下毫不遲疑,盡全力将其中一同火油往糧草上倒去,他也不倒很多,等蔚藍再次纏上來時,提氣就往另一輛馬車上躍去。
蔚藍又豈會讓他輕易得逞?心下一橫,便忍着渾身的疼痛往黑衣人欺進,既然用拂雲訣拿對方絲毫辦法沒有,那就隻能近身搏鬥了。
黑衣人不料蔚藍會反起道而行之,當下閃了閃神,但也隻是瞬間就反應過來,左躲右閃間,不忘用油桶直接往蔚藍身上擊去,蔚藍矮身躲過的同時,手中的兵器也從綢缪換成了三棱刺,動作更是從最初的輕盈敏捷,變成了步步緊貼招招狠辣,隻往黑衣人的緻命部位而去。
蔚藍動作極快,三棱刺在她手中左右交替,黑衣人稍不留意就被豁出一道口子,他心中震驚,這樣的打法,他以往從不曾遇到過,心中發了狠,黑衣人一時間無法脫身,幹脆将身上的内息盡數釋放,企圖用内勁将蔚藍震開。
豈料蔚藍本就是個心志堅毅之人,比這更痛更難捱的時刻不知經曆了多少,便是身形踉跄着後退了好幾步,卻仍是不曾放棄,隻轉瞬的功夫,便又不依不饒的追了上去。
黑衣人的任務本就是爲了将後面的糧草全都澆上火油,隻要尹尚不改變計劃,不出聲喊停,他們自然不會半路放棄,眼見蔚藍又貼了上來,黑衣人眼中一寒,擡腳踢向蔚藍的同時,口中一枚暗器直擊蔚藍的檀中穴而去。
蔚藍不料對方竟是連口中還藏着暗器,當下後仰的同時矮身,咬牙将三棱刺往對方的腳踝豁去,黑衣人堪堪躲過,另一枚暗器已經緊随而來,蔚藍眼皮猛跳,卻是無暇多顧,當即就勢一個翻滾,從馬車上跌了下來。
卻在此時,一道青影猛的從頭頂掠過,緊接着越發激烈的打鬥聲響起。與黑衣人交上手的正是急急趕來的白條,蔚藍被張敬德拉了一把在後方站定,不由得吐出一口氣,張敬德皺眉上下打量他,沉聲道:“郡主可有受傷?”
“不曾。”蔚藍搖搖頭,剛想說些什麽,不防後面又一道勁風襲來,慌亂之下躲開,回頭就見尹尚與玉樹如疾風一般朝自己飛撲過來,在二人身後,還跟着梅朵與安平。
“艹……”蔚藍低罵一聲,手中的三棱刺根本就來不及收,張敬德眸色一沉,當下便迎了上去,其餘近不了黑衣人身的人手瞬時也全都往尹尚玉樹圍去。
“蔚大小姐,好久不見。”尹尚輕飄飄揮動手中長劍的同時,還有心思與蔚藍打招呼,他面容皎皎語氣親昵,當真如許久不見的故友一般,但眸中卻是一片冰寒。
“确實很久不見。”蔚藍揚了揚眉,“中原王風采依舊!”輸人不輸陣,她不過是棋差一招不是黑衣人的對手,可尹尚卻追着她已經跑了半天,她爲什麽要認慫呢!
張敬德被玉樹攔下,尹尚足尖輕點徑直朝着蔚藍而去,對于瞬間圍上來的其餘人等,尹尚直接用内力蕩開,至于沒蕩開的,尹尚手中的長劍毫不遲疑,當下便有人倒下,傳來濃重的血腥味。
于尹尚而言,眼下便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是能将蔚藍擒住,其餘的都不在話下——他此行的目的,說到底,不過也隻是因爲蔚藍手中可能拿着刹雪。
見有人捂着脖子倒下,蔚藍心中一寒,尹尚的目的她心知肚明,當下吹了個響哨,梅朵與安平徑直飛撲往蔚藍身邊,在尹尚靠近時,蔚藍眸中的殺氣猶如實質,她不退反進,當即迎了上去,烏黑尖銳的三棱刺直接往尹尚的下勒刺去。
尹尚閃身躲開,他想活捉蔚藍,自然不會對蔚藍下死手,但也不會對蔚藍有多少憐惜之意便是了,見蔚藍發髻散亂,許是經過方才的打鬥,玉質天成的白皙小臉上紅撲撲的,尹尚眸光微閃,一手擒向蔚藍的手腕,一手用劍封住蔚藍的後路。
這邊白條與白貝留意着蔚藍的動靜,眼見蔚藍陷入險境,當下加快了手中的動作,開始不管不顧起來,商隊的其它人與張敬德手下的人也沒閑着,若集百人之衆,蔚藍還被尹尚帶走,那他們就可以全都以死謝罪了!
蔚藍的手腕被尹尚擒住,但身體卻溜滑得跟條魚似的,用力一個翻轉,隻聽咔哒一聲脆響,竟是拼着脫臼的危險,堪堪從尹尚手中掙脫,但她面上卻不曾流露出絲毫痛色,又因爲梅朵與安平在一旁掠陣,尹尚的動作并不敢停,隻好退後幾步再次攻上前來。
“想抓走我?中原王如此執着,可是與本郡主有深仇大恨?”蔚藍忍着痛笑了笑,面上的笑意有些惡劣。
尹尚原也不是沉不住氣的,但這世上絕對不會有人喜歡被死對頭揭短,尤其還是比自己小,能耐能與自己比肩的,更何況對方連個女人都算不上,最多隻能算個少女!
“既然知道,又何苦多做掙紮?”尹尚怒極反笑,“聽蔚大小姐的意思,你是承認兩年前的事情都是你幹的了?本王原還好奇,到底是何方神聖,竟是陰差陽錯的,讓本王連連吃癟,若是其他人倒也罷了,既然是蔚大小姐,本王吃點虧又有何妨,畢竟……郡主也是個美人兒不是?”
話雖是這樣說着,尹尚手中的動作卻是并不停頓,蔚藍也不敢掉以輕心,她本來就不敵尹尚,所依仗的,不過是尹尚想知道刹雪的下落,耐心尚存沒對直接她下死手。
聽了尹尚的話,蔚藍笑得更加惡劣,痞痞道:“呀,中原王好眼力,竟是被你發現了,可如今已經過了兩年,你未免也發現得太晚!”
這是在說他愚鈍不堪了,“不晚不晚。”尹尚提氣縱躍的同時輕笑一聲,他是看出來了,蔚藍是想要激怒他,可他偏就不怒,該怒的,早前已經怒過了。
看着蔚藍清麗的面龐與燦爛的笑臉,尹尚欺身而近,“知道得早不如知道得巧,本王現在知道不正好,兩年前蔚大小姐可還是個小丫頭呢,又哪有現如今的楚楚風韻?”
媽的,蔚藍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尹尚這是在調戲她!她鳳眸微眯,脫口道:“中原王,你這德性,你娘知道嗎?”尹尚的親娘梅氏是啓泰人,正是蔚家軍中老将劉大海的嫡女,隻是在失蹤後跟了劉大海的妻子梅氏姓。
當年梅氏是被賣入大夏皇室的,被洪武帝收用後并不得寵,這些年就算尹尚的境況蒸蒸日上,梅氏仍被困在大夏皇城。蔚藍就不信尹尚還不怒!
果然,尹尚聽了蔚藍的話眸色一寒,驟然加快手中的動作,并抽空往白貝與白條的方向看了一眼,勾唇道:“蔚大小姐就不好奇本王爲何留着這二人來燒糧草?”
蔚藍撇撇嘴,她就是再傻,也知道之前在山上,尹尚未盡全力,而他之所以将這兩人當殺手锏祭出來,就是想牽制她身邊的高手,但總歸是一個結果,她并不後悔,甚至壓根就不往白貝與白條那邊看,而是繞着圈避開尹尚,并不與他硬碰硬。
“中原王算盤打得很響,可惜,你若再不走,等下就走不了了。”黑衣人雖然能牽制住白貝與白條,但因着有商隊的人幫手,卻絕對無法取得壓制性勝利,她要等的,也不過是時間罷了。
“你看得到是清楚。”尹尚縱身朝蔚藍飛撲過去,蔚藍嘴角微抽,矮身躲開,瞄了眼旁邊的人群,同時清呵道:“既然中原王不想走,兄弟們成全她!”
她原是不想徒增傷亡,但現下自己頂不住,也是别無選擇。
商隊與張敬德手下的人先前隻是因爲尹尚一門心思沖蔚藍而去,而蔚藍又護着他們,專門把人往一邊帶,他們這才沒能力使上更多力氣。
聽的蔚藍的話,衆人毫不含糊,這些人都是軍中出來的,也不存在怕死一說,更何況蔚藍雖然嘴上不說,卻用行動來表達了對他們的維護,要說他們心中沒有感覺,那是不可能的!
衆人同一時間蜂擁而上,尹尚額頭上青筋直蹦,他雖能殺這些人,可也無法一劍就将人殺光,而他手中劍抹了别人脖子的同時,别人也可以趁機往他身上招呼。山上的情形尹尚并不清楚,思及還要安穩離開啓泰,尹尚下意識避開。
于是打鬥的場面又是另外一番變化,你來我往間,一時半刻誰也占不到便宜。不一會,前方的戰局收場,更多的人往隊伍後方湧來,蔚藍到此時方才理着耳邊的碎發喘了口氣。
六子打馬前來,在蔚藍身邊停下,急急下來護住她道:“郡主沒事吧?”六子還真怕蔚藍有個閃失,看她滿身狼狽,心裏有異樣劃過。
蔚藍朝他點了點頭,眸中難掩喜色,“來了啊,先去那邊幫忙。”她指了指旁邊的張敬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