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才發現啊?聽濤與聽雨相視了一眼,都覺得有些好笑,小姐那麽精明的人,怎麽就交了個這麽迷糊的朋友?
但杜文佩既然問起了,二人也不打馬虎眼,聽濤笑了笑道:“姑娘别生氣,我家小姐交代了,若是一路上不曾遇到阻礙,便讓屬下二人先送您去牯牛山,她稍後就會趕過來。”
杜文佩就是再粗枝大葉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當即對聽濤聽雨怒目而視,“你,你們!”
聽濤與聽雨曾設想過杜文佩得知消息會發怒,但卻沒想到杜文佩反應會這麽大,二人一時間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生怕一不小心就觸了杜文佩的逆鱗火上澆油。
杜文佩沒理會二人,她被氣得說不出話,直接在原地轉圈,粗喘了好幾口氣,才咬牙道:“好個臭丫頭,竟是背着我行事!你們且說說,你家小姐是不是還留在礐山與尹尚周旋了?她這是想自己去報仇啊!我這不成了貪生怕死之輩嗎!”簡直氣死她了!
她未必就不清楚蔚藍的好意,但想到蔚藍隻留下白貝涉險,甚至把聽濤聽雨給了她,現如今還不知道怎麽樣呢,心下既是擔憂又是焦急,忍不住眼眶泛紅,狠狠跺腳道:“不行不行,我得回去!”話落,她當下就要轉身。
卻是被聽濤攔住道:“杜姑娘,您先别生氣,屬下與您說說。”
“對啊對啊,杜姑娘别生氣。”聽雨活潑,笑眯眯拽住她的袖子,“您别着急,屬下估摸着小姐那邊現在也差不多了,您現在折回去,萬一與小姐錯過了怎麽辦?”
“錯過了倒是沒什麽,萬一遇到尹尚的人就不妥了。”聽濤也皺了皺眉,“您就寬心吧,若小姐留下真的不妥,我二人絕不會放任小姐留下的,何況,您也知道,小少爺與大小熊已經先行去了牯牛山,如今還不知道情形如何,是不是已經到了,杜小姐若實在不放心,便與屬下二人一同前往牯牛山吧,也好确定小少爺是否安好。”
話是這麽說,但聽濤還真的沒什麽底氣。但她必須這麽說,蔚藍決定的事情,鮮少有改變的時候。她們回去之後能不能幫上忙她不知道,但遇上尹尚的人,卻是很有可能的。
因爲小姐讓她們離開之前,就悄悄與她們說過,尹尚的人并未全部露面,很可能暗處還有人手。更何況,除了尹尚的人,誰又說得準,是否還有别的人橫插一腳呢?
如此想着,聽濤心下也開始擔憂起來,但面上卻還要維持着笑臉。
杜文佩認真看二人的神色,見二人确實沒有擔憂之色,這才皺了皺眉慢慢平息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道:“那便這樣吧。”她低垂着頭,聽濤與聽雨也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
但她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挫敗氣息卻騙不了人。她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之前蔚藍會答應帶她去坳谷,除了有她自己的意願,也是因爲蔚藍想讓她開開眼鍛煉下。
可誰知道尹尚的人會忽然出現?她這樣的身手,與尋常府兵對上倒是吃不了虧,但與皇室暗衛比,就直接被比到泥裏去了,而她身份使然,又是跟着蔚藍一起離京的,蔚藍斷然不會允許她出現任何意外。
她雖是對蔚藍的決定有些生氣,但想想也就釋然了。釋然的同時又有些落寞。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又吃了些幹糧喝了些水,杜文佩這才重新起身道:“走吧,既然你家小姐想讓我去牯牛山,那我便應該完好無損的出現在牯牛山。”
尹尚想要抓她與蔚藍,她安全到達,也算是對尹尚的報複不是?再加上她伸手不好,沒有她拖後腿蔚藍更好脫身,如是想想,心頭倒也平靜了。
聽濤與聽雨聞言松了口氣,三人這才重新啓程。
礐山這邊的厮殺還沒停止,尹尚一共帶了四十人進入啓泰,在最初的幾人殒命之後,尹尚不得不重視起來,當下也改變了策略,讓幾人結隊而行,如此,蔚藍與白貝得手的機會大大減少,但這倒也并不影響什麽,總歸她隻要不落在尹尚手裏,就萬事好說。
及至上午巳時左右,蔚藍與白貝已經引着人在林子裏轉了兩個時辰有餘,不說蔚藍與白貝本身,就是尹尚的人也有些吃不消。他們無不是趕路到達坳谷的,先是有了破曉之前的那場厮殺,這才有了後面的追逐,消耗力氣是必然的。
蔚藍與白貝瞅準時機,找了個隐秘的樹叢啃幹糧喝水,順帶恢複體力,兩刻鍾以後這才重新出現,但轉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聽得山谷盡頭有車馬聲響起,其聲勢浩大,但凡長耳朵的都能聽到。
“先休戰。”蔚藍想了想,朝南坡的方向打了個手勢,“咱們先與朱爺彙合。”朱定滔與張敬德上山之後,一直墜在尹尚等人身後,所以山林中的追逐戲碼是這樣的:蔚藍與白貝在前面跑,尹尚的人在後面追,然後朱定滔與張敬德等人追着尹尚的人跑。
至于羅易,因着天氣寒冷,山林中又缺醫少藥,許多重傷士兵需要及時診治,已經被朱定滔安排護送着傷兵返回菊山縣。
半個月的行程,西北商隊一行人風塵仆仆,六子騎在馬上行在隊伍中間,與白條道:“主子沒事吧?”早些年他跟着周旺财打家劫舍,聞多了血腥味,這山谷中的血腥氣,他隔得老遠就已經聞到,雖說這很可能是那些府兵留下的,但六子還是免不了擔心。
白條同樣騎馬,他聞言側頭看了六子一眼,不确定道:“應該沒事,有事的話,主子會傳信的。”他與蔚藍的最後一通消息,是在蔚藍到達礐山之後,當時約定了時間,讓他們一個時辰後即可出發。而他久經殺戮,隻會比六子更加敏感。
“梅朵,安平。”白條頓了頓出聲,當下兩道白影從後方的車隊中竄出,白條打了響哨道:“去前方看看,你家主子在哪。”
兩年前,六子第一次出師不利,就是栽在白條等人手裏,是以,面對白條,他總會下意識的别苗頭,聽得白條所言,他當下便嗤笑一聲,“你在跟狼說話,它們……”
他很想說它們怎麽會聽的懂,可他話還不曾說完,就見兩道白色的身影急速竄了出去,那速度快得更一陣風似的,目标正是不遠處的山林……六子嘴角微抽,餘下的話直接恰在了嗓子眼裏,頓了頓才收回驚愕的目光,幹巴巴道:“果然是主子養的。”
想起那個古靈精怪又手段強硬果敢的少女,六子心下微微一動,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感覺。兩年的時間足以改變許多,就好比昔日山匪橫行的西海郡,如今連匪窩都難以找到,又好比他以爲自己會潦倒囫囵終身,最終卻被蔚藍的一個決定輕易就改變了。
這兩年發生了許多事,當年蔚藍前往蕭關時他并未随行,但她回到上京城之後的事情,他卻全都不曾錯漏,正因爲不曾錯漏,他心下才更加複雜。年紀比他小,出身比他好,但相應的,磨難也是不少,就好比這次,她會離京,也是被逼的走投無路。
西北镖局與西北商行,還有茶園的事情,已經讓她見識到這個少女的不凡,雖然他已經非常努力,但似乎永遠都無法追上她的步伐。
白條沒六子想的這麽多,隻側頭看了他一眼,微微勾唇快速策馬前行,是與不是,總要看過後才知道。
牯牛山上白茫茫一片,厚重的積雪覆蓋在房屋與樹梢,依山而建的房屋鱗次比節,經過兩年的擴建,原本不大的山莊比原來擴大了一倍不止。鄖陽與逐浪擎浪快馬加鞭,一路上倒也沒遇到什麽麻煩。
穿過樹林進入右側的大道,蔚栩從鄖陽懷中鑽出來,探頭與大小熊道:“勁松青松,你們回家了!”
他話中帶着歡愉,也半點不提蔚藍,但語氣中卻帶着淡淡的落寞。
大小熊窩在擎浪與逐浪懷裏,聞言笑嘻嘻側過頭來,一模一樣的面龐上挂滿笑容,“是啊,回家了,等會讓我娘做好吃的!”離開卧龍山莊時他們年歲還小,也不曾啓蒙,能懂的有限,但現今卻是不同,與蔚栩同吃同住,一同接受最好的教育,足以讓他們的學識與認知産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眼下能回到他們自小生活的地方,他們自是高興。但,二人看了看蔚栩的神色,又不約而同的收斂了面上的笑容,大熊催促着擎浪與逐浪策馬靠近些,認真與蔚栩道:“阿栩,你别擔心,我們三個人加起來都不是姐姐的對手,姐姐很厲害的,她既是說了最多兩日就能追上咱們,就一定會追上的!”
小熊也點頭道:“是啊阿栩,我們在莊子裏等姐姐,讓我娘和崔嬷嬷多做些好吃的,等姐姐來了就可以吃。”小熊嘴饞,說到好吃的還是忍不住流口水,他咂巴着嘴,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蔚栩,仿佛有好吃的,世上就沒什麽值得愁苦的事情。
蔚栩自打與蔚藍分開後就悶悶不樂,再加上一夜的奔馳,根本就沒怎麽睡過覺,眼下很是覺得有些疲憊,見兩個小夥伴費心安慰,他放松的靠在鄖陽胸前,淡淡點頭道:“你們說得對,姐姐很厲害,一定會安全回來的。”
大小熊聞言放心了些,大熊甚至仗着距離蔚栩最近,想要伸手給蔚栩,但試了試,卻發現無法達成,隻得狠狠點了點頭,鄭重道:“阿栩你能這麽想就對了,卧龍山莊不僅是我與小熊的家,也是你的家,你應該高興些。且卧龍山莊是姐姐建立的,你是少主子,這是兩年來你第一次在大家面前露面,阿栩,大家見到你,應該會高興的。”
鄖陽與擎浪逐浪聽着三個小朋友的對話,心有靈犀的對視了一眼,誰也沒出聲打斷,也不曾加入進去。不得不說,三人能相處得極好,這一路上半點情緒也沒鬧,是鄖陽和擎浪三人樂見其成的。
可大家見了蔚栩都會很高興?鄖陽挑了挑眉,其他人見到蔚栩會不會高興他不知道,但他清楚,聶三娘見到蔚栩,應該是不會很高興的,因爲兩年前,就是蔚藍捂着蔚栩的耳朵,說要将聶三娘剝光了挂出去……大約聶三娘見到蔚栩,隻會有不愉快的回憶才對。
可這話他不好與小朋友說,甚至連擎浪逐浪,也是不好說的,當下,他勾唇笑了笑,策馬的動作又快了些。
蔚栩心知大熊這是在隐晦的提醒他,你是少主子,大家見到你會高興,你也應該表現的高興些,有氣度些,不然就是堕了你少主子的面子,也讓會讓姐姐失望。
但他看了眼大熊,也隻是微微笑了笑,對這話不置可否。
他這兩個小夥伴是姐姐親自爲他挑選的,一則是爲了讓他有玩伴,平日裏不至于孤孤單單,一則是爲了幫他培養助力,也因此,姐姐對大小熊一直非常親和,大多數時候,甚至與對待他一般無二。
他向來知道兩人的性子,大熊沉穩有成算,小熊則是要活潑單純些,但無論是二人中的誰,他都覺得二人還很幼稚,以往他總是站在比二人更高的位置上來看待二人,雖然他面上不表露出來,但心裏卻隐隐帶着些俾睨之意。
這兩年他一直與姐姐在一起,幾乎每日都要見面,倒也沒覺得這二人有何特别的,可如今姐姐不在,卻是讓他覺得,似乎這兩個小夥伴,比他想象中的更好一些?想來這樣也是不錯的。
不得不說,大熊是安慰到他了。可姐姐真的會沒事嗎?若非事情有變,姐姐怎麽會送走他?他自是相信姐姐的能力,但意外總是無處不在的。就好比這次,姐姐原是沒說過要與自己分開的,可最後卻還是抛下自己單獨行動了。
姐姐是爲了他好,他當然知曉,但他也有他的想法,他想保護姐姐,讓姐姐過得好些。所以他還是有些難過,蔚栩垂下頭,攏在袖子裏的小手下意識對着手指,爲什麽自己還這麽小呢?爲什麽他不能快些長大?他爲自己的不堪重任而感到挫敗。
可正如大熊所說,他不僅是姐姐的弟弟,也是鎮國将軍府獨子,從姐姐第一次帶他離京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責任。所以,作爲男子漢,他這些脆弱情緒壓兒就不足爲外人道,不需要過多流露、也是斷然不能讓其生根發芽的,這隻會讓他顯得更加弱小。
如此想着,他皺了皺眉,又重重握了握拳。
鄖陽是看着蔚栩長大的,察覺到蔚栩的變化,他一手控缰,一手拍了拍蔚栩的肩膀,低聲道:“放心,小姐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當然,鄖陽這話還是寬慰蔚栩的成分居多。
蔚藍确實是個沉穩的性子,也向來不做冒險的事情,但這世上的事,向來沒什麽是十拿九穩的。而他們此行的目的,是要将三個小蘿蔔頭安全送到卧龍山莊。
至于之後的事情,鄖陽思忖着挑了挑眉,想來韓棟等人也應該快要到了。說曹操曹操就到,鄖陽話音剛落,就依稀聽到身後有馬蹄聲響起。
這動靜莫說是鄖陽了,就是蔚栩與大小熊也聽得清楚。擎浪與逐浪側耳了一瞬,同時看向鄖陽,示意他是不是需要停下看個究竟。
鄖陽皺了皺眉,“先上去。”
聽動靜這馬蹄聲離的并不遠,距離他們最多兩裏地,也就是說對方已經進入林中,這片林子直通卧龍山莊,若是尋常的過路人,是定然不會輕易進入林子的,且聽着馬蹄聲并無停下的迹象,很明顯是沖着卧龍山莊來的。
可這個時節,有誰會直奔卧龍山莊而去?難不成是自己人?鄖陽不敢冒險,話落當即加快了速度,心中想着,若是自己人倒好,若不是,等把蔚栩三人安頓好,再行查探,自然能見分曉。
擎浪與逐浪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當下加快速度。
“跑得倒是很快。”韓棟與楊小白幾人緊跟在後面,聽着驟然加快的馬蹄聲,擡頭望了望位于半山的莊子,眸中劃過笑意。
楊小白與趙群谷楠幾個,已經很就沒出來放風,心知牯牛山是自家小主子一手建立的,心裏隻有高興的份,當下也顧不得想前方的人到底之是誰,隻面上笑嘻嘻的。
趙群道:“走吧棟哥,想來是莊子上的人,咱們先上去看看。”
此行他們并不會在卧龍山莊久呆,之所以決定上山,一則是爲了拿些幹糧,畢竟當初從安平鎮出發有些倉促,準備的食物不多。一則是因爲季星雲在卧龍山莊,而卧龍山莊離麻城較近,因着他們是按照蔚池的吩咐暗中行事,是以如今對麻城的動向知之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