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雖然還沒收到藍二的傳信,但蔚藍卻對蘭富強的用意更加肯定了幾分。隻尹尚與尹卓……看了眼仍舊漆黑如墨的天空,蔚藍垂眸斂去眼中的異色。
朱定滔并沒發現這點,促狹道:“估計是巴不得他來送死吧。”他說完扭頭對蔚藍道:“屬下馬上就将人安排下去。”
“嗯,人是你的,我隻是來打醬油。”蔚藍勾了勾唇,朱定滔作戰經驗豐富,她也想看看朱定滔的手段。
至于等王起的人上來,她方才雖然提出如何分派,但具體是什麽時候動手,卻還要看她與朱定滔是否想到一處去了。
這便是不打算插手他麾下的事了,朱定滔挑眉,但卻并不打算完全按照蔚藍說的去做,開玩笑,蔚藍的身份就是個寶,如今他已經上船,要是這船沉了,蔚藍出個什麽意外,他如何跟王爺和蔚将軍交代?
擡手招來身邊的幾個副手,朱定滔吩咐下去,“張敬德,羅易,你二人各帶一百五十人跟着郡主,聽從郡主号令。”話落,他看向兩位已經出列的年輕人,給二人使了個眼色。
張敬德與羅易都是朱定滔手下的老人了,尤其是羅易,以前是定國侯府的家将,二人聞言看了眼蔚藍,雖然心下還有些遲疑,但因着方才見識過蔚藍的體力,也知道這位郡主并不怎麽輕易給人添亂。
收到朱定滔的暗示,二人對視一眼,心知朱定滔是想讓他們多看顧蔚藍一些,對此倒是并無什麽意見。話說,就算他們有意見也不會說出來,俗話說将在外軍令不受,更何況蔚藍還不是他們的直屬領到,蔚藍若是瞎指揮,大不了他們不聽便是。
隻蔚藍的安危,卻是實打實的需要保證,這一刻二人莫名覺得身上的擔子有些重,但卻并未多說什麽,當下齊齊抱拳道:“屬下領命!”
朱定滔颔首,“趙高勳帶人和爺去對面。”他說着起身,“屬下這就去了,郡主可還有别的安排?”
看來她和朱定滔所想差不多了,蔚藍聞言笑了笑,“時間倉促,便先這樣安排吧。王起就算再蠢,應當也會上來探探虛實。”所以暫時隐蔽,還是很有必要的。
除此之外,還要就地取材準備些武器呢。因着這計劃是臨時決定的,又是急行軍,很多伏擊需要用到的東西都沒備齊,眼下也隻能盡量在地形上占據更多優勢了。
朱定滔也清楚這點,當即大手一揮,帶着趙勳往索橋而去。
蔚藍也不啰嗦,擡手讓張敬德與羅易上前幾步,幾人蹲在地上,蔚藍細細與二人交代了幾句,二人眼前一亮,這才放下一顆心,颔首下去安排人手。餘下的就隻有杜文佩和白貝幾人,杜文佩挑眉道:“咱們幾個呢?”
“你等下就跟在我身邊,今日可是真刀真槍了,緊張、興奮?會不會下不了手?”蔚藍有些諧谑的看向她,“手染鮮血,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緊張?沒有的事。”杜文佩搖頭,“我倒是有些興奮,至于你說手染鮮血并不令人愉快,我覺得這是沒辦法的事。”她心裏确實有些複雜,但還不至于在戰場上婦人之仁,“縱然蘭富強與王起該死,但這一千二百府兵卻未必該死,他們都是啓泰人,會跟着王起到這來,完全是聽從命令。可對方既然與咱們不是站在同一立場上,這就沒辦法了。”
蔚藍颔首,同時看向白貝幾人,“等下注意安全,聽濤,你跟着阿佩。”
聽濤應下,蔚藍将夜明珠收起來,幾人這才同時噤聲,悄悄的隐藏在距離索橋三十丈外的小土坡上,張敬德與羅易也快速将人手分配好。
朱定滔帶領的兩百人很快便過了索橋,雖是摸黑,但卻并未發出什麽響動,蔚藍留心了一瞬,隻覺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進行,不由對朱定滔及他手下的人更加高看幾分。
片刻後,老金帶領的斥候隊無人小組回來,蔚藍将人同樣分派進隊伍,王起的人也開始上山。
大約又過了兩刻鍾,從半山傳來的腳步身逐漸密集起來,白貝跟在蔚藍身側,留意着四周的動靜,悄聲與蔚藍道:“主子,這王起是不是太蠢了些,怎麽連個斥候都沒派來,就這樣大喇喇的帶人上來了?”
“誰知道呢。”蔚藍眨了眨眼,黑暗中,一雙鳳眸精光閃閃,“興許他并無這個常識,又或者,他覺得沒什麽要緊的,嗯,或是他壓根就沒料到會有人伏擊他們吧。”倒是方才他們上山的痕迹,也不知朱定滔安排的人,是否抹得最夠幹淨,别被王起的人發現端倪才好。如若王起發現不對,當即調轉,那他們的伏擊豈不前功盡棄?
割麥子這回事,有時候成片的割,反倒是比東一株西一株割起來更加方便,也更有效率。一千二百府兵委實不算多,但要分散在茫茫山林中,卻是很難一網打盡的。
就在蔚藍思忖間,王起領着人已經到了蔚藍等人百米之外。
黑暗中,火把的光亮照得四周明明滅滅,并不能完全看到對方臉上的神色,但蔚藍眼睛利,卻是能将對方的服裝與體态看個一清二楚。
隻見爲首的是個中等個頭的年輕男子,看樣子大約三十來歲,他面無白須,身着一身赭色短打,腰間挎着長刀,在他身後的人是同樣裝扮,但不少人面上已經有了疲色,走起來佝偻駝背者不在少數,完全就沒有氣勢與紀律可言。
随着這些人越來越近,隻聽一人道:“統領,咱們等下真的要安排一半人手去對面?這地方咱們從沒來過,萬一中間并無索橋咋辦?”
“沒索橋就想辦法搭建,難不成活人還能被尿憋死?”
“可兄弟們奔走了一夜,眼下已經沒什麽力氣。據說這道天塹寬約百丈,咱們怎麽搭?”問話的人已經苦了臉,他們平日裏大不了就在麻城城裏轉轉,哪裏真刀真槍的幹過?這人想想,其實有些腿軟。
郡守大人雖說這是送上門的功勞,隻要事情辦妥了便是大功一件,升官發财得銀子完全就不在話下,可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好的事情?蘭府後院的陰私,他們又不是沒聽說過。
更别說王氏姐弟前兩日才跟郡守大人鬧了一場,狠狠掃了郡守大人的面子,難不成郡守大人絲毫不以爲意?但這話,他一個外人,還真不好跟王起說。
王起也不蠢,這人雖然話說的隐晦,但卻是在提醒他。畢竟,前往坳谷伏擊西北商隊的路線圖,是蘭富強給的,關于兩山之間的天塹,同樣是蘭富強說的。
回頭看了這人一眼,王起眉眼鋒利,微微擡手道:“蠢貨,說你蠢還真蠢,百丈的吊橋你從前見過?沒見識就給老子閉嘴,先挑幾個人上去看看。”他腳下微微頓住,後面的人也跟着停下,緊跟着視線在半山環視了一圈。
“是是是,卑職這就去!”這人不敢再廢話,搖搖頭選了幾個腿腳快的,當下便沖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蔚藍趴在地上紋絲不動,眼見王起停下,下意識蜷了蜷手指,隻希望王起的隊伍中别有高手才好,雖然張敬德和羅易将人安排的很好,但畢竟不是人人都擅長潛伏,萬一有人呼吸稍微粗重,被發現了端倪呢?
索性火把能照亮的範圍有限,片刻後,便有幾人沿着蔚藍等人方才上山的路線跑過,半柱香後,又飛快的跑了回去,“統領,沒什麽動靜。”
王起這才揮了揮手,讓隊伍再次前進。
王起帶領的府兵人數衆多,雖說衆人的精神狀态看起來并不太好,但因着人數衆多,卻隻看得到頭看不到尾,整個黑壓壓一片,點綴着火光,就像螞蟻搬家似的——白貝雖然武藝高強,但以往卻從不曾見過這陣仗,還是忍不住握了握拳。
蔚藍敏銳的察覺到白貝的緊繃,扭頭看了她一眼,密音入耳道:“别緊張。”
“屬下不緊張。可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亂拳打死老師傅,屬下擔心主子被誤傷。”白貝聽了蔚藍的話,不由搖頭否認了,但眉頭仍是皺得死緊。
“放心吧。”蔚藍莞爾,拍了拍她的手。隻要尹尚和尹卓不出現,應該不會出現什麽岔子。蔚藍垂眸想了想,爲今之計,她怕隻怕有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等雙方兵力消耗得差不多再出來攪局。
但這隻是她的猜測,且是在路上才想起的,想要再做安排已經來不及,頂多隻能将方圓十裏左右查探清楚。索性老金帶回的消息并沒讓人失望,眼下還沒動靜,就算尹尚與姜澤出現,應該也帶不了大批人手。
蔚藍已經做好準備,倒也覺得不必現在就與白貝說。叢林戰是她擅長的領域,隻要不是絕頂高手出現,在礐山溜對方幾天,應該沒什麽問題。
這邊府兵的先頭部隊已經通過蔚藍等人藏身的地方,方才探路的府兵行在最前,王起擰眉看了看長長的吊橋,揮手道:“董清,先帶人六百過去,怎麽做不用爺跟你說而來吧?”
董清是王起的副手,聞言出列,抱了抱拳道:“統領放心。”話落,他也不多說,又分别吩咐了三人帶隊,這才讓開一條路,讓先行到達的府兵通過索橋。
王起點頭,眼見踏上索橋的府兵有部分戰戰兢兢,他黑着臉站在原地低吼了幾聲,後面的人見他發怒,倒也不好将心中的懼意表現出來。
從索橋邊收回視線,蔚藍再次将目光投向山下,發現火把的亮光越來約近,大約有三分之二的府兵,已經進入提前安排的伏擊範圍,心下不禁微微松了口氣。
又片刻後,董清也踏上索橋,蔚藍計算着索橋的長度與正常的通過時間,估摸着董清一行人已經進入朱定滔等人的埋伏範圍,這才低聲道:“白貝。”
白貝颔首,當即吹響口哨。
“誰!”王起暴喝一聲。
“有詐!”
變故就發生在這一刻,黑漆漆的山林中,頓時響起一片嘈雜聲。因着使出突然,王起在最初的一聲暴喝後,壓根就來不及重新部署,已經陸續有兵器打鬥聲響起。
王起臉色驟變,高呵道:“迎敵,迎敵!不要慌亂保持隊形!”
可此時哪裏還有人能聽得進去?便是有人能聽得進去,也來不及了。蔚藍原就将隊伍分成了三隊,一隊離索橋最近,也離蔚藍最近,安排了一百人;第二對于第三隊同樣分别是一百人,一隊由張敬德帶領,一隊羅易帶領,這兩隊負責将滞留在後方的幾百人攔腰斬斷,無比讓王起的人無法首尾相顧!
朱定滔與趙高勳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小肥羊已經進入自己的包圍圈,又如何會輕易放過?他雖與蔚藍的安排不同,但卻仗着地理優勢,一部分人據守索橋一端,等開打的哨聲吹響,便讓這隊人迅速圍攏,直接阻斷這些人的退路,另一部分則是占據高地,直接往下方扔石頭與火把。
事發突然,對面本就隻一條貼着岩壁的羊腸小道,府兵平日裏本就不怎麽訓練,也沒正兒八經經過戰場洗禮,大驚之下不由人心惶惶,說是大亂也不爲過!
有人被頭頂墜落的石頭砸中,有人受到驚吓倉促逃竄、有人想要後退,總之擠擠攘攘的,朱定滔等人還沒正兒八經亮刀,跌下懸崖的就已經不少!
蔚藍這邊也不遑多讓,被分割成三段的六百人對久經沙場的三百人,再加上蔚藍與白貝幾個,一時間難分勝負。一時間,山林中驚呼聲,咒罵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王起臉色鐵青,除了暴怒,還有深深的懼意,他一面揮動着手中的長刀,一面朝身邊的心腹怒吼:“誰他媽的陰我!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這還是沒人嗎!這還是一千二百人穩勝不敗可以輕輕松松撈功勞的嗎!簡直豈有此理!
蔚藍聽到不遠處的怒喝聲不由得勾了勾唇,将綢缪舞得密不透風的同時,吩咐白貝道:“白貝,擒賊先擒王!”
白貝完全與蔚藍同步,聞言稍微遲疑了下,還是應了聲,徑直提氣直撲王起而去。
蔚藍的聲音不低,王起見一道人影快速直撲自己面門而來,當即目赤欲裂,急急往後退,又将跟前的府兵直接拽了往前推,但他也不傻,一面退一面留意着身後的動靜。
白貝輕功卓絕,又豈容他輕易逃脫?再說圍繞在王起身邊的府兵,發現他拉人擋刀,心中的怒意與寒意自不必提,當即就有人四散開,等于直接給白貝讓出一條路來,便是有幾個王家出的對王起忠心耿耿,卻是有心無力,完全就無法抵擋!
眼見白貝到了近前,王起還想反抗,但他身上的三腳貓功夫,隻兩招就被放倒,直接拎着後領踏着人頭王蔚藍的方向而去。
王起被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想怒吼,想掙紮,卻發現自己不僅無法動彈,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一時間不由心中大駭,一雙眼睛幾乎要脫眶而出!
蔚藍這邊收獲頗豐,一則她本就擅長近身搏鬥,一則近兩年練習拂雲訣,無論是力量和速度,都不同于以往,甚至比上一世更加出色,這也就造成了在她周圍三米範圍,根本就無人近身!
杜文佩先是下手還有些遲疑,但最後也被血腥味與不斷圍攏的府兵刺激出血性來,手中的長劍再不留情,有聽濤在她身邊護着,也是萬無一失的。
張敬德與羅易雖然稍覺吃力,可卻并無頹勢,個個皆是越殺越勇。白貝直接将王起拎到一片空地上,在他腿上刺了兩刀,便再次沖入人群。
手起刀落間,朱定滔手下的五百人就像是狼入羊群般,血腥味在山林間迅速彌散開來,慘叫聲響徹整個山谷,眼見府兵倒下的越來越多,形勢一片大好之下,卻是變故陡生!
黑暗中,不遠處的高地上,誰也沒發現,還有有十來雙眼睛冷眼旁觀着這一切,目光牢牢鎖定蔚藍與杜文佩及白貝幾人的身影。
“看清楚了沒?無需傷她性命,抓活的!”領頭之人話落,原本平靜深邃的眸子裏冒着寒光,又帶着濃濃的好奇與打量。
站在他身後的幾人并未出聲,隻幾道黑影迅速閃身而出,徑直朝蔚藍的方向撲了過去。
蔚藍戰得正酣,卻猛地覺得背上生出一陣寒意,但左右前後皆是有人,且四周黑黢黢的可視範圍有限,她一時間根本就無法準确判斷出對方的人數,又到底是王起的人,亦或是尹尚或尹卓的人。
待察覺到背後有風聲響起,蔚藍迅速轉身的同時綢缪帶着内勁橫掃而過,這一擊用足了七成内力,卻也僅僅是讓對方身形一滞,便又快速圍攏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