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秦甯馥愣了愣回過神來，這事兒她是知情的，可隐瞞秦老太君一事，卻無從說起。但她不可能下秦老太君的面子，見秦二與秦三沒有頂缸的打算，隻得咬牙開口道：“表哥誤會了，這事是我不好，曾祖母年紀大了，我與兩位妹妹擔心曾祖母聽了憂心，這才會将消息瞞下，還請表哥勿怪。”
“我說呢，原來如此。”那他主動說出來，就是不爲秦老太君的身體考慮了？
姜衍挑了挑眉，意味深長的看了秦甯馥一眼，面色不僅沒松動，反倒更爲嚴肅，“這事兒确實是表妹錯了，外祖母與曾外祖母是母女，你這欺瞞曾外祖母的行爲，說的輕些是一片好心，說的重些是欺瞞老人，是越俎代庖私自提長輩做決定，這委實很不妥當，日後還是莫要再犯的好。”
在場幾人幾乎敢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姜衍在人前雖然疏離，面上卻始終是溫和的。
秦甯馥原想着，姜衍怎麽都要給她留兩分面子，卻不想隻短短一句話，竟是将問題直接上升到她品行有瑕的程度上！她接下來的話直接卡在了嗓子眼裏，瞬間就紅了眼眶。
秦老太君帶幾人上京的目的，雖然沒明說，但哪個姑娘家不愛俊俏郎君？尤其姜衍天生一副好皮囊，如皎皎明月溫潤翩然，而她對姜衍的那點心思，就算不曾明言，卻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她就不信姜衍會毫不知情！
可姜衍分明知情，卻還駁斥她品行不好，她顔面何存？
但她好歹是秦家最出色的姑娘，便是心中再難過，大面上卻還是要保持風度儀态，當下垂頭，朝姜衍柔柔屈膝道：“多謝表哥提點，甯馥日後定會注意。”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乍一看态度良好，卻半點也沒承認自己的錯誤，也是和得一手好稀泥。
但姜衍既然已經開口，怎麽會輕易揭過？他擺了擺手，語重心長道：“也罷，都是一家人，關起門來怎麽說都無礙。隻表妹年歲也不小了，應當明白凡事有個輕重，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日後定然要有個分寸。”
這簡直就是得便宜還賣乖啊，好的壞的都讓他一個人說了，鳴澗在後面看着有些咂舌，秦老太君一張老臉漆黑，秦甯馥又礙着姜衍睿王這層身份無法反駁，當下隻能悶不吭聲，眼中溢滿淚水，看樣子很快便有決堤的架勢。
但這還不算完，短暫的靜默之後，姜衍從秦甯馥身上移開視線，複又看向秦老太君道：“曾外祖母，阿衍說話直，若有不當之處，還請您老不要放在心上。表妹的年歲委實不小了，日後總要嫁人的，您心慈疼愛表妹阿衍知曉，但爲了表妹嫁人後能過得更好，還是要稍微嚴厲些才好。”
這話簡直就是在說秦老太君放縱幾個姑娘不會教導人了，且不提秦老太君面上是何表情，秦甯馥的面色已經開始發白，強忍多時的淚水簌簌而下，姜衍的話說得明白，言下之意，秦甯馥這副德性，若是再不好好管教，日後嫁出去恐會禍禍的人家家宅不甯！
而姜衍顯然是看不上秦甯馥的，秦甯馥攥緊繡帕捂住自己的胸口，站在原地恨不得化成一道青煙！再沒有什麽，會比被自己愛慕的人嫌棄鄙夷，需得自己親自斬斷滿腔情思，更加讓人難堪心痛！
秦老太君再次被打臉，幹癟的唇抿成一條直線，一時間沒說出話來。
秦甯馧與秦甯馨聞言面色各異，秦甯馧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發慌，秦甯馨面上如小兔般膽怯，垂下頭卻是唇角微勾。
室内的氣氛有些凝滞，秦甯馥一顆心碎成了渣渣，也顧不得安撫秦老太君了，秦老天君強忍着怒氣，接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黑着臉無奈道：“阿衍有心了，你說得不錯，老身日後定然會好好管教你幾個表妹。”
話落，她擰眉看向低頭垂淚的秦甯馥，語氣中飽含疼惜道：“哭什麽哭，你這孩子，還不快謝過你表哥，你表哥也是爲了你好。”
秦老太君發話，秦甯馥委委屈屈的給姜衍行了個禮，卻已經半句話也說不出。
姜衍也不在意，正兒八經的點頭，随即又搖頭輕笑道：“曾外祖母言重了，您吃過的鹽比阿衍吃過的米還多，又如何會想不到這層？想來阿衍也不過是白擔心一場。”
好吧，這又補了一刀，直接說秦老太君是想的到，但想得到沒下手去管，那這便很可能是秦老太君自己立身不正了，隻有自己就品行不好的人，才會看不到他人身上的缺點。
鳴澗使勁低下頭，若非場合不對，真的想要笑出聲來。
他家主子以往雖然高冷說話不留情面，但大多數時候，還是言簡意赅的，如今話越來越多，越來越直白，毒舌潛質也越發明顯，簡直稱得上收放自如了。
這事兒原是小事，說起來有些牽強，但硬是被他家主子歪曲成這樣，也是沒誰了。不過，貌似自家主子的這些變化，都是在喜歡上蔚大小姐之後才發生的，想來是受蔚大小姐影響所緻，所以說，這便是近墨者黑了？
秦老太君接連中刀，若不是久經世事心思老辣，幾乎要背過氣去，但姜衍身份在哪兒，她雖然輩分夠高，卻到底與姜衍隔了幾層，不敢當即就發作出來，沉默了好半晌才道：“阿衍長大了。”長大了，有主見了，翅膀硬了，所以才敢這樣堂而皇之的頂撞她。
姜衍笑了笑，“哪裏哪裏，阿衍若是長大了，又怎麽會一直讓曾外祖母操心？”
他面上雲淡風輕，言語間誠意十足，但卻再次讓秦老太君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對啊，若是他姜衍已經長大了，你一個曾外祖母，賴在人府上算怎麽回事？不就是放心不下，想要時刻盯着嗎？
可秦老太君真是本着一顆慈愛心腸因爲關心姜衍，才會在睿王府賴着不走的嗎？顯然不是啊，所以，姜衍若是真的翅膀長硬了，完全是可以将她們掃地出門的。可眼下既然沒趕她走，就已經是十足孝順了！
秦老太君憋了一肚子氣，找不到地方發洩，也覺得再難從姜衍口中問出什麽消息了，當下隻勉強點了點頭，嘴唇嗫嚅了下，沒再說出話來。
姜衍戰鬥力爆棚，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又端起茶淺啜口，淡笑道：“曾外祖母可是還有别的事？若是沒有，阿衍就先去忙了。”
秦老太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見他暫時沒撕破臉皮的打算，心裏稍微平複了些，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道：“快去快去，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着，這幾日便不必來給我請安了，先養好身體才是正經。”
他平日裏也不怎麽過來請安啊，姜衍挑了挑眉，點頭道：“那您好好歇着，多注意些身體，您還沒去過阿衍的封地，阿衍日後還要好好孝順您呢。”這話幾人總該放心了吧？
話落，他視線在幾人面上劃過，見秦甯馨眼中劃過的亮光。就連原本氣得想要吐血的秦老太君和正落淚的秦甯馥，神色也有所好轉，當下不由得勾了勾唇，轉身帶着鳴澗離開。
姜衍走後，秦老太君也無心與幾個曾孫女說話，揮手讓人退下，隻拉着貼身老嬷嬷的手長籲短歎，又吃了一大把清心丸，這才消停下來。
這邊姜衍還沒回到玄墨閣，便吩咐鳴澗道：“讓人查查秦甯馨和秦家二房，看看他們到底打什麽主意。”按照以往查到的消息，秦家大房與二房雖然不和，但秦羨淵與秦羨鴻畢竟是親兄弟，平日裏也沒什麽深仇大恨，再不濟，也遠不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他昨晚聽鳴澗彙報的時候，因着有大半心思還在蔚藍身上，倒是忽略了其中的細節。按理說，秦老太君既然已經讓仙客來的掌櫃往績溪郡傳信，秦甯馨若是與秦老太君等人一條心，是完全沒理由背着幾人私下行動的，且聯系的，還是蘇府。
蘇越笙擔任竹溪書院山長已經有些年頭，在上京城中，雖比不得顧裕泰這樣的文壇巨擘，但也算名聲斐然，他膝下隻有兩個閨女，并無兒子，所以，秦甯馨與蘇家人接觸，顯然不是因爲兒女私情。而蘇越笙本人已經年過五旬，秦甯馨不過十四，自然也不可能是奔着蘇越笙去的，那就隻能是因爲别的了。
時間這樣巧合，明顯跟自己回府有關，蘇越笙雖是書院山長，身上并無官職，平日裏與姜澤也接觸不多，甚至是很少往來，秦甯馨與之接觸，又能所爲何？這是秦羨鴻的意思，還是秦甯馨自己的意思？秦羨淵又是否知情？
姜衍一時間想不透，面上神色不由越發冷凝，倒是鳴澗，愣了愣後應下，思索着道：“主子，秦三小姐是在您回複之後又去了莊子上，這才出府的，您說他是不是發現您離府，這才會偷偷出府？”
“你是說秦甯馨出府的目的，是将我的行蹤透露出去？”姜衍皺了皺眉，就連謝琳和姜澤的暗衛都沒發現，秦甯馨就算會武，應該也了解不到這樣透徹。
“屬下是這樣想的，主子您這兩年在府中的時間不多，雖然有暗衛盯着幾人的舉動，但因爲秦家幾位姑娘都是女子，又一向表現的乖巧安靜，沒準疏漏了什麽也有可能，比如咱們的陣法，這秦三小姐不是會武嗎，萬一被她察覺了端倪呢？”
姜衍已經反應過來，順勢道：“那你說她将消息透露給蘇府的人，目的何在？這事兒與秦羨淵有沒有關系？”
鳴澗撓了撓頭，“屬下覺得應該跟秦羨淵沒什麽關系，倒是咱們府外的蒼蠅又多了些，沒準蘇越笙是姜澤的人，秦甯馨也是呢。”
姜衍腳步一頓，這是個大膽的假設，卻并非完全沒有可能，若是假設成立，那他昨日的行蹤，就應當已經被發現了，那蔚藍……姜衍思及此，面色猛地一變，簡直冷得能掉冰渣子，“馬上傳信給鄖陽，再安排幾個人追上去。”
鳴澗聞言心下一凜，“屬下這就去。”他之前怎麽就沒想到這茬呢，既然秦甯馨能發現主子的行蹤，并将消息傳遞出去，倘若蘇越笙真的是姜澤的人，那蔚大小姐現在的行蹤，應該已經被發現了。
依照謝琳母子的脾性，他們并不會将人追回，隻會下死手将蔚大小姐被狼吃了的事情坐實，如此不僅可以順理成章的将蔚大小姐和蔚三少爺解決了，身上還半點污水不沾！
鳴澗話落，也不敢耽誤，急匆匆去了後院的暗房。
姜衍面色陰沉，因着擔心蔚藍蔚栩的安危，既是自責又是心焦，恨不得能将秦甯馨與蘇越笙全都撕碎。他大步流星回了玄墨閣，先是讓人往鎮國将軍府和鄒宇送信，這才将以往收到的消息全都羅列出來，企圖能從中找出蘇越笙與姜澤之間的關系。
不料卻是毫無頭緒，待鳴澗回來，得知羅桢與姜澄曾派人前來，想到什麽，轉而又去了樸居。
姜衍卻是不知，戀愛中的人智商通常會無限降低，而他現在正是這種狀态，若非如此，以他平日的謹慎敏銳，定然不會到了此時才察覺事情有異。
倒是秦甯馨，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目的也值得深究。
這邊姜衍已經火急火燎，蔚藍卻是毫無所覺，因着出發的時間較早，正午時分，一行人已經到達了柳園鎮。
此次離京的路線與上次相同，但陣容卻大不一樣，因着随行的人太多，而蔚藍與蔚栩大小熊、再加上聽濤簌月幾個，無論年歲還是外貌特征都尤爲明顯，出發前，鄒宇特地準備了三輛馬車，馬車也不是尋常馬車，而是挂靠在西北商傷名下的。
浩浩蕩蕩的商隊，以押送絲綢布帛與糧食茶葉爲主，蔚藍一行人全都易容，上了馬車之後，若非特别緊要的事，幾乎全不露面，再加上有蔚藍落入暗道遇險，疑似葬身狼腹這茬作爲鋪墊，一時間倒也沒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