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巳時,秦風從外面進來,同一時間送來兩封信,一封是宮裏傳出來的,一封是從杜府傳來的,從宮裏傳出的,自然是給蔚池,而從杜府傳來的,則是給蔚藍。
秦風分别将信交到二人手中,父女二人看過之後相視而笑,蔚藍道:“爹爹先說。”
蔚池颔首,“睿王大約下午就能出宮,另外,禁衛軍統領趙鵬因爲傷勢過重,已經不再擔任禁衛軍統領,吏部尚書遊尚翟提議,将謝詩濤從巡城衛調入禁衛軍,擔任禁衛軍統領一職。但不少朝臣以謝詩濤資曆不足反對,兩方人馬僵持不下,後來姜澤拍闆,将原先的禁衛軍副統領戚定海升任統領,謝詩濤則擔任副統領。”
對于這個結果,蔚藍并不意外。
謝詩意畢竟是在宮裏出了事,謝琳與姜澤還要依仗太傅府,爲了避免生出嫌隙,自然要作出補償。而太傅府雖然名頭響亮,但也隻有謝正清一人的身份高些,且還是個文職。
謝術昭與謝術璋雖也得姜澤重用,卻大多在私底下;另謝詩濤原先在巡城衛,可巡城衛與禁衛軍的分量壓根就無法相提并論。
謝詩濤最初進入巡城衛,一來是存了将巡城衛作爲跳闆的心思,二來也是接受姜澤的意思,爲了盯住羅柏羅桢兄弟。但這兩年來,定國侯府在朝中尤其低調,可說是毫無建樹,而姜衍即将離京,在針對定國侯府的事情上,自然可以放松警惕。
又恰逢謝詩意在宮中出事,可說是整個人都毀了,謝琳與姜澤心中有愧,謝正清這老狐狸,如何會不抓住機會可着勁撈好處?遊尚翟是謝正清的門生,會提出這個建議也就不稀奇了。
姜澤原就多疑,估計也沒想到,太傅府的動作會這樣快,不過一日,就已經将心思光明正大的表露出來,還公然鬧到了朝堂上,甚至是直接讓遊尚翟出手。但姜澤那尿性,就連自己的嶽家都要打壓,又如何會甘心将禁衛軍交到謝詩濤手中?
給個副統領當當,一來可以安撫住太傅府,二來也可以讓謝詩濤在他眼皮子底下呆着,再加上戚定海制衡,太傅府雖然看起來更進一步,但實則還是被姜澤排除在外。
如此看來,這次的事情,到底還是讓姜澤和太傅府有了裂痕。
倒是反對的人,蔚藍有些好奇,“爹爹,都是哪些人反對?”在鎮國将軍府明面上被重創,姜衍還留在皇宮,分分鍾可能被被恁死的情況下還敢站出來的,也算是條漢子了!
蔚池似乎看出蔚藍的心思,笑了笑将手中的字條遞給她。
蔚藍看了下,果然,站出來反對的,除了原本就傾向于鎮國将軍府與姜衍的,還有一直保持中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态度含糊不明的,她輕笑了聲,“倒是意外之喜,姜澤估計會氣得夠嗆。”怎麽能不氣嘛,按照姜澤那尿性,估計會氣得七竅生煙。
“不過,姜澤能走到如今這步,全都是他與謝琳自己作的。”蔚藍将手中的字條還回去,生不出絲毫同情之心。見蔚池笑得了然,蔚藍稍微思忖了下,便明白這次的事情,肯定有自家老爹與姜衍的功勞。
這也說明,老爹與姜衍這兩年收獲不小。且姜衍如今雖還在宮裏,但情況卻委實不壞,至少比她想象中的好上太多——怎麽能不好嘛,朝中大臣哪個不是滑得跟泥鳅似的,能在形勢對己方不利的情況下還左右這些朝臣的決定,當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稍微放心了些,蔚藍又與蔚池說了杜文佩的事情,杜家與理國公府的親事已經定下,杜文佩今日一早就出發往蕭關去了,這封信是杜文佩出發之前寫的,此時人大概已經到了柳園鎮。
這事兒蔚池原是并不知情,聞言稍微有些意外,但他平日本就不怎麽幹涉蔚藍的決定,再加上杜權和荀老夫人還在蕭關,也就并不出言反對。父女二人又聊了會,便有宮中太醫上門,蔚藍隻得回了梧桐院。
梧桐院中,原本跟蔚藍從淩雲山莊回來的幾個姑娘正小聲說着什麽,見蔚藍回來,面上神色有些糾結,皆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蔚藍笑着看向幾人,大約能猜到她們在想些什麽,而她之所以會在府中多留一日,也是因爲還沒将這些姑娘安頓好。
幾人的年齡與蔚藍相當,爲首的代号藍一,是個脾氣直爽又膽大心細,聞言當即上前幾步,抱了抱拳道:“姑娘,我們能不能跟着您一起走?”
“我何時說要走了?”蔚藍有心試探幾人,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詫異。
藍一卻是不信,皺了皺眉認真道:“姑娘就别逗屬下了,這滿上京城都知道您被狼吃了,您既然沒出面澄清,這不擺明了還有别的事情要做?可您又不能在上京城露面,那就隻能是要去别的地方了。”
蔚藍要離京的事情是臨時決定的,到如今爲止,除了鄖陽幾個,藍一等人毫不知情。
可她們原就是乞兒出身,是吃百家飯長大,在察言觀色上,甚至比精心培養的閨秀還要敏銳幾分。再加上這兩年的強化訓練,便是蔚藍不曾明說,還是明顯察覺到了端倪;更别提蔚栩與大小熊被接走,簌月銀杏三人不見蹤影了。
在這點上,藍一雖然沒明說,但心中卻是清明。而她們被蔚藍救了之後,與從前的生活可說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說是再造之恩也不爲過,眼下鎮國将軍府既是有難,她們自然想要多盡一分心力,是以,這才會直接與蔚藍攤牌。
蔚藍心下滿意,但面上卻并不顯露,她既不否認也不承認,隻笑盈盈的看着幾人,想“我眼下确實有事,但并不能帶你們一起。”淩雲山莊訓練時間超過兩年的姑娘,人數在一百以上,她自然不可能帶上這許多人。
而她離京之事,又是秘密中的秘密,雖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基本的防備之心卻還是要有的,所以,莫說是不能與藍一她們同行,就是具體要去哪,也是不能說的。
藍一幾人聞言大失所望,但蔚藍卻并沒讓她們失望太久,轉身去書房道:“跟我來吧。”
幾人聞言對視了一眼,眸光頓時大亮,忙不疊跟了上去。
蔚藍從暗格中将堪輿圖拿出來,又重新拿出一張白紙,在上面塗塗畫畫,半晌後招手讓幾人上前,點了點才剛畫好的地形圖道:“看看這張圖,記牢它。”
幾人不明所以,但還是規規矩矩上前,認真看起面前的地圖來。
大約一炷香後,藍一出聲道:“姑娘,這圖是依着淩雲山山脈,分别往西和往北延伸的嗎?”
蔚藍颔首,“不錯,可看出什麽來了?”
藍一颔首,面上神色很是鄭重,“往西直接到麻城,往北到鹿城,姑娘可是還有什麽吩咐?”她說着看了眼藍二到藍五,莫不是姑娘想讓她們分别前往這兩地?
想到上京城如今的形勢,幾人對視一眼暗暗握了握拳,神色都有些激動,“姑娘,我們都記清楚了!”
蔚藍起身擺了擺手,“都别着急,既然記牢了,你們且說說,若是分别讓你們帶隊前往,用最快的時間,大概需要多久?”
“無論往西還是往北,都是叢山峻嶺,且冬季有雪,若隻能從山上通過,那就隻能步行了。”藍一想了想,出言試探。
“不錯。”兩年的時間,蔚藍該教的已經教得差不多,此次的事情,既可以算是對大家的曆練,也算是結業考試,同時也是遮掩大家的行蹤,“兩條路你們都不曾走過,有多少把握?”
幾人聽清之後,垂頭看着地圖開始低語,片刻後,藍一出聲道:“姑娘,若以趕路爲主,往西最快大約需要五日,往北三日即可。”
這個答案比蔚藍料想的時間更短,隻這樣的話,若是沒遇到突發狀況還好,若是遇到突發狀況,定然會有所損傷。但初生牛犢不怕虎,到底如何,總要等她們親自嘗試過之後,才會更有說服力。
且無論是軍隊還是個人,都是經過不斷的淬煉之後,才能被打磨得更加鋒銳。她挑了挑眉,倒是也沒第一時間駁回,“你們以前可有過冬季上山,在山中連續穿行幾日的經曆?”這問題指的,自然是她們在跟随蔚藍之前。
幾人搖頭,“屬下幾人雖然以往并無經驗,但淩雲山的冬季同樣有雪,針對雪地行軍,姑娘可是教得不少,眼下正好試水。”藍一幾人同樣渴望進步,也大約能明白蔚藍的擔憂,但以往乞讨時,又冷又餓,持續好幾日沒吃的,也不是沒有的事。
她們自信自己足夠堅韌,定然能夠完成任務。
“我相信你們,但平日裏的訓練,一直有提供後援,一日半日在山間行走,所要承受的壓力與意外,與長時間持續不斷的山中行軍,是截然不同的。”
蔚藍笑了笑,搖頭道:“失敗事小,最關鍵的是,我希望你們能通過這次的事情取得進步,而不是枉送性命。”這些人可都是她精心培養的,如何能還沒大展身手,就輕易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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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半之前會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