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蜜引

三人在城門口分開,姜衍與鳴澗直接去了皇宮,鳴雨則是回到睿王府,與鳴潭說了召集人手,随後去尋鄒宇。

上京城的氣氛有些緊張,前去參加梅花宴的閨秀公子們回府之後,對于蔚藍與謝詩意失蹤之事,該知道的就都知道了。興許這個意外在小兒女們眼中,隻是個尋常意外,但在長期浸淫朝堂的老油條們看來,卻無疑是另一種訊号。

泰王府中,泰王妃李氏用完湯藥已經睡下,姜固與泰王姜聰一同出了正院,石虎守在廊下,見兩人出來,上前幾步低聲禀報道:“王爺,已經有了新的進展。”

“走吧,去書房說。”姜聰皺了皺眉,面上神色有些凝重。

今日之事發生的非常蹊跷,他雖不在朝中管事,但對朝堂的風向卻一清二楚。李氏隻是摔斷了左腿腿骨,但在下人前後簇擁的情況下,卻顯得格外不同尋常。

因爲長期跟随李氏的兩個嬷嬷與丫鬟,都是皇宮出來、又是姜聰一手安排的。對于應對各種突發狀況,她們有着尋常人沒有的敏銳經驗,尤其是兩個老嬷嬷,不僅身經百戰,身上還有些拳腳。

上午時分本就下雪,便是無人叮囑,跟在李氏身邊的嬷嬷與丫鬟也會格外警醒才對,而上京城的冬季每年都有大雪,這十幾年都沒發生過任何意外,又何以單單在今日毫不作爲?倘若隻一個人沒反應過來也就罷了,竟然是幾個人都沒反應過來。

李氏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當時的情況,便是有一人反應過來,能順勢拉上李氏一把稍作緩沖,也不至于摔得這麽重。

他思忖着回頭看了自家女兒一眼,放緩了語氣道;“丫頭先回去歇着,晚上便不用再過來了,父王處理好正事會守着你母妃。”

對于自家父王向來喜歡用風流花心示人,實際上對母妃始終體貼關懷這一事實,姜固心知肚明,聞言也不意外。但她對李氏受傷一事原就存了疑惑,又如何肯錯過這樣的機會,不禁抿唇道:“父王,若是關于阿藍的事,女兒可能旁聽?”她說着目光期盼的看向泰王。

姜聰頗爲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見她眼中流露出少有的執拗之色,很明顯心中存着戾氣,微微沉吟後點頭道:“罷了,你既是想知道,那就來吧。”話落,又吩咐了主院的老嬷嬷們用心伺候,這才一起去了書房。

“具體如何,你且細細說來。”有些疲憊的在主位上落座,姜聰端起小厮送來的茶喝了口,聲音有些冷硬。

石虎點了點頭,鄭重道:“蔚将軍申時前就已經進宮,鎮國将軍府如今無人坐鎮,暫時沒有任何反常。皇上原是派人去請擅長機關之術的前工部尚書宋詞,孰料不大湊巧,宋詞上午去了竹溪山與蘇越笙一同賞雪,下午回府的時候就病倒了。另外,睿王殿下今日不知去了何處,遍尋不見人影,屬下方才得到消息,說是睿王殿下出京了,剛剛才回,已經與鳴澗去了皇宮。”

姜聰颔首,“太傅府可有異常?東郊大營和禁衛軍呢?”

“趙鵬如今正在皇宮,并無什麽異常,東郊大營雪停了也是正常訓練,太傅府除了謝正清與謝術昭黃氏進宮,其餘人也無動靜。”

姜聰聞言沉默下來,片刻後開口道:“正是因爲全都毫無動靜,這才不大正常。”謝琳與姜澤既然費盡心思設局,就斷然沒有輕易罷手的道理,他思索着看向姜固道:“丫頭,你還有什麽想問的?”

姜固聽得二人的對話,心中原就清明,此時也不過是皺了皺眉,便坦言道:“父王,那兩位是準備下手了?”

姜聰颔首,“不錯,今日在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父王并不知情,你再跟父王細說一遍。”李氏是午後才摔倒的,當時姜聰并不在府中,等他趕回府後,府中已經有人前去請太醫,但謝琳與姜澤的動作太快,彼時謝詩意與蔚藍已經墜入暗道,皇城全部戒嚴,請個太醫也是阻礙重重,半天也不見人上門。

後來礙着泰王府的地位,人雖是請來了,卻是太醫院資曆平平的,也不知是真的醫術不精,還是借口推辭,總之不敢下手爲李氏正骨。而姜聰既然心知是謝琳與姜澤搞鬼,自然不敢強行讓人施爲,這便一直拖到将近酉時,才請了個副院判上門。

至于太醫院院判申姜,則是從頭到尾沒都沒露面。

姜固聞言暫時收起心中的怒意,開始細細與姜聰述說梅花宴上的動靜。

這邊姜衍快馬與鳴澗一路進宮,另一邊鄒宇與鳴雨也順利碰頭。二人以往雖然有過交道,但見面的時候卻并不算多。

鄒宇收到蔚藍墜入暗道的消息是在未時末,鄖陽是跟着蔚藍一起進宮的,但因爲宮中防守嚴密,鄖陽并不敢離得太近,也不好公然露面,是以,在蔚藍跌入暗道的第一時間,鄖陽就出府通知了蔚池,又按照蔚池的安排來尋了鄒宇。

見鳴雨過來,鄒宇與鄖陽心下微松,鄖陽挑眉道:“來得正好,姜澤那混賬玩意已經把宋詞那老家夥給弄趴下了,看樣子是打算磨蹭下去,将軍才讓秦風傳信,讓咱們從皇宮西北方位下手,準備想辦法接應小主子。”

鳴雨訝然,“蔚将軍知道地道的走向?”這倒真的讓鳴雨有些意外了。

他原本并不相信黑衣男人的話,總覺得其中有詐,如今既是蔚池身邊的人主動發話,就說明這消息已經有了八成可靠,可蔚池又是如何知道的?

姜衍有多少能耐,鳴雨這個跟随多年的人自然心知肚明,連自家主子都不知道的事情,蔚池卻清楚,且早有成算,這說明什麽?說明蔚池手中掌握的消息,遠比自家主子所知道的更多!他心中一時間有些複雜,又隐隐夾雜着幾分對姜衍的擔憂。

鄒宇和鄖陽可沒鳴雨想的那麽多,點頭道:“消息是我查出來的,怎麽你有意見?”難不成當他堂堂隐魂衛,留在上京城就是爲了看謝琳與姜澤耍花腔,其它緊要的消息還一無所知,這也未免太輕看他了!

隻這個消息他也才查探出來不久,且尚未摸到完整的脈絡,所以還沒來得及與蔚池蔚藍彙報,若非如此,蔚藍今日也不會毫無準備的跌下暗道了。想到這,鄒宇不由得尴尬的輕咳了聲,一面往外走,一面沉肅道:“閑話少叙,這消息我也才整理出來。”

“前些日子,我們的人在皇宮西北方向發現時常有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出現,但因沒查出端倪,便也并未太過放在心上。可之後的兩日,又陸續在原地發現幾具屍體,當時那屍體已經被野物啃噬得亂七八糟,隻剩下幾具黑漆漆的枯骨,看樣子是中毒身亡。”

“這與暗道有什麽必然聯系?”鳴雨不解。

“你先别急。”鄒宇皺眉道:“若隻是這樣,我也不能判定這些屍體與暗道有關系,可這幾具屍體會恰好出現在皇宮後方,謝琳與姜澤又向來惜命,趙鵬是姜澤的人,對皇宮周圍的動靜一向盯得緊,禁衛軍會沒發現絲毫異常,這就有些反常了。”

“而眼下正是冬季,那幾具屍體雖是中毒身亡,卻又被啃噬得幹幹淨淨,散發出刺鼻的惡臭,且是被齧齒類動物啃咬的,這就更加反常了。因爲好奇,我後來着人查過這幾人到底中的是什麽毒,發現乃是極爲少見的蜜引。”他說着看向鳴雨,挑眉道:“你是江湖人出身,想來對蜜引并不陌生?”

齧齒類動物,最爲常見的是老鼠和松鼠一類的,但涉及到蜜引,鳴雨面色卻是一變,“蜜引?”顧名思義,蜜引本身是種極爲綿軟霸道的毒。

所謂蜜,是指這毒的香味與蜜相似,聞起來清甜可口,可中毒後,人卻是會一日比一日無力,直至半月後衰竭而死,而人死後,屍體同樣會散發出果蜜甚至是花蜜香味,吸引螞蟻,老鼠、或是松鼠一類的動物來啃咬。

這些啃咬過中毒屍體的動物,身上恰恰會散發出極爲難聞的惡臭,對聞到這種味道的人,也有着緻命的損傷。而皇宮後方便是淩雲山支脈,松鼠暫且不提,但老鼠一類的動物卻是随處可見。

按照黑衣人給出的地圖,若暗道的出口真的在皇宮西北方向和尊儀門,那這幾具屍體中了蜜引死在皇宮西北方向,就絕對不是偶然,到底是沖着誰去的,也不言而喻,而隐魂衛的人,也沒判斷失誤。

鳴雨思索着,從懷中掏出地圖給二人,“你們先看看這個。”

地圖入手,鄒宇和鄖陽頓時精神一震,“這是從哪來的?”鄒宇雖然判斷出皇宮後方有暗道,但卻并不清楚暗道内的具體構造,可鳴雨手中卻有現成的,這又說明什麽?

鳴雨與二人并排而行,“這是有人給我家主子的,這人的身份,具體還要等主子從宮裏回來才能确定。”黑衣人雖然說了自己是皇室暗衛,但到底是敵是友,卻是不好說,在姜衍沒發話之前,鳴雨也不好擅作主張跟隐魂衛的人說。雖說大家是一路人,但畢竟各爲其主。

鄒宇和鄖陽也不多做糾纏,隻召集了得用的人,與鳴雨趁黑往皇宮後方而去。

“要不要多帶些人?”鳴雨見對方隻叫了四五個人,出聲道:“謝琳和姜澤估計會在周圍設伏,這事兒不能出了纰漏。”誰都知道蔚藍現在的分量,謝琳和姜澤正是拿蔚藍來激蔚池與姜衍,若是不能順利救出蔚藍,難免投鼠忌器。

“放心,将軍說了,人貴精不貴多,眼下整個上京城的人都盯着皇城,謝琳與姜澤不敢将動靜鬧大。”說着,鄖陽又補充了一句,“鍾弋荀不在,郁圃可在?”

鄖陽與郁圃畢竟相處了大半年,對于郁圃的醫術和用度手段極爲信服。眼下暗道内既是很可能有毒物存在,蔚藍也很可能中毒,自然是叫上郁圃更爲穩妥。

而鍾弋荀雖然兩年前就投向了蔚藍,卻因爲脾性原因,隻在鎮國将軍府呆到蔚池身體痊愈,就去了淩雲山莊子,如今鍾弋荀沒回,能找的人自然隻有郁圃。

鄖陽不說,鳴雨原是還沒想到,他聞言點頭,“我知道了,走吧。”言罷他腳步微頓,拿出個不起眼的桦木哨子,對着虛空吹了幾下,旋即飛速跟上二人的步伐。

黑暗中,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皇宮中卻是燈火通明,甚至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但卻又隐隐有種風雨欲來的緊繃感。

映月宮的暖閣裏,姜澤高坐在主位上,看向一身寒氣的姜衍,出聲道:“三弟,朕今日可是找了你大半天了,你去哪兒了?”他說着沉下臉,又看向蔚池與謝正清,“蔚将軍與太傅早就等得心焦……”

姜衍面上沒什麽表情,先是對蔚池微微點了點頭,這才看向姜澤,眼中黑沉沉的,“皇兄找臣弟進宮,是爲了追問臣弟的行蹤?”

蔚藍與謝詩意跌入暗道的事情,在上京城中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姜澤既然有心讓他進宮幫忙,人到了又東拉西扯,其用意何在?姜衍并不會罵人,但話中的意思卻非常明确,這話就隻差指着姜澤的鼻子說他居心叵測了。

姜澤面上笑意頓時一收,也沒發火,總歸後面還有姜衍難受的,他輕咳一聲道:“是朕太過着急失态了,蔚将軍,太傅,既然三弟已經到了,咱們移步吧。”

蔚池和謝正清都沒意見。謝正清是已經放棄謝詩意,不報什麽希望了,但蔚池卻是清楚,姜衍能隻身帶着鳴澗入宮,就代表外面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

與姜衍對視了一眼,蔚池被秦風推着,再次随衆人一同往湖邊而去。夜裏的風比白日裏更冷,便是映月宮中燈火璀璨,這寒意卻不減分毫,大紅的燈火映在衆人臉上,映出的,也不過是一片凝重與肅穆。

------題外話------

比預計的稍微晚了些,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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