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占地面積極廣,單單在映月宮内賞梅,将整個梅園走完,就要花用三四刻鍾的時間,這還是在園内平坦,行走極爲順暢的情況下。
而溶洞内坑坑窪窪,再加上地勢狹窄,空氣流通緩慢,還要防備各種意外情況發生,蔚藍在走了小半個時辰之後,速度就漸漸慢了下來。
從墜下暗道的位置一路往北,遠遠比蔚藍想象的更遠。謝詩意被蔚藍反複刺激,最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體力本就不如蔚藍,在最初墜入暗道時就摔得七葷八素,如今整個人出于脫力的狀态,更是奄奄一息。
“能不能歇歇再走,還有,你這是打算帶我去哪?”她本就極爲聰慧,雖然蔚藍沒跟她明說是要去哪,出口又在哪邊,但光憑方向,還是能依稀分辨個大概。
可正是因爲如此,謝詩意才更加無力與膽寒,“你這是想直接往皇宮後方?”
蔚藍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着明顯的不耐,“拜你所賜,難不成你覺得咱們應該往東南方向?”這自然是不能的,謝琳和姜澤既然能想盡辦法讓她落入暗道,若是她沒按照他們的套路走,隻短短時間就到了尊儀門,不用多想,蔚藍也知道會有人攔截。
謝詩意被噎了下,“可我真的走不動了,且前面越來越黑,你就不害怕?”
“害怕有個屁用?”昏暗的光線下,蔚藍輕輕嗤了一聲忍不住爆粗口。她又何嘗不清楚這條路不好走,且越是往前,情況就越是不好,她幾乎已經預見到前方會遇到什麽場景。
尋了處能同時容納兩人的洞穴停下,蔚藍墊着披風坐下調息,連同夜明珠一起收入袖中,勾唇道:“我建議你現在還是收聲的好,我怕我忍不住會直接把你殺了。”
周遭頓時陷入黑暗,謝詩意忍不住有些瑟縮,卻是堅定道:“你不會的,你想知道的還沒如願,怎麽舍得讓我去死?”她也看出來了,蔚藍就是個心思深沉,走一步看十步的,其手段不次于謝琳,既然她一心想知道羅皇後的死因,又怎麽會輕易讓自己去死?
且這次的事情說白了,若是自己與蔚藍一同活着出去還好,若是自己死了,隻有蔚藍一個人出去,謝琳與姜澤隻怕會将更多的責任推卸到蔚藍身上,鎮國将軍府到最後便是想找謝琳與姜澤要個說法,也會礙于自己已死,很難立得住腳跟。所以,自己活着的作用,遠比死了更大。
蔚藍當真是有些煩躁,她輕笑了一聲,嗓子有些幹澀道:“你又說錯了,我雖然對羅皇後的死因很是好奇,但卻不會執着。”說着她扭頭看了眼身形狼狽的謝詩意一眼,唇角幅度越發清淺,“你知道我與你最大的區别在哪兒嗎?”
黑暗中,蔚藍的視線并未受到多大影響,這話一出口,她明顯感覺到謝詩意的身影僵了僵。蔚藍也沒理會她面上的表情,自顧自道:“我與你最大的區别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量,什麽樣的事情能做,什麽樣的事情不能做。”
這話正中紅心,謝詩意聞言抿了抿唇,微微眯眼看向蔚藍,“你的意思是說我自視甚高自不量力?”她并不能完全看清楚蔚藍的表情,甚至隻能隐約看到個輪廓,可蔚藍語氣中的嘲諷,卻是實打實的刺在她心上。
“難不成我說錯了?”蔚藍往身後靠了靠,不無惋惜道:“其實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未來,擁有更好的生活,偏偏你把自己作成如今這樣。聽過一句話嗎?人不作死就不會死。”
謝詩意氣極,但又很清楚蔚藍說的沒錯,不由憋着口氣,片刻後輕歎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但事已至此,我再想回頭已經晚了。如今你與我說這個,也不是白說的吧?”
她看向望不到邊的黑暗盡頭,“還是說前方有什麽是你無法應對的?”
“你倒是敏銳。”蔚藍笑了笑,“不過,你這話卻是說錯了,不是我一個人無法應對,而是我帶上你無法應對,若隻有我一人,應該能輕松通過,但帶上你,卻未必了,所以,我方才的話,你明白是什麽意思?”
謝詩意心下一沉,“你想扔下我?這一路上除了崎岖不平,我并未發現什麽不妥,你有什麽發現不妨與我直說,我盡量不拖累你。”
蔚藍沉默了一瞬,“你知道,在這樣的洞穴中,通常會遇到什麽嗎?”
謝詩意搖頭,“我有自知之明,你直說吧。”謝詩意思忖着,頓了頓道:“總不會是前方有人伏殺,若是如此,我相信你不會說這樣的話,因爲若是有人伏殺,這些人當先要殺的,應該是你。”
她也發現了,這個溶洞裏什麽都沒有,謝琳與姜澤在行事之前,絕對會想好了怎樣才能不落人口實,再加上他們并不十分清楚蔚藍的能力,隻怕打的還是将蔚藍關入洞中,讓她自生自滅的主意,所以,前方定然不會有人刺殺,頂多會在出口處派人守着。
當然了,也不排除謝琳與姜澤真的安排人伏殺,但這個可能性很小,因爲事前誰也沒想到她會與蔚藍一同跌入暗道,再則,事發後便是謝琳和姜澤真的安排人伏殺,她相信蔚池與姜衍都不是吃素的。
且蔚藍是蔚池的女兒,比之謝琳與姜澤,蔚池隻會更加了解蔚藍。所以,蔚藍落入地道後做些什麽,會往哪個方向走,蔚池會派人到哪個方向營救,絕對會比謝琳與姜澤考慮的更加周全。
也就是說,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她能依仗的隻有蔚藍。但她現在壓根就看不透蔚藍到底在想些什麽,見蔚藍沒有出聲,謝詩意想了想道:“聽你的意思,前方的阻力,并非認爲,可眼下正是寒冬,蛇蟲鼠蟻自然不會出來,你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作爲嬌滴滴的大家閨秀,謝詩意對這些玩意兒可說是畏懼至極,但方才走了這一路,她是什麽都沒發現。
蔚藍正聆聽着周圍的動靜,聞言一直時間沒有作聲。但謝詩意卻是越想越不對勁,她有些焦急的開口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蔚藍擡手捂住她的口鼻,低聲道:“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說得沒錯,前方會阻礙我們的,并非人力,因爲我已經聽到了蝙蝠煽動翅膀的聲音,你現在有沒有覺得,氣溫好像高了些,不那麽冷了?”
謝詩意聞言驚恐的睜大了眼,搖頭表示自己沒有聽到,蔚藍放開她道:“小聲着些,你知道蝙蝠是怎樣的生物,見過它們嗎?”
謝詩意哪裏知道,懼怕得有些手足無措,“所以你才說你可能因此而放棄我?”
“沒錯。”蔚藍攤手,非常真誠道:“我還真算不上是壞人,但是,你知道的,許多時候,人最先考慮到的,總會是自己,我與你本就有仇,到現今爲止,我沒出手殺你已經是仁至義盡,若是真遇到不可抵抗的外力,也隻好放棄你了。”
“你怎麽能這樣,羅皇後的死因你就不想知道了?”謝詩意知道蔚藍說的是真話,這話直白簡單至極,就算是她也生不出半分反感,可她怎麽能如此悄無聲息的慘死?
“你先救我出去,我定然會報答你。”她急急的補充道。
蔚藍頓了頓,黑暗中眉毛高高揚起,“并非我不想救你,也并非我不想知道羅皇後的死因,方才你給我的隻是個藥方,若我沒看錯的話,羅皇後當初便是因爲吃了這個方子,才會忽然之間暴斃,關鍵的信息你還沒給我,我自然是舍不得你死,可我能力有限,自保尚且艱難,又何談救你?”
謝詩意有些卡殼,也顧不得心中對蔚藍還存了怨恨,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隻要你拼勁全力救我,我保證,一定會報答你,如何?”
蔚藍眯了眯眼,她畢竟是受正統教育長大,又是在部隊生活多年,正義二字幾乎镌刻在她的骨子裏,按照後世的律法與國情,謝詩意這樣的狀況,便是有罪,也罪不至死。
她并非真的心狠手辣之人,要她眼睜睜看着謝詩意去死,這并不是件令人身心愉悅的事情,便是她讨厭謝詩意,心中卻總還存了那麽一絲不忍。
“怎麽樣,你答應我吧,我隻比你大兩歲,還沒成親,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怎麽忍心?”似乎看出蔚藍的爲難,謝詩意連忙放緩了語氣,開始打感情牌。
蔚藍沉默了一瞬,片刻後将夜明珠拿出來,準确讓謝詩意看到自己臉上的神色,挑眉道:“這個代價太大了,沒準我們兩個都得死。”
謝詩意嘴唇嗫嚅了下,她自然知道蔚藍打定主意救她,真的有可能兩個人都折在這裏,但她如今能依仗的隻有蔚藍,完全就沒有别的選擇,她又能如何?
張了張嘴,她怯怯道:“要不你說,你到底怎樣才肯帶我一起出去?”這話說完,她也聽到了前方的動靜。以往她并沒見過蝙蝠,但這并不妨礙她從蔚藍面上判斷出真假,且說到底,無論前方是否有蝙蝠存在,前路還很漫長,說不準會發生什麽意外,無論如何,她能依仗的,隻有蔚藍,蔚藍幾乎是她能活着的唯一的稻草。
蔚藍就好像她溺水之後能抓住的唯一浮木,聽着越來越近的、幾近鬼魅的、短促又尖銳的叫聲,她聲音顫抖道:“要不,我,我現在就将所有的消息都告訴你,你,你一定帶我出去,就算到時候我們全都折在這裏,我也不怪你。”
蔚藍翻了個白眼,“我人都挂了,怪你有什麽用?不過……”她摩挲着下巴,深深的看了謝詩意一眼,有些玩味道:“你真的願意将所有的消息都告訴我?不會寫虛假消息來诓騙我?”這倒是意外之喜。
謝詩意忙不疊點頭,“事到如今,我連命都有可能保不住,再說那些虛的,又有什麽意思?”事情到這一步,謝詩意心中非常清楚,人若是沒命了,便是外間有再多希望和與誘惑,對她來說也不過是一場虛幻。
蔚藍的确不讨人喜歡,但這人是個強敵,甚至比謝琳與姜澤更加讓人難以對付,她不按常理出牌,亦不像尋常閨秀那樣将規訓和面子看在眼中,她隻看重自己看重的,你跟她承諾别的,她壓根兒就看不上。
而經過這次的事情,她無疑已經徹底觸怒謝琳和姜澤,比之多一個不可調和的敵人,她甯願賣蔚藍一個人情,在蔚藍這留條後路,日後就算再次落在蔚藍手裏,也還能存一絲半絲的希望。
蔚藍看着她笑了笑,片刻後道:“我喜歡聰明人,尤其是識時務的聰明人。既然如此,還是老規矩,你寫下來,我會盡力保全你,隻要我活着,你就活着。”
謝詩意點頭,至于蔚藍死了,那又另當别論。她掀開自己的裙擺,想動手在蔚藍先前撕扯過的地方再撕下一塊,用力試了兩下卻有些徒勞、
蔚藍将夜明珠遞給她,撕拉一聲再次從她身上撕下一塊雪绫,“喏,速度快些。眼下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别想着弄虛作假。”
謝詩意垂眸,微微抿了抿唇,她的人品就這般不可靠?但眼下也不是說這些廢話的時候,似乎有大波的蝙蝠正往她們這邊而來,尤其是裂帛發出的聲音,似乎讓這些蝙蝠飛得更加歡快了。
她點點頭,忍着痛再次咬開自己的食指,在雪绫上寫下幾個關鍵人物的名字,遞給蔚藍道:“我能接觸到的有限,就這些。”
見蔚藍将東西收好,她心裏似乎輕松了些。原本她以爲要出賣謝琳,她心中會萬分忐忑的,但事情一旦發生,好像也沒有她想象的那麽難。
蔚藍将東西收好,伸手拉了她一把,“走吧,你等下便跟緊了我。”說着,又囑咐道:“先把你的披風解下來,全都罩在頭上。”
“唔,你沒什麽防身的武器吧?沒有的話拿簪子湊數也行,我隻有兩隻手,總有顧及不到你的時候。”
謝詩意果斷聽話将披風一股腦罩在頭上,隻留下一雙眼睛,“你要不要把夜明珠收起來?”
“不用。”蔚藍搖搖頭,卻是沒與謝詩意說具體的原因。蝙蝠的眼睛能起到的作用有限,相當于高度近視,它們能依仗的,不過是利用耳朵來進行超聲波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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