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送走姜衍,下意識松了口氣,暗忖姜衍越長越妖孽了。
她向來知道姜衍長得秀色可餐,可以往還有幾分小面瓜特有的青澀之氣,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青澀漸漸褪去,竟是變得越發沉穩内斂了。
再加上那張毫無瑕疵的面龐,妥妥的就是禍國殃民,隻随随便便撩撥下,就能讓人失神。假以時日,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呢!
好在她定力非凡,若是換成尋常閨秀,估計早就被姜衍迷得五迷三道。
天邊一輪旭日緩緩升起,蔚藍輕歎一聲往西暖閣走。白貝跟在蔚藍身後,忍不住有些憋笑,“小姐方才學的是泰王爺的語氣?”還妖怪,神仙差不多。
“自然,這上京城會叫他三兒的,除了泰王也沒别人了。”蔚藍摸了摸鼻子,旋即回頭睨了白貝一眼,瞥見她抖動的腮幫子,沒好氣道:“想笑就笑出來吧,我不會揍你的。”
白貝性子爽朗,聞言果然哈哈大笑,蔚藍腳下步子微頓,用過來人的語氣道:“笑吧笑吧,這都是美色惑人啊!美色惑人你懂不懂?世人皆好美色,你家小姐我也不例外。”
“懂,奴婢懂!很懂!”白貝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花,意有所指道:“奴婢看睿王爺快熬出頭了,這是高興的。”能被美色所惑,還會在尴尬的時候插诨打科,這便證明自家小姐對睿王殿下不是毫無反應,白貝又如何能不高興?
這兩年白貝是親眼看着蔚藍一步步走過來的。
将軍的心思她一清二楚,自家小姐要在未來的幾年裏,擔負起蔚家軍的責任,這負擔不可謂不重,在自家少爺長大之前,小姐總是還需要人幫扶的。
睿王殿下長得豐神俊朗,智冠絕倫,白貝私心裏是希望蔚藍能和姜衍好好相處,最好能在情投意合的基礎上結爲夫妻的。
奈何睿王對自家小姐的好白貝是看到了,自家小姐卻一直無動于衷,這對于即将結成夫妻,還維系着兩府命運的人來說,實在不是什麽好事。
蔚藍原就是個冷靜理智的人,她對白貝這話不置可否,想的也沒那麽複雜。
方才她之所以會有些失态,也不過是恍然間發現姜衍已經變了,在她不斷成長的同時,姜衍也在成長,而她已經無法再像從前那樣,站在一個長者的立場上,将姜衍當做一個青澀懵懂的少年郞來看。
見蔚藍沉默,白貝挑眉道:“小姐覺得奴婢說的不對?”
這完全就是窮追猛打的态度啊!蔚藍回頭看了她一眼道:“興許你說得對。但無論如何,無論是姜衍還是我,都有屬于我們自己要承擔的責任,婚姻也不隻有愛情,在愛情之外,還有責任與擔當,我與姜衍的婚事到底怎麽來的,你不會不清楚。”
白貝點頭,沉吟了一瞬,收正神色道:“小姐别怪奴婢多嘴,有些話奴婢早就想說了。”她之前一直想說,但因爲蔚藍向來有主意,但凡決定的事情鮮少能被人動搖,尤其這還是私事,白貝便也一直憋着。
“你說吧。”蔚藍低着頭往前。
白貝躊躇了下,斟酌道:“小姐與睿王的婚事既然已經是無從更改,奴婢覺得,您應該嘗試着經營。”白貝一面說着,一面注意着蔚藍的神色,見她面色如常,才繼續道:“嫁人關系到小姐一生的幸福,睿王到底是跟什麽樣的人,相信小姐也看到了,若是睿王殿下不是個好的,今日這話奴婢斷不會說。”
“嗯,”蔚藍點頭,“他人品尚可。”可惜是個腹黑貨,蔚藍暗忖,按照她的想法,她理想中的伴侶,應該是個心思簡單陽光的,再不要向前世一樣,猜來猜去還是最終無果。
姜衍雖然長得好,但心思太深了,這樣的人本就不好打交道,再加上姜衍的身份再哪兒,誰又說得準日後會不會是三妻四妾?
不過看當下的風氣,大抵是差不離了,而她骨子裏是個有潔癖的,絕不可能眼睛裏揉的下沙子,且反正這樁婚約也摻雜着政治因素,面子上過得去,隻當做合作夥伴來相處又有什麽不好?
“隻是人品尚可嗎?”白貝問了聲,旋即想想也是,“可睿王殿下身份在哪,從小便在皇宮内院長大,有這樣的人品已經不容易。”
蔚藍嘴角抽抽,“敢情這是矮子裏面拔高的?”也不知姜衍聽了會是什麽表情。
“也不是那麽說。”白貝讪讪一笑,随即道:“奴婢想說的也不是這個,小姐您看,睿王殿下生的好,才華好,對您也沒話說,您幹嘛不試着接受他?”
“都說男子薄情,奴婢雖然沒經曆過,但看過的卻是不少。這世上能對人一心一意的,眼下已經不多。睿王殿要才有要貌有貌,這上京城的閨秀誰不羨慕您?奴婢可是聽說了,在睿王沒回京之前,上京城的閨秀隻道甯王殿下與定國侯府的大少爺長得好,十個裏面有八個想嫁這二人的。
可等睿王殿下回京,這些閨秀立馬就盯上睿王殿下了,若非睿王殿下身份特殊,還不知道多少閨秀上趕着往上撲呢。如今睿王殿下确實對您很好,可就跟您練劍法一樣,就算您一開始對練成這套劍法抱有極大的信心和熱情,可要是持續練個好幾年,還是不得其門而入,您還會有信心和熱情嗎?”
她一面說着一面看蔚藍的臉色,見蔚藍沒生氣,才一口氣說完,“人心都是肉長的,隻付出得不到回報的感情,持續不了多久的。反正您日後要與睿王殿下成親,要是不用心點,日後被人挖了牆角,可有得您難過,遠的咱們不說,秦家那幾個姑娘不就虎視眈眈嗎?”
蔚藍聞言沉默了一瞬,扭頭看她道:“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想法。”
這是一力主張積極主動,有花堪折直須折,要将屬于自己的幸福抓在自己手中,倒是極爲符合白貝爽朗大方的性子。蔚藍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她想了想道:“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放心吧,我會認真考慮的。”
她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姜衍的心思如何能半分也感受不到?不過是前一段感情的心理陰影面積有些大,如今還不能完全丢開,并不願意輕易卸下心防罷了。
白貝的話倒是點醒了她,蔚藍看了眼碧藍如洗的天空,心下不禁輕歎,也許她以往給自己找的理由,都是貨真價實的借口吧!
她也不想承認自己是個慫貨,但人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在愛情的世界裏,通常是先愛的人先輸,她并不想在同樣的地方再跌倒一次。
再則說了,以往面對姜衍時,她總有種自己是老牛吃嫩草的感覺,就算姜衍如今不再是從前那個小面瓜,可心理上那關卻并不是那麽好過的。
心中想着,蔚藍停下來,回頭目露戲谑的看着白貝,笑眯眯道:“你也别光操心我,我看你年齡也不小了,若是看上誰了,盡管與我說,小姐我一定會成全你。”
這話說得怎麽像是要強搶夫婿似的,白貝聞言才剛放下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忙打了個哈哈,果斷岔開話題。
蔚藍這才收回目光笑了笑,将心思放在另一件事上。
這兩年樓向陽和褚航一直留在上京。
天啓元年,姜澤開恩科,樓向陽參加了春闱,被點爲探花,最後進了翰林院,而褚航則參加了武試,雖沒能一舉奪得武狀元,卻也名次不低,最後被姜澤打發去了大理寺。
如今這二人雖然明面上看着不顯山不露水,又有姜澤刻意打壓着,但到底如何,蔚藍卻是心中有數的;就好比褚航連個武狀元都沒撈到,分明就是打定了主意隐藏實力。
想着已經許久不與二人聯系,蔚藍思忖着回去要不要先見一面,又道:“行了,先回去看看阿佩起了沒,說好了今日要陪她去爬山。把阿栩和大小熊也叫上,讓劉先生休息一日。”
杜文佩大概是真的累了,到用早飯的時間還睡得昏天暗地,但此時已經接近辰時,蔚藍想想也差不多了。
天天重複枯燥無味的訓練,白貝求之不得,聞言應下,想了想卻是又道:“那小姐過兩日是要回上京了?莊子上的事情應該要提前安排下去,您想帶哪些人回去?”
“除了最初跟着我到莊子上的人,另外再挑幾個心思沉穩的。”蔚藍收回心神道:“給阿栩身邊也安排幾個,其餘的暫時按兵不動,聽濤和聽雨也留下來,讓胡良和唐邵雲的繼續找人,眼下這批再加緊訓練。”
蔚藍從沒想過将胡良帶回來的人全部打造成高手,不過是按照她前世所學一一教授,踏踏實實的淬煉筋骨,以搏擊,騎射、野外生存、喬裝隐藏、情報刺探爲主,如今通過兩年的訓練,這些人基本可以獨當一面。
白貝心中有數,在腦中将要拔尖的都過了一遍,這才與蔚藍細說。
早晨的莊子上有些安靜,青磚灰瓦的房屋稀稀落落散在四周,因着冬季天寒,這時候基本上沒什麽活計可以忙碌,田間地坎上也看不到什麽人。
才剛長冒頭的冬小麥上覆蓋着稻杆,隻露出些許綠色嫩尖,太陽才剛升起,稻杆上結了層薄霜,呼吸間全是白色霧氣,鼻端萦繞着好聞的枯草香味,冷冽的空氣隻會讓人覺得更加提神。
主仆二人都是習武之人,腳下步子邁得飛快,幾裏地的距離,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回到院子裏。
此時杜文佩已經起床,叫上大小熊,帶着梅朵和安平,一行人興緻勃勃的往山上而去。
姜衍裹着墨色的披風,頭上用兜帽遮臉,騎着馬兒風馳電掣,一路上唇角的笑意就不曾斷過。鳴澗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但卻可以敏銳的察覺到自家主子心情不錯,思及蔚藍那聲“我家三兒”,想想也就明白了。
主子從來就不喜這個按序齒存在的稱呼,以往也不過是泰王爺興緻高了能撩撩虎須,他原還以爲聽了蔚大小姐這麽稱呼,主子定然是發火的,就算不發火,估計也會擺擺臉色,誰知卻是一路春光明媚!
這分明還是嚴冬,鳴澗無力吐槽,隻能感歎情愛偉大。
姜衍的動靜自然瞞不過上京城的眼睛,姜澤得知姜衍又去了淩雲寺之後,早朝後便直接到了謝琳的延禧宮,與謝琳商議道:“母後,您看要不要直接将蔚藍與蔚栩召回上京?”
謝琳撥弄着鎏金暖爐上的镂空花紋,神色淡淡道:“時間也差不多了,也應該召回來了,過些日子就是宮宴,想必蔚池也無法拒絕。”這兩年謝琳數次讓人前往淩雲寺刺殺蔚藍姐弟,屢戰屢敗之後,并不是沒想過将二人召會上京的。
但每次都沒蔚池與爲母守孝需得虔誠拒絕了。如今距離姜衍離京的日子越來越近,謝琳就不信蔚藍蔚栩還能不回上京。
她用紫金甲套在暖爐上反反複複的刮蹭,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看向姜澤道:“要防着姜衍帶二人離京,蔚池這兩年将人護得太好,眼下姜衍一走,蔚池想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麽處境,沒準就讓姜衍直接把人給帶走了。”
這話說得輕柔無比,姜澤卻是瞬間一個激靈,不大相信道:“應該不會吧,上京城雖然情況不好,但蔚藍姐弟去蕭關,情況也未必好得了,眼下尹尚和拓跋珏皆是蠢蠢欲動,蔚池和姜衍應該不會冒這個險。”
謝琳微微擡了擡手,皺眉道:“誰知道呢,以前犯過的錯誤咱們不能再犯了。”她說着斜了姜澤一眼,“蔚藍姐弟如今之所以還活着,不就是因爲咱們當時疏忽了,才會讓人有機可乘嗎?”
兩年前蔚藍和蔚栩到底是如何離京的,謝琳和姜澤到如今還是沒查出個所以然來,這幾乎成爲刺在二人心間的一個血洞,雖是時過境遷已經結痂,卻勢必是要鏟除了蔚藍蔚栩,才能徹底消除。
“母後說的是。”姜澤想了想,抿唇道:“若非蔚藍姐弟活着,也不會牽扯出姜衍與蔚藍的賜婚懿旨,大夏與啓泰聯姻的事情應該也不會無疾而終,尹娜公主與表妹不會出事,咱們也不用賠償大筆糧草與金銀。”
“你知道就好,這次萬不可再出纰漏了。”
“對了,我聽說你昨日與皇後又吵架了?”謝琳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姜澤。
姜澤身形一僵,旋即道:“倒也不算吵架,隻皇後知道表妹要回來了,與兒子歪纏了幾句,都是女人家争風吃醋的事情,當不得什麽。”
謝琳輕歎,語重心長道:“這事兒也怪不得皇後,你與她成婚多年,她如今無子,會心下不安也是常理。前朝的事情要緊,可這後宮的事情,也不可輕忽,千萬别隻顧着往前沖,也要防着後院起火。”
說到這她頓了頓,又不無感慨道:“你表妹的事情,得閑了母後會好好與皇後好好說說,兩年前的事情,詩意俨然背了污名,如今是斷不會入宮的,倒也礙不着皇後什麽事。”
“讓母後費心了。”姜澤點頭,面上露出笑意。他自然是知道這後院起火是什麽意思,也明白現下還不是動曹國公府的時候,所以安撫住曹芳華就顯得尤爲重要。
“兒子昨日也不過是做做樣子。若是在表妹回京的當口,皇後鬧情緒兒子隻忍讓安撫,又豈非顯得太過反常?依照皇後的聰慧,必定能看出來。事情反常即位妖,這兩年皇後雖與兒子面上和睦,但明顯已經生了戒備心思,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興許能讓她放松警惕。”
“我兒所慮甚是。”謝琳面上露出欣慰之色,随即又幽幽道:“尹尚與拓跋珏那邊,你還是得注意些。雖說這事兒是咱們一力主導的,但誰也說不準這二人會不會見勢不對,就真的趁火打劫,别到時候臨時變卦,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姜澤被謝琳說得心下一個咯噔,但想了想又随即搖頭,“母後安心,應當是不會的。拓跋珏這邊暫且不說,隻尹尚這邊,他這兩年在蔚池和姜衍手上吃了不少虧,綠茵閣的事情母後可還記得,還有淩雲寺,尹尚可是折損了不少人手。”
他說着微頓,面上略帶上幾分自傲,眉目間成胸在竹,“依兒子看,既然蔚池與姜衍同尹尚是死敵,尹尚就斷沒有倒向二人的道理。
再則,尹尚要成事還需大量糧草,此次咱們承諾的好處雖還沒兌現,但有前兩年的事情在,尹尚也該知道誰能幫誰不能幫,至少蔚池和姜衍,現如今是拿不出這些糧草的,就算有,他們也舍不得,又怎比得上兒子的手筆?”
謝琳聞言皺眉,不贊同道:“我兒固然富有四海不假,可凡事總有例外,小心才能使得萬年船,在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你萬不可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