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過遊園會之後,謝琳與姜澤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蔚家軍的兵權上,如今兵權還沒到手,這母子二人又如何會放心讓姜衍離開?
姜衍聞言笑了笑,不甚在意道:“尹尚與拓跋珏最近不太安分,連帶着蕭關與鹿城最近也是風聲鶴唳,而我在上京城已經多留了兩年,此時離開,恰是最好的時機,謝琳與姜澤應該不會強留。”
蔚藍挑眉,“竟是如此胸有成竹,莫不是這兩處的動靜與你有關?”
依照姜衍草灰蛇線伏線千裏的手段,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尹尚與拓跋珏的動作,她前幾日就已經收到消息,但她并不覺得這二人會輕易開戰,尤其是尹尚。
兩年前,尹尚帶着狼狽不堪的尹娜回到大夏,大夏雖沒能如願與啓泰締結秦晉之好,但卻帶回了啓泰皇室爲補償尹娜公主付出的大筆賠償,這其中包括黃金三萬兩,十萬石糧食與布匹珠寶玉器若幹。
黃金布匹與珠寶玉器暫且不論,隻十萬石糧食就送到洪武帝心坎裏去了。畢竟,大夏與啓泰本就是宿敵,就算聯姻成功,想要得到的好處也不能馬上兌現,但這龐大的賠償數額,卻是能看得見摸得着的。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更何況,這肉還不小。大夏本就貧瘠酷寒,雖是生産金銀礦産和馬匹,但糧食産出卻極爲匮乏。按照每石一百二十斤折算,十萬石糧食盡夠一支十萬人的軍隊消耗一月,再加上三萬兩黃金與珠寶玉器布匹,非戰時修生養息,便是堅持兩個月也不是問題。
有了這批糧食,大夏軍隊冬季的糧草問題就已經解決大半,洪武帝又如何能不高興?而尹尚也因爲将差事辦得極爲漂亮,回到大夏後被敕封爲中原王,統領五萬兵馬駐守達瓦城。
就連尹娜,也因此沒受什麽責罰,而是非常僥幸的活了下來,最後嫁給了尹尚麾下的一名副将。自此,尹尚絕處逢生,重新有了翻身的資本。
如此大筆的賠償,這是誰也不曾料到的結果。當時朝中還有朝臣上折子反對,奈何謝琳與姜澤一意孤行,隻道大夏與啓泰的聯姻因意外作罷,尹娜畢竟是一國公主,在啓泰受此大辱,乃是啓泰的責任,爲兩國修好,這樣的賠償才能體現誠意。
再有人說,姜澤便黑着連掀桌,怒斥道:“我泱泱啓泰,莫非要做出欺辱友邦的事情?尹娜公主身份尊貴,難不成身價抵不上十萬糧草?”
姜澤義正言辭,将事情上升到國與國的高度,即便朝臣們心中再是不滿,卻也不敢再吭聲,而姜澤心裏到底如何作想,清楚刺殺事件原委的人,卻多少能猜到一些。
原因無外乎遊園會結束之後,遊尚翟與莫子沖耗時數日,到底也沒能查出謝詩意與尹娜最後跌下樓梯是誰動的手腳。而姜澤爲此深感不安,内憂外患之下,生怕是有人隐在暗中想要漁翁得利,爲了不将大夏得罪徹底,這才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先将咬死了不松口和尋死覓活的尹娜安撫住。
如今尹尚倒是真的抓住機會重新立起來了,蔚藍對此毫不意外,因爲這兩年間,淩雲寺除了有謝琳與姜澤的人時常光顧,偶爾也會有尹尚的人來湊熱鬧,甚至泰王的綠茵閣,這兩年的守衛也換了好幾撥。
可尹尚所在駐守的達瓦城,卻與蕭關相距千裏,依照大夏皇室如今奪嫡的勁頭,尹尚在這個節骨眼上,實在沒有與啓泰開戰的必要。
至于拓跋珏,明面上倒是沒有什麽動靜,但蔚藍與姜衍既然已經對他心生懷疑,自然不會錯過任何蛛絲馬迹,這一細查,還真就發現端倪。
拓跋珏身邊的第一人林笃在離京的前一日,曾私下約見了探花府孔志高,而孔志高,也在三國使臣離京不久,就官複原職。
官複原職的孔志高,雖與受罰前兩袖清風克己奉公的作态一般無二,但私下來,卻是與林笃往來甚密,但因着二人行事極爲謹慎,平日裏截取到的信件均以固定的暗語交流,蔚藍與姜衍費盡心思卻一直沒能破譯。
既是無法破譯,自然也就無法通過二人的信件往來,清楚知曉對方在謀劃的是什麽,具體步驟又是如何,隻能不錯眼的将人監視起來,再通過孔志高在朝堂上的一舉一動,來推測其方向與目的。
但無論如何,拓跋珏與孔志高總歸是有問題就對了。也因此,原本就不想娶孔謝與的姜澄,硬是将與孔欣瑜的婚事一拖再拖,到現在也沒給個說法。
索性謝琳與姜澤對姜澄本來就不怎麽關心,尤其是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鎮國将軍府和睿王府後,便由得他去了。事到如今,孔欣瑜幾乎被拖成個老姑娘,成了全上京城的笑柄,再也找不到兩年前的嚣張狂妄。
而孔志高與孔心竹,在經過最初的冷戰之後,又逐漸恢複了正常來往,就連蔚桓,對孔志高也表現出十足的孝順,就好像他之前對孔氏的遷怒與冷待是一場錯覺。
蔚藍每每想到此處,都不由得感慨萬千,也幸好大房與二房早已分家,否則還不知道要增加多少麻煩。
兩年前蔚藍離京之時,孔氏将貪墨的銀錢如數交到蔚池手中,而她之前因爲被蔚藍捏住把柄,免不了将手中的田産商鋪賤賣,還因此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直到翌年春暖花開,才能爬起床來,這期間蔚桓也是極盡體貼關懷之能事,俨然是個二十四孝好夫君的人選,将禮部尚書這個位置,也是坐得穩穩的。
聽得蔚藍的問話,姜衍笑了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轉而道:“你還沒回答我什麽時候回去,這兩年你該做的事情也都做完了,再這麽閑下去,你就不覺得無趣?”
姜衍這樣的笑,蔚藍已經見過許多,見他不答,很明顯就是默認的意思,不由白他一眼,揚眉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無趣了?”還有什麽是比做自己喜歡的事更加幸福?
私心裏,蔚藍覺得莊子上的日子比上京城不知道有趣了多少倍,隻不過,姜衍既是要走,那老爹的壓力就會倍增,也是時候該回去了,她道:“這事兒我爹可是知道?”
姜衍點頭,“當然,這是我與蔚将軍商議過之後一起做的決定。”說到這姜衍心裏隐隐有些自得。這兩年他雖然沒能将謝琳與姜澤打下深淵,但在上京城也不是白呆的。
至少在蔚池和蔚栩身上,就取得了不小的進展,這進展具體表現出來,就是他現在可以随時出入鎮國将軍府,蔚池看到他再輕易不會甩臉子拒絕了,而蔚栩看到他,也會眼巴巴的湊上來請教各種問題。
至于蔚藍,早就是決定好的,如今也不過十三歲,姜衍私以爲蔚藍是還沒開竅,先拿下蔚池與蔚栩,再徐徐圖之也是不錯的,總好過兩年前那般,輕易在蔚藍面前露出自己的短闆,表現得像個毛頭小子似的!
若是蔚藍知道姜衍的心思,估計會噴笑,本來就是個毛頭小子,這不是最真實的表現嗎?又何談像是?
“行吧,我知道了。”蔚藍收起架在書案上的雙腿,旋即道:“你曾外祖母與幾個表妹的事情可是處理妥當了?”說到這個蔚藍有些好笑,似笑非笑的看着姜衍道:“人家可是苦苦等了你兩年,你要不要有所表示?”
秦老太君帶着幾個曾孫女上京的事情,蔚藍還沒到淩雲山就已經知道了。但秦家的事情涉及到私開鐵礦與私造兵器,彼時幕後主使還沒查清,再加上這是姜衍的家事,蔚藍也沒多做置喙,隻樂呵呵在一邊看戲。
随後的幾個月,這件事的幕後主使被查出是秦家如今的家主秦羨淵,蔚藍當時還大吃一驚,險些就讓鄖陽去将人給宰了,好在姜衍阻止及時,隻道此事他會處理,其後姜衍不露聲色的将其秦老太君和幾個秦家閨秀留在上京,這一留就是兩年。
姜衍想要放長線釣大魚的心思,蔚藍多少能猜到幾分,但這些人畢竟是姜衍的親人,她先是覺得有些不可置信,後來看老爹都沒發話,便也就靜觀其變。
可現如今姜衍要去西海郡,總不好将人留在上京城吧,若是留下,那之前的計劃豈不被全盤打亂?
果然,隻聽姜衍道:“自是要全都帶去西海郡的,如今狐狸尾巴還沒露出來,既然已經等了兩年,多等些時日也無妨。”姜衍同樣摸不透秦羨淵的心思,之所以會将秦老太君和幾個秦家姑娘留在上京,目的不過是不想打草驚蛇。
“這樣也好。”蔚藍想了想道“不過,等到了西海郡之後,你若短期内還沒動作,這種局面應該就維持不了多久。”
這兩年績溪郡的鐵礦與翠湖嶺的兵器坊,無論是姜衍還是蔚池,甚至是四大家族的鄧家,誰都沒有插手。故而,這鐵礦還在開,兵器也仍在鑄,到現今爲止,在翠湖嶺的山腹中,已經儲存了好幾萬的兵器。
而秦羨淵除了在聖元二十三年,将秦老太君和幾個秦家姑娘送到上京城,也再沒有别的動作,至少在劉大海和梁松死後,往蔚家軍中送劣質兵器的事情就沒再發生過,也沒再與鄧家有過接觸,甚至與姜衍也沒打照面。
這行徑就跟個千年王八萬年鼈一樣,但凡有絲毫風吹草動,立馬就縮了回去,任誰也逮不住把柄猜不透意圖,再加上他與姜衍的那層親戚關系,其目的,完全就讓人摸不着頭腦,細想下來,竟是跟個瘋子無異。
至于秦老太君帶着幾個妙齡姑娘上京的目的,按照常理推斷,應該是想将秦家的幾個姑娘與姜衍送作堆,可偏偏幾個姑娘還并不時常往姜衍面前湊,同樣讓人抓不到把柄。
姜衍點點頭,“你放心吧,翠湖嶺的兵器有蘇青枝派人看着。”蘇青枝在姜衍前往黑河郡調查稅銀案之後,就徹底變成了姜衍的人。
姜衍原就有心鍛煉手下的士兵,這幾年在南嶺江的漕運上也很是下了一番苦工,如今南方一帶的漕運,幾乎被姜衍手底下的人徹底壟斷,是以,他這話倒是說得底氣十足,“若是他有異動,我會着人将這些兵器全都運走。”
無論秦羨淵的目的到底爲何,他明面上的身份隻是一介商賈,手底下不可能豢養大批兵馬,就算是有,也不可能與姜衍手底下的兵馬和并風雨樓抗衡。
這也是姜衍近兩年來,一直按兵不動的原因——也就是說,隻要有蘇青枝在,姜衍想要讓翠湖嶺的兵器變成自己的私有,壓根兒就不是什麽問題。
對于這個結果,蔚藍并不意外,她聞言扯了扯嘴角,“可有蔚家軍的份?”畢竟姜衍留秦老太君和秦家姑娘在京的時候,老爹同樣不曾阻止不是?
“自然是有。”姜衍颔首,笑了笑道:“要不你以爲蔚将軍還能留秦羨淵活着?”
若說在回京之前,他對蔚池的了解還僅限于揮斥三軍英勇無敵、外加武藝高強之類的,那通過這兩年的接觸,就足夠讓他認識到,蔚池的才智,甚至與他不分伯仲。
這樣的人隻适合做盟友,一旦做了敵人,誰的遇到誰倒黴。
蔚藍聞言滿意了,笑眯眯點頭,“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出發?”
“年後吧。”姜衍注視着蔚藍,眸中劃過一抹失望。
先時聽她問到秦家姐妹,姜衍還心中暗喜,隻以爲她是吃醋了,誰知不過轉瞬,這人就将秦家姐妹盡數抛在腦後,如今就連确定了他要離開的時間,面上也沒露出半分不舍!
敢情這麽長的時間了,他在蔚藍心裏還不如一堆兵器?
他頓了頓,心下雖是有些洩氣,但面上仍是溫聲道:“我在安平鎮的府邸已經建好,要不你和阿栩也跟我一同前去?左右淩雲山還有兩個替身,待我走後,謝琳與姜澤必将全部手段都用在鎮國将軍府,你與阿栩留在上京能做的也不多,沒準反倒是拖蔚将軍的後腿。”
蔚藍反應過來一愣,皺眉道:“這才是你今日過來的目的吧?不過……”她看了姜衍一眼,搖搖頭堅定道:“西海郡我遲早會去,但絕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