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頭有些發冷,謝琳與尹娜無疑觸怒了她的底線。
怪道今日的迷障一層接着一層。可如今看來,無論是謝詩意幾次三番挑釁,還是請了凝華長公主幾人坐鎮、亦或是尹娜言行低調實則穿的像個妖豔賤貨,這些都不過是障眼法。
誰能想到謝琳與尹娜會直接下殺手?這畫舫上原是有侍衛的,可這些侍衛卻并不頂用,眼下不過片刻功夫,就已經被殺了個七七八八!
二人前期鋪墊如此之多,不過是想幹擾她的注意力、想讓她變得疑神疑鬼自亂陣腳罷了!興許這其中還打着混淆姜衍視線的主意,想讓姜衍放松警惕;畢竟直接圍殺與小打小鬧的栽贓嫁禍根本就不具備可比性!
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極好,隻可惜他們還不夠了解她,她既不曾方寸大亂,也不是毫無還手之力!謝琳想要釜底抽薪,她如何能不成全一二?
謝詩意與尹娜如今應當是謝琳手中最重要的棋子,今日她就算不能殺了二人,也必然要讓二人身上背上污名,讓這棋子變得半死不活,讓謝琳不可再随意操縱!
白貝雖心知蔚藍的身手,可眼下外面打得熱火朝天,還不知道尹尚與北戎皇帝、攝政王趙玺到底如何了,是否又牽涉其中,她心中猶疑,“小姐,萬一……”
“沒有萬一!”蔚藍說完後當即便沖入外圍戰圈。
白貝向來知道蔚藍說一不二,也知道蔚藍所說有理,若是不趁着眼下的機會反擊,那他們今日就算躲過一劫,算起來仍是吃虧的。
翡翠島原就是江湖勢力,江湖人快意恩仇,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吃什麽都好,可就是不肯吃虧。她稍稍皺眉,随即心下一橫,極爲利索的用随時攜帶的布巾蒙住口鼻,直接往女人紮堆尖叫聲多的地方潛了過去。
船艙外圍此時已是刀光劍影,兵器相交的聲音叮叮當當不絕于耳,強有力的碰撞之下,不時激起銳利冰寒的鋒芒,蔚藍仗着身形矮小靈活,東突突西突突,不時往身着黑衣蒙住口鼻的黑衣人身上招呼——不用懷疑,在短暫的陷入黑暗又恢複視物能力之後,蔚藍心中的憤怒加上狠勁,讓她下起黑手來毫不留情。
且不說白貝那邊如何,褚航與姜衍此時卻是急得火急火燎,但兩人都是心思沉穩之輩,是以面上倒并不怎麽看得出來。
褚航上船的時候沒帶随從,或者更準确些說,他如今還沒養成凡事依賴随從的習慣,他既是擔心蔚藍的處境,又要防着其他三國的人暗中對姜衍與姜澄下手,因此動作起來招招緻命毫不落空,那森冷與狠勁,就連與他打配合的樓向陽看着都有些發憷。
姜衍這邊的情況與褚航這邊相差無幾,甚至比褚航那邊的情況還要嚴峻幾分。
他确實是天分極高,在四國高手榜中也名列前茅,卻奈何趙玺、拓跋珏與尹尚同樣是高手,且三人與他相距極近,此時又不曾全心對敵,這便讓姜衍的行動處處受制,厮殺起來格外被動。
其實尹尚、拓跋珏與趙玺的心思也不難猜,尹尚就不用說了,那是巴不得姜衍死的,而拓跋珏與趙玺,既是想看看姜衍的身手,同樣也還存了那麽些不足爲外人道的心思,總之,各人有各人的盤算也就是了。
鳴澗與姜澄緊随在姜衍身側,二人都不是無知之輩,對于尹尚三人的動作與心思,自然是看得分明也想得清楚,也正因爲如此,厮殺間,二人身上的氣息越發冷冽,也更加不敢離開姜衍半步。
“去船艙。”姜衍在擊退湧上來的刺客後,密音吩咐旁邊的鳴澗。
他原是一時之間無法脫身,而蔚藍與她身邊的丫鬟身手皆是不弱,又思忖着絕大部分刺客已經被阻擊在船艙之外,蔚藍應當是不會出現什麽意外的,這才會不曾第一時間讓鳴澗去保護蔚藍,可此時已經過去了半柱香的時間,蔚藍那邊卻仍是沒有動靜,姜衍便有些不敢肯定了,萬一尹娜與謝詩意身邊的婢女也有問題呢?
但鳴澗也有自己的堅持,趙玺還好說,尹尚與拓跋珏就不好說了,“主子贖罪,屬下現在不能走。”若是他走了,尹尚與拓跋珏趁機下黑手呢?蔚大小姐的安危固然重要,可在他心中卻及不上姜衍。
“你若不聽吩咐便滾回風雨樓。”姜衍心中戾氣橫生,将手中的軟劍舞得密不透風。
黑衣人一波接一波的湧上前來,且身上還帶着水氣,很明顯就是提早埋伏在水中的,若是不能盡早将人盡數拿下,這場博弈誰又能說得清楚最後到底如何?
按照蔚池對蔚藍的寵溺态度,若是蔚藍真出了什麽事,别說他與鎮國将軍府的合作還能不能達成,不結仇就算不錯了。
更何況,私心裏他并不願意蔚藍發生意外,他不允許!他心裏好不容易才住進去一個人,又怎麽能容許蔚藍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意外!且這意外還是他大意疏忽所緻!
姜澄的身手隻能算是中流,他聽不到二人的對話,自然也不知道姜衍心中的焦急,隻神色冷峻道:“三哥,後面有我。”這便是要讓姜衍專注前方,不用分心身後了。
有他在,尹尚與拓跋珏就算想下黑手,也要問過他手中的劍到底同不同意。
姜衍輕嗯了一聲,強大的内息鼓動着身上的墨色披風無風而動,輕點足間朝着前方狠狠劃下,劍身銀白森寒的光芒在暗夜中如閃電般,在前方撕扯開一道銳利血腥的口子。
蔚藍一直躲在暗中下黑手,留意道姜衍那邊的動靜,因着怕被劍氣誤傷,并不敢往姜衍身邊而去,隻好摸到褚航身邊,配合着褚航一起殺敵。
她與褚航畢竟有多年的搭檔經驗,合作起來自然是得心應手。褚航見來人是蔚藍,心下很是松了口氣,唇角緩緩爬上一抹笑容,繼而比劃了個手勢,二人背對背開始毫無顧忌的收割黑衣人的性命。
樓向陽與褚航相距較近,注意到蔚藍纖細靈巧的身影,他先是驚訝了一瞬,緊接着挑了挑眉,見二人配合無間,且似乎更加擅長近身搏鬥,樓向陽的腳步便順勢周旋在二人丈許之外,待二人與黑衣人纏鬥時,隻揮舞着手中折扇在後方偷襲。
漸漸的,以褚航和蔚藍爲圓心、樓向陽爲助攻的厮殺圈,黑衣人倒下的越來越多。
等姜衍察覺到褚航身邊那抹嬌小身影時,他先是松了口氣,緊接着心下又是一堵,蔚藍第一時間并未到他身邊來,而是往褚航和樓向陽而去,這意味着什麽?難不成是覺得二人比自己更加可靠?瞬時間,姜衍身上的氣息冷得能掉冰渣子。
鳴澗原是想脫身往船艙而去,看清蔚藍的身影與她同褚航的動作,心下不禁暗道一聲糟,主子原本就對蔚大小姐與樓褚二位的親近大爲不虞,雖然他暫且不知緣由,但當下可以肯定的是,此次回去,他定然不會有好果子吃了。
可現實的情況并不容許他多做思量,他的步子還不曾退回來,一側的黑衣人已經又舉劍而上,鳴澗心下叫苦不疊,黑着臉揮劍迎上,隻希望将黑衣人斬殺殆盡後,主子能手下留情。
尹尚、拓跋珏與趙玺一邊打退時而湧上來的黑衣人,一邊分心關注着場中的動靜,待感知到姜衍身上的氣息變化與褚航那邊的局勢之後,心下都不由沉了沉,無奈開始專心對敵。
尹尚覺得頗爲遺憾,姜衍的身手遠在他之上,眼下如此良機竟不能把姜衍一舉拿下,偏生又已經打草驚蛇,日後想要再找到這樣的機會,隻怕是難上加難!
可這遺憾也不過是片刻,他心中已經又有了别的盤算。
趙玺是心下忌憚的同時喟歎居多,畢竟啓泰人才輩出,他南疆着實是比不上的,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既然比不上也惹不起,那他還是按着原計劃來吧。
而拓跋珏則是心中暗恨,他就知道樓褚兩家遣人入京并非好事,這件事的根源雖然還在姜衍有封地一事上,可誰又能說樓褚兩家不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是提早做了準備?這對他的計劃可謂是大大不利!
打鬥聲繼續,場中女眷的尖叫聲與哭泣聲同樣繼續,不少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們同樣有人驚呼出聲,在場中變故甫一發生時,便悄悄的躲了起來;當然,這其中也有自幼習武身手不錯大着膽子加入打鬥的。
白貝已經準确找到尹娜與謝詩意的位置,二人此時遠離戰圈,身邊簇擁着幾個丫鬟,正低聲交談着什麽,白貝也無心細聽二人所談爲何,她眸中劃過一道冷光,揮劍将二人身邊的丫鬟放倒,迅速上前點了二人的啞穴,順勢在二人胸前一扯,随即一手拎起一個就往船艙外掠去。
謝詩意才剛驚呼出聲便被點了啞穴,這聲音在吵嚷打鬥聲交織的畫舫上根本就激不起半點水花,她身上也沒有武功底子,當下隻能任人宰割,被制住後她心下驚疑不定。
但因着夜間視物能力無法與習武者相提并論,她自然也就看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誰,是以隻能滿心驚恐。
尹娜倒是稍好一些,在白貝手中還能過上兩招,但白貝的動作太快,點了二人穴道之後,不過幾息的功夫就已經躍到艙外,随即一個漂亮的抛物線,還不等二人反應過來,便飛上半空,随之而來的是強烈的失重感與冰寒蝕骨的黑暗。
碧波湖上響起重物落水的聲音,陷入惶恐中哭鬧驚懼的閨秀們并未察覺到異狀,但正與刺客厮殺的尹尚與姜衍等人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尹尚動作有片刻凝滞,刺客首領原就圍繞在姜衍與尹尚一邊,察覺到尹尚的動作,他雖然不知落水的具體是誰,但常年遊走在生死邊緣的直覺卻讓他瞬間意識到不對。
他動作頓了頓,随即畫舫上一聲尖銳的口哨聲想起,緊接着原本還一股腦往前沖的黑衣人開始且戰且退,不過幾息便與姜衍等人拉開距離,尋了機會徑直往碧波湖中跳。
旋即便有更多黑衣人入水聲的響起,直到打鬥聲徹底停歇。閨秀們的哭泣聲也漸漸小了下去,有人抹着眼淚道:“刺客退了,刺客退了。”
蔚藍收好刹雪,心中郁氣盡數消散,唇角弧度翹得老高,趁着燈火還未點亮的功夫,快速往姜固藏身的地方竄去。
白貝完成任務後便欲往蔚藍靠近,此刻見狀也是知機,當下便又退了回去。
待得周遭安靜下來,曹芳華面色漆黑,腳步有些虛扶的被丫鬟攙扶着起身,“把燈給本宮全都點燃!”
聽得這聲自稱,宮婢與内侍們不敢怠慢,須臾間,燈火又重新明亮起來。
可前一刻還精緻華美,瓜果酒水飄香的畫舫上,此時已是狼藉一片。
且不說桌椅闆凳東倒西歪,杯盤點心砸了一地,隻黑衣人橫七豎八的屍體,就吓得膽小的閨秀們驚呼出聲,旋即又哭哭啼啼的鬧将起來。
便是膽子稍大一些的,此時礙着曹芳華與凝華公主的威儀并不敢吭聲,也緊抿着唇角面色蒼白,有人瑟瑟發抖,有人扶着一旁的柱子當下便吐了起來。
甲闆上斷肢殘臂橫無數,鮮紅的血液将大紅色的棱紋地氈浸得暗紅,原本剔透光亮的琉璃窗棂到處是飛濺的血點,碧波湖上猶如死一般沉寂,寒風吹過,整個畫舫上充斥着濃郁得讓人窒息的血腥味。
“三弟,四弟、北戎皇帝、攝政王與大夏二皇子可還好?”曹芳華扶着映雪的手皺眉出聲。
拓跋珏與趙玺可沒忘記碧波湖上有人落水這茬,此時二人正細聽湖中動靜,聞言心中有些玩味,但卻不好表現出來,隻默不吭聲的點了點頭。
姜衍的劍尖還滴着血,他一面将劍交給鳴澗,一面往前幾步,身上的白袍纖毫不染,猶如谪仙般俊美柔和的面龐看不出什麽情緒,就連聲音都一如既往的清潤悅耳,“本王無礙,皇後娘娘可還周全?”
曹芳華點頭,看向一直沒出聲的尹尚。
尹尚此時面色很不好看,在燈火點亮的瞬間,他便環視了四周一圈,卻沒發現尹娜與謝詩意的蹤影。他并不知道謝琳刺殺計劃之後是否還有别的安排,但卻同樣沒忘記那重物落水的聲音,“皇後娘娘,不知舍妹與謝大小姐現在何處?”
曹芳華聞言一愣,似乎這才發現少了些人,但她心中對謝琳與尹娜今日的舉動尤爲生氣,都說刀劍無眼,謝琳爲了今日這出不惜下如此血本,完全沒将她的性命放在眼中,她巴不得尹娜與謝詩意多吃點苦頭才好,尹尚不提,她又如何會主動提及?
“二皇子不說本宮還沒留意到。”曹芳華虛弱無力的環視四周,急急道:“來人,趕緊去找尹娜公主與謝大小姐,若是兩位出了什麽意外,你們知道後果!”
下人們不敢怠慢,當下便有幸存不多的侍衛結隊四處查看,餘下的宮婢與内侍清理現場的清理現場,給受傷的閨秀與公子哥們包紮傷口的包紮傷口。
尹尚并不确定尹娜與謝詩意就一定落水,且二人就算落水,也還可以呼救,可眼下碧波湖上毫無動靜,尹尚不得不懷疑二人是否是被殺了之後才丢進水中,他心下沉了沉,隻吩咐玉樹帶了人下船查看。
但畫舫本就極大,碧波湖中平靜無波,玉樹就算将身邊的幾人全都遣出去,又豈是一時半刻就能尋得到人的?
驚魂未定的閨秀與蘇陳氏等人此時慢慢鎮定下來,蔚藍軟軟的靠坐在白貝懷裏,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但實則是該安排的已經安排下去,而方才的厮殺讓她有些脫力,她想好好休息一番,等下也好看戲。
她如今這具身體雖然已經恢複到正常人的水準,或許比正常閨秀還強出許多,可畢竟比不得以往的巅峰狀态。
還好今日有褚航在,褚航慣用匕首,而她與褚航的殺人手法如出一轍,故而并不擔心有人懷疑到她頭上,便是懷疑,也拿不到她的把柄。
姜固如法炮制,雖是面色慘白嘴唇發抖,可心下卻有些激動莫名。
她并不曾看到蔚藍殺人的場景,但,蔚藍衣擺上的血迹卻是無法遮掩,想不到蔚藍還有這樣的能耐,這一直是她憧憬向往的,她又如何能不激動?
姜衍與褚航往蔚藍的方向看了眼,快速垂下眼簾遮擋眼中的情緒。
拓跋珏與趙玺面上神色興味,也往蔚藍的方向多看了幾眼。若是他們沒看錯的話,方才與褚四公子和樓大公子并肩作戰的,還有一抹極爲嬌小的身影,便是當時天黑,他們也不大可能看錯,可此時,這人卻消失無蹤。
------題外話------
其實我想親手去刮謝詩意和尹娜的衣服,你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