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她施施然出列,徑直往擺放着筆墨紙硯的長案而去,即興作詩什麽的,那就算了吧,還是老老實實寫字保險,畢竟,還有個格外了解他的人就坐在對面,她雖然臉皮厚,但也沒厚到在曾經戀慕的人面前弄虛作假,這也太跌份了。
但是,比試書法,她到底要寫什麽?
蔚藍凝眉思索,閨秀們當下卻是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鑒于蔚藍的年齡和以往的名聲,還當真沒誰看好她的,畢竟,蔚藍本身就是出身将門。
任何一個皇朝的建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啓泰朝的建立,最初隻是源于一支小小的農民起義軍,這支起義軍逐漸發展壯大,最後在南疆、北戎與大夏攻打前朝榮昌戰事膠着時趁勢而起,誰又能說其中沒有撿漏的成分?
可曆史畢竟太過久遠真相難追溯,即便能,也沒人敢說出來。
但毋庸置疑的,啓泰皇朝能夠建立,絕不僅僅是隻因爲這支農民起義軍、亦或啓泰開國皇帝姜曙榮一個人的功勞——與姜曙榮并駕齊驅、同樣功勳卓著的,還有蔚家軍的第一任掌舵人蔚殊。
甚至蔚殊的功勞遠遠大于姜曙榮也未可知,因爲姜曙榮畢竟隻是半路出家的農民起義軍領袖,而蔚殊原就是将門出身,這其中的差距,便是姜氏皇族的後人想要抹滅,那也是不能的。
也因爲如此,曆代啓泰帝王對蔚家軍、對武将向來又愛又恨,既要扶持又要打壓,可說在啓泰上百年的統治中,重文抑武一直存在,盡管這種政略在昭興帝時有所改變,但根源仍未根除。
武将的名聲向來不好,在世家門閥與文臣之間,泥腿子、野蠻人,粗鄙等等,皆是武将與武将家眷的代名詞;而蔚藍,正是累世武将世家出身,再加上她嚣張跋扈粗野不堪的名頭,當真是沒人覺得她會作詩,亦或能寫出一首好字。
“瞧她那樣,隻怕是要出醜了。”有閨秀用帕子掩嘴輕笑。
“怕什麽,就算出醜也有人兜着,誰讓人家有個厲害的爹呢。”
“看看看看,算她還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作詩,這一作詩鐵定露陷,寫字嘛,就算是差強人意,總比作不出詩傻站在殿中要好,好歹還能留些顔面不是?”
“你說的也對,瞧她那樣子,遲遲不下筆,莫非是肚裏空空就連些什麽都不知道了?果真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
“哎呀,至少人家以往揮鞭子就很利索……”
謝詩意聽到這議論聲不由掩嘴輕笑,方才的郁氣似乎消散了些,與旁邊的人低聲道:“這話可不好這麽說,蔚妹妹畢竟年歲還小呢,她如今身份今非昔比,不僅是陛下親封的流雲郡主,還是未來的睿王妃,若是被睿王殿知道下怪罪起來,可有你們受的。”
這話聽起來是幫蔚藍說話,實則是點名蔚藍的身份,行挑撥離間之事,讓衆閨秀更加嫉妒蔚藍。
姜固本就是習武之人,耳力比尋常人好出許多,原本聽得其他人的議論聲她已經心頭起火,再聽謝詩意一說,更是火冒三丈。
心知蔚藍也會些拳腳耳力不差,她擡眸擔憂的看了蔚藍一眼,生怕她會沉不住氣,此時見蔚藍面色不變,才扭頭冷冷睨了謝詩意一眼,偏頭低聲道:“謝大小姐今日出門前漱口了嗎?還是你沒定期修剪舌頭?”
謝詩意聞言面色一變,“固郡主是什麽意思?”隻有八哥才會定期修剪舌頭,這固郡主是發什麽瘋,她以往可沒得罪過她!就算她與蔚藍交好,也用不着直接損她吧!
“本郡主說你嘴臭,說你長舌你聽不出來?還頂着上京城第一美女和才女的名頭,我看你也不過如此,不過一小肚雞腸心思狹隘的陰損小人!”
謝詩意氣得肝疼,她敢怼蔚藍,是因爲鎮國将軍府與太傅府的立場問題,背後有謝琳與姜澤撐腰,她絲毫不懼,可要怼姜澤,她卻不敢,蓋因姜固本就比她身份高出一截,又是正兒八經的皇室郡主,更何況姜固也是個暴躁脾氣,一言不合就會将人說得下不來台。
“不知臣女方才哪裏說得不對?還請固郡主慎言!”謝詩意咬了咬牙,臉上努力維持着端莊溫婉的笑意。
姜固白她一眼,“你那些手段就别在我面前使了。”她說着頓了頓,上下打量謝詩意道:“說起來我還真不懂你,你也是太傅府的嫡出小姐,怎麽就學了些小婦養的下作手段?你祖母雖是商戶出身,可好歹是謝太傅的嫡妻吧?我就奇了怪了,你這做派是哪學來的?”
眼見謝詩意的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姜固勾唇笑了笑,移開視線輕歎道:“有的人啊,就是自甘下賤!”
“你!”謝詩意氣得渾身發抖,姜固這話不僅将她的陰暗心思通通揭露于人前,就連她幼年時做過的那些不爲人知的事情也頓時浮上心頭,“蔚藍到底給了郡主什麽好處,值得郡主如此爲她說話?”
“幹卿底事?”姜固心氣兒順了,面上帶着淡笑頭都沒回。
謝詩意無法,隻能将心中的恨意與咆哮全都壓下去。原本離謝詩意和姜固較近,又在低聲議論的幾個閨秀,聽到這邊的動靜也瞬時噤聲。
底下的動靜高坐上的曹芳華看的一清二楚,但她卻并不想阻止,隻懶洋洋的端了茶杯垂眸喝茶。總歸不管她什麽事不是嗎?反倒是坐在她身邊的蘇陳氏微微皺了皺眉。
蔚藍聽力良好,同樣将殿中的議論聲聽得一清二楚,她之所以一直沒下筆,就是想看看高坐上的反應,如今見曹芳華屁都不放一個,隻有姜固爲她出頭,心下閃過一抹了然,旋即莞爾,筆走遊龍的開始書寫起來。
說來女賓席與男賓席之間的間距不過五六丈,這邊的動靜自然也落到姜衍與褚航耳中,二人平時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此時卻面色都不大好看,姜衍還稍微好些,隻目光冷厲的看向對方,将方才嚼舌根的人全都記下,而褚航的面色則有些發黑,還是旁邊的樓向陽用手肘輕輕撞了下他,他才将面上的神色全都收了回來。
但這些蔚藍都沒留意到,不過片刻的功夫,她已經寫完回到座位上。
“你寫的都是什麽,還琢磨半天,當真是急死人了!”姜固見她回來低聲道。
蔚藍抿唇笑了笑,“等下你就知道了。”因着這比試都是當場展示,所以無論是作詩還是書法,都沒什麽懸念,此時内侍正将蔚藍寫的東西遞給曹芳華與蘇陳氏。
姜固見她不說,遂将視線投向上首的二人,等待評委宣判結果。
孰料曹芳華看了面色詭異的扭曲了幾下,神色說不出的複雜難辨,随後又遞給了旁邊的蘇陳氏,蘇陳氏接過看了下,怎麽形容呢,饒是她滿腹詩書向來雲淡風輕,此時面上也再維持不住淡定,愣了愣,側頭問曹芳華道:“娘娘,您看這?”
曹芳華喝了口茶定神,臉上繼續抽搐,擺手道:“給凝華公主和顧夫人看看。”這樣的好詩好字,好到讓她有些受了驚吓,如何能不與人共享?
蘇陳氏點點頭,招手讓内侍上前,内侍躬身将蔚藍的大作捧去了隔壁男賓席。
這番動靜落在衆閨秀中間,自然引起不小的轟動,大家面面相觑,紛紛用眼神傳遞訊息,難不成蔚藍還真的寫了一首好字,又或者,寫了什麽皇後娘娘和蘇夫人都無法評判的詩?可看二人的表情又不大像。
衆人伸長了脖子聽動靜,就聽隔壁忽的傳來“噗”的一聲,緊接着是一連串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好詩,這詩當真是!本王從沒見過如此有趣的詩,妙啊,妙極!詩好字也好,這是誰寫的?”趙玺一口茶噴出,也顧不得擦身上的茶漬,笑着一疊聲的問那小太監。
小太監也看了蔚藍的字,他雖是知道那是一手龍飛鳳舞的好字,但是卻因爲字迹太過潦草,沒看明白到底寫的是什麽内容,是以笑道:“奴才回攝政王的話,是流雲郡主寫的。”
聽得小太監這麽一說,與趙玺面色相反的,是凝華公主與顧白氏。
二人面上的表情除了扭曲還隐隐有些發黑,尤其是凝華公主,怎麽說蔚藍都是皇上親封的郡主,又是位高權重的功臣之後,就算真的胸無點墨,也不該拿正式的比試場合來開玩笑,這丢臉都丢到異國使臣面前了!
尹娜垂着頭面上憋笑,蔚藍就這麽個水準,是不是意味着姜衍接受她的可能性更大?她下意識看了姜衍一眼,就見蔚藍的詩已經依次傳遞下去,大約是因爲有趙玺噴茶在先,後面的人看的時候俱是做好了準備,可饒是如此,衆人臉上的神色還是精彩紛呈。
“快快快,快請流雲郡主過來一見,本王有幾句話想要請郡主解惑。”趙玺面上收了笑,眼中卻是有淚花翻滾,别誤會,這是笑出來的,不是驚喜得哭出來的。
女賓席這邊的衆人或驚或疑,除了曹芳華與蘇陳氏了然于心,其餘的人心裏就像有十七八隻貓在撓,尤其是姜固與謝詩意,姜固是因爲關心,而謝詩意則是因爲擔心,若是蔚藍真的寫得很好,會不會對她第一才女的名聲有所影響?
聽得趙玺的話,蔚藍下意識看向曹芳華,曹芳華擺手道:“去吧,既然攝政王有話要問,流雲郡主便爲攝政王解解惑,本宮也很好奇。”
蔚藍聞言垂着頭起身,老老實實的走到男賓席,趙玺當仁不讓,發問道:“蔚大小姐,能不能與本王說說,你這詩到底是什麽意思?若是本王沒記錯,這比試既可以比書法,也可以比詩詞的吧?”言下之意,便是看你明明跟趨向與比試書法,怎麽就寫了這麽首詩上去,這能算是詩嗎?
蔚藍聞言笑了笑,挑眉道:“攝政王見笑了,不過是興之所至。”
這話趙玺自然是不信,他面上好整以暇,曹芳華與凝華公主就更加不信了,能寫出一首好字的人,即便是随便默一首前人之作,也好過寫這樣的詩上去。
但蔚藍這麽說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幾人也不好再說什麽,反倒是女賓席這邊有人開口道:“不知蔚大小姐寫的到底是什麽詩,我等才識淺薄,也好見識一番。”
說話的是謝詩意,蔚藍寫的到底是什麽,女賓席這邊至今無人知曉,謝詩意到底還是不甘心。
衆人聽了這話紛紛附和,凝華長公主皺着眉看了蔚藍一眼,擺手道:“罷了,總歸是要參與比賽的,放到殿中讓大家看看。”
那小太監領命,當下便将蔚藍的字懸挂到殿中模闆上,衆人先是被蔚藍一手漂亮的草書給震了下,緊接着便有人念出聲來:“我在路上走,遇到一隻狗,我對它說你好,它對我說喵喵……”
随着這聲音傳遍大殿,緊接着哄笑聲四起,衆人看向蔚藍的目光果真如曹芳華之前一樣複雜難辨,欣賞、可惜,遺憾,好奇,凡此種種不一而足。但無論如何,無法否認的是,蔚藍的字是真的寫得好,并不算丢了啓泰的顔面。
蔚藍輕松過關,關于這首詩的具體含義,瞬間就反應過來的,大約也就那麽幾個。姜衍在看到蔚藍字的時候與有榮焉,看完所寫内容,嘴角雖是抽了抽,更多的卻是理解。
這殿上大多數的閨秀,與蔚藍之間可不就是沒有共同語言雞同鴨講嗎?夏蟲不可以語冰,對于本就不是同一個精神層次的人來說,蔚藍這首詩就是最真實的寫照。
可笑方才惹怒了蔚藍,被蔚藍罵作是狗的閨秀,反應過來的卻愣是沒幾個,甚至還起哄跟笑,當真是愚不可及。
褚航也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聽過這打油詩了,總之,按照蔚藍的脾性,會在方才寫出這樣一首詩來,很明顯是兜着彎罵人呢。
餘下趙玺和拓跋珏等人反應了一會,大約也是明白了蔚藍心中所想,皆是含笑不語,心中又有新的衡量。
值得一提的是尹尚,他看完之後看了下上首掩嘴輕笑的尹娜,臉色頓時就黑了,這是他的親妹子,是他向來看重的,以往還不覺得,可一旦有了對比,當真是——看尹娜那自得的樣子,如此心性,又要怎樣與蔚藍鬥?
再觀這大殿中的其她閨秀,尹尚猛地就生出了深深的疲憊感。
酉時末,行宮禦園大紅燈籠高挂,從第一輪比試中勝出的閨秀與公子哥兒們已轉戰往碧波湖外的畫舫,而比試失敗的,則繼續留在了行宮禦園自由活動。
蔚藍來到啓泰的時日尚短,還從不曾了解過啓泰的船運,但當她見到高約十五丈,總共分爲三層的精緻畫舫時,其上挂着眼中出現了驚歎。
曆史上,周武王曾與八百諸侯會盟,率領四萬五千名将士,用四十七艘大船搶渡黃河,最終推翻殷纣腐朽統治,而啓泰僅僅是皇家園林的一艘遊園畫舫,就已經工藝精湛技術巧奪天工,想來駐守在黑河郡海岸線上的水師,戰船的使用,應該會更加成熟普遍才對。
冬夜的風有些冷,尤其是在毫無遮蔽的碧波湖之上。
曹芳華與蘇陳氏等人在前,拓跋珏與趙玺等人在後,之後是姜衍與姜澄等人,再之後才是以姜固爲首的一衆閨秀。
蔚藍以往就在海軍特戰隊效力,自然會對與之相關的事物格外關心,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雙眼冒光的踏上舢闆,一雙眼睛幾乎要不夠看。
姜固拉了拉她,低聲道:“小心腳下。”她說完示意蔚藍往身後看。
蔚藍愣了愣,這才從船體上收回視線,聞着身後熟悉的香味,淡笑道:“固姐姐别擔心,我省的。”别說是白貝與聽濤就跟在她身後了,就算二人不在,蔚藍也是不怕的,比之陸地,水中才是她最熟悉的戰場。
姜固點點頭,見她心中有數,這才放下心來與之閑談。
畫舫總共分爲三層,第一層是船員休息與下人更衣所在,第二層則是賓客臨時更衣小憩所用,而第三層,則供遊玩。
蔚藍與姜固上了第三層,才知道原來冬日裏,到碧波湖賞景也是一樁趣事。整個畫舫三層采用镂空建造,可雖是镂空,卻因着眼下正是冬季,在四周鑲嵌了透明琉璃,既不影響賞景,也不會讓人覺得寒冷。
不僅如此,大約是因着今日的遊園會,整個碧波湖中特地放滿了河燈,放眼望去成片的河燈連成一片,風過之處搖曳着星星點點,清淩淩的湖面蕩漾着橘黃的火光,當真是美不勝收。
又因船體巨大足夠寬敞,此時的第三層已經布置得與西配殿一般無二,衆人按照身份尊卑依次入座,這次,蔚藍的左側第一個位置多了個尹娜,再依次是姜固,接着是蔚藍自己,再往後是謝詩意與孔欣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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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安郡主在禦書房,狀告世子,命中帶煞,請旨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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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如此有趣之人,他又怎會輕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