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驚雷

樓向陽與褚航的及時出現,不僅蔚藍有片刻的失态,殿中其餘人等也有些詫異,就連謝琳與姜澤,面上也頗有些挂不住。

當然,這失态的原因各不相同。

蔚藍是因爲褚航那張似曾相識的臉與如出一轍的氣場而,而其餘人等,是因爲沒料到樓氏與褚氏會派兩個年輕後輩前來;至于謝琳與姜澤,則完全是因爲二人的态度。

起初謝琳會順着蔚池的話詢問樓氏與褚氏是否來人,一則是因爲泰王與定國侯府、包括肅南王府,在蔚池提及他們知情時都不曾吭聲,二則是因爲樓氏與褚氏畢竟沒落,而世家大族之間,對于事不關己的問題向來敬而遠之,謝琳料想樓氏與褚氏就算礙着她與姜澤如今的地位,也不大可能當衆出頭。

孰料這兩個愣頭青卻像是有備而來,這讓謝琳面色一陣難看,更加懷疑蔚池與姜衍此時是成胸在竹,也更加肯定了這樁婚約最後的結局——無論蔚池與姜衍是否能拿得出庚帖,有樓氏與褚氏的人作證,她都不好當着三國使臣的面,将姜衍與蔚藍的婚事徹底抹掉。

原因也很簡單,首先樓氏是樓太後的娘家人。

就算樓氏現在沒落了,可誰也無法改變他們是樓太後娘家人的事實,而樓氏作爲昭興帝時榮極一時的外戚,自樓太後嫁入皇家起,就一直低調行事,族中子弟從不因樓太後之故驕縱跋扈,或結黨營私、或自持身份爲族中牟利,是以,樓氏在啓泰的聲譽極好。

有這樣的家族出面爲蔚池作證,朝中官員就算歸附于她與姜澤,卻也會看在昭興帝與樓太後以往的聲威上,對此事笃信幾分。

再則,褚氏是肅南王妃的娘家,而肅南王府是朝中唯一的異性封王,自本朝初建,肅南王府就手握重兵一直駐守西南,再關乎到鎮國将軍府的三十萬蔚家軍,這分量不可謂不重。又更遑論,褚磬在四國文人中備受推崇,蔚池此舉,可算是将文武雙方的人都給算進去了。

就在謝琳暗道失策,心中後悔不疊之時,樓向陽與褚航已經走到落後姜衍與蔚藍兩步的地方停下。

此時蔚藍已低下頭去,沒人注意到,褚航的目光曾在她與姜衍交握的雙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複雜難言,但卻快得幾乎讓人無法捕捉。

姜衍面色含笑的沖二人點了點頭,二人微微颔首。

樓向陽這才抱拳朝高座上的謝琳與姜澤行了一禮,正色道:“太後娘娘金安,皇上萬歲,說起來,先太後娘娘在病重之時定下蔚大小姐與睿王的婚事,黑河樓氏确實是知情者。

因着當年先太後病重之時,樓氏族人不曾進京,先太後在故去前,曾休書與家祖父,在信中提及此事,并言及她最爲放心不下的,便是睿王殿下,是以,她老人家才會在仙去之前,将睿王殿下與蔚大小姐的婚事定下,也算了了樁心願,樓氏現如今還有先太後的手書爲證,不知太後娘娘可要一觀?”

他說着,又笑着看向四周,“若是有老臣在就更好了,當年先太後曾與昭興帝一同征戰北戎,想必還有不少老臣認得先太後的筆迹,是真是假,隻要一看便能知曉。”

謝琳正想說要看看筆迹,聞言差點嘔出一口老血,她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一時間隻覺得胸口發堵。

但樓向陽已經開口,想必樓家也不敢無的放矢,她皺眉擺擺手,先是掃了眼姜衍與蔚池,這才看向褚航道:“褚家可是也有相同的書信?”

這話說得就大有深意了,尤其再配上她略顯懷疑的目光,竟是要引導殿上的衆人懷疑這是姜衍與蔚池一同做的局。大殿上的衆人原就覺得此事太過巧合,聞言不乏有人朝謝琳引導的方向去想。

但還是那句話,樓家與褚家家風清正,都是值得信賴的,更何況,蔚池的人品也向來可靠,是以,衆人隻是想想,一時間倒也沒人吭聲,也無人質問。

姜衍聽罷唇角微勾,蔚藍也徹底醒過神來,她微微擡頭看向站在距離她幾步遠外的褚航。

隻見褚航挑了挑眉,中規中矩的行禮後道:“正是如此,太後娘娘聖明!先太後薨逝前,确實給褚家寫過一封信,這信是寫給家祖母的,不巧的是,因爲事情涉及到中宮嫡子與當朝武将之家的婚約,因事關重大,褚家一直将信保存得很好,太後娘娘若想一觀也無不可。”

一下子冒出來兩封信,謝琳是看還是不看?看,未免顯得她太過小氣,對樓氏與褚氏及鎮國将軍府不信任,可事實上也是,她确實對兩府不信任。

但話說回來,若這信是真的,她看了反倒是自取其辱,她想着看了眼姜澤,姜澤心中有數,皺眉道:“書信的事情暫且不急。泰王叔與定國侯怎麽說?”他說着視線看向泰王與羅榮,随即想到什麽,又往雷雨雩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達郡王也在,想必達郡王也是知情的了。”

這不是廢話麽!姜澤自己說完都差點咬到舌頭,他麽的,一個謊話需要無數個謊話來圓,這謊話說着說着,就連他自己都相信自己對姜衍與蔚藍的婚約一無所知了!

泰王與雷雨雩幾人聞言抽了抽嘴角,樓氏與褚氏的人會出面,他們之前并不知情,且事到如今,幾人還不清楚,這樓向陽與褚航,到底是誰請來的,是蔚池還是姜衍?

三人對視一眼點點頭,泰王道:“本王确實知情,母後與樓家并褚家通信的事情,還是本王去辦的。”他說着拍拍肚腩,面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補充道:“本王就說,母後怎麽病重之時還往黑河郡傳信呢,卻原來是爲了這樁。母後生前最是疼愛阿衍,如此安排,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他這一臉得意的樣子,隻看得謝琳想撓花他的臉,就連一旁坐着的姜沐,面上神色都有些忍笑。

接下來,羅榮與雷雨雩紛紛出言表示知情,謝琳與姜澤也再無二話,一時間倒也不好再說查看書信。

卻在此時,一直在宮宴上不曾出聲的謝詩意低低出聲道:“皇上,太後娘娘,臣女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殿上衆人看向謝詩意,皆是不約而同的皺眉。

謝琳正需要把梯子,聞言也不深究謝詩意此時出言是否妥當,道:“哦?詩意有什麽話要說?”

謝詩意面色微紅,起身走下高台,朝泰王與蔚池幾人微微福身,柔聲道:“說起來,今日這事兒,全因兩國聯姻之事而起,既然事情是由尹娜公主擇婿開始,臣女覺得,也應當由尹娜公主來結束。”

不待衆人回味過來,謝詩意看向尹娜,面上露出幾分同情之色,“論理說,有太後娘娘與朝中各位衆臣在,這話是萬萬輪不到臣女來說的,但許是同樣作爲女兒家,臣女對尹娜公主的感受倒也能理解幾分。公主遠道而來,又一心愛慕睿王殿下,在得知睿王殿下已經定親時,傷心之下才與蔚将軍提出要看證據,如今蔚将軍的認證全都有了,倒不如咱們将物證也一并呈上。”

她說着又柔柔一笑,“倒也并非臣女不相信泰王與蔚将軍幾位,而是事關兩國聯姻,蔚将軍行的正坐得端,并不懼人懷疑,可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又何不将這些證據拿出來給殿中的老臣看看,也好叫尹娜公主及大夏使臣知道,睿王與蔚将軍并非有意爲之,而是事情真的不湊巧。”

謝詩意這話說完,有不少大臣贊同的點了點頭。

泰王幾人聞言深深的看了謝詩意一眼,并沒吭聲。蔚池與姜衍也還沒來得及說話,卻是褚航開口了,隻見他皺着眉,面色仍舊冷冰冰的,“謝大小姐雖然有狗拿耗子的嫌疑,但話卻說的不錯。正好鄙人方才的話還沒說完,待說完之後,太後娘娘與皇上仍舊是要請朝中老臣出面核對筆記,如此倒是兩全其美。”

“噗……”大殿中不知是誰,聽到這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頓時笑出聲來,但緊接着見殿中氣氛尴尬,謝詩意已是面紅耳赤,當下又将這笑聲忍住了。

蔚藍順着聲音看去,正瞥見姜澄與羅桢肩膀一抖一抖的。

尹娜與尹尚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一時間沒有出聲。

謝琳黑着臉看向褚航道:“大膽!褚家後輩,除了這書信一事,你還有何話想說?”

“我膽子向來不大,隻是喜歡實話實說。”褚航皺了皺眉,正色道:“事情是這樣的,先太後除了給家祖母寫了一封信,一同附上的,還有一道懿旨。先太後在懿旨中交代,若睿王殿下成年後不能以中宮嫡出的身份繼承皇位,可直接前往封地就藩。”

褚航話音落,先前那一紙婚約什麽的,立馬就變成了浮雲,整個椿萱殿裏頓時鴉雀無聲。

除了知道些内情的蔚池還能保持面色平靜,滿大殿的人,就連蔚藍與姜衍都是滿臉震驚,謝琳與姜澤就更不用說了,母子二人瞬間被炸了個暈頭轉向,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

“這怎麽可能!”謝琳手中的茶盞當即掉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失聲的吼道。

衆所周知,前朝榮昌之所以會亡國,除了易武帝才能平庸無治世之能外,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因爲各地藩王野心勃勃,到後期軍閥割據,幾位王爺各自爲政,以至于朝綱敗壞民不聊生。

易武帝登基不過十幾年,整個榮昌國上下就千瘡百孔,完全是一盤散沙;這才讓南疆、北戎以及大夏有了機會,也才有了後來的十年混戰,有了如今的啓泰國。

而姜曙榮雖然是個泥腿子出身,卻是個心胸寬廣,能夠廣納谏言的。未免重蹈前朝覆轍,啓泰從建國之初,迄今一百二十八年,曆經幾代帝王,就從沒開創過皇子封王就藩的前例!樓太後這是想要幹什麽?

“胡說!這怎麽可能,朕如何從沒聽先皇說起過?”姜澤緊随其後,将拳頭捏的咯吱作響,曹芳華與德妃淑妃也是正襟危坐。

姜澤心中是真的怒不可遏。開玩笑,若是姜衍真的有了封地,而樓太後又言明,姜衍若是不能繼承皇位,就可以直接去封地,這不是等于直接給他樹立了個強敵嗎?

以往姜衍隻是去了紫芝山,紫芝山還不算是姜衍的地盤,隻能算是他的寄居之地,他都拿姜衍沒有辦法,若是姜衍真的去了封地,且快速組建起屬于自己的勢力,他不但有可能一輩子都要受制于姜衍,還很可能連皇位都坐不穩,到最後徹底擺在姜衍手中!

褚航将母子二人的神色收入眼中,無所謂的聳聳肩,“當年昭興帝禦駕親征鹿城,先太後随行,有不少大臣見過先太後的筆迹,是真是假,一驗便知。”

謝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深吸了好幾口氣,面色冷厲道:“褚航,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先太後薨逝前,哀家時常到慈甯宮伺候,從不曾聽先太後提及過此事。你既說先太後不僅定下了睿王與蔚大小姐的婚事,還留下讓睿王成年後就藩的懿旨,這話可有證據?”

她說到這頓了頓,将視線移向樓向陽,又在蔚池身上掃過,聲音冷冷道:“再說了,就算先太後留下懿旨,又如何會交給你褚家保管?而不是樓家或泰王?還有,後宮不得幹政,便是有先太後懿旨,若是沒有蓋上皇上的玉玺,這懿旨也是作不得數的!哀家奉勸你一句,假傳懿旨,同樣是誅九族的大罪,這罪名一旦落實,肅南王府與鎮國将軍府同樣也在其中,這話你還是想清楚了再說!”

“那就查驗筆迹吧。”此時,一道蒼老洪亮的聲音響起。衆人循着聲音望去,就見一位須發發蒼蒼的老者,穿着啓泰文官朝服,顫巍巍從席間站了起來。

------題外話------

我覺得我可能瘋了,好想直接把某人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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