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韓棟與楊小白等人,因着在積雲坡上損失的幾名隐魂衛,如今都留在了安平鎮培養新的人手,短時間内是絕對不會上京的。
白條颔首,也知道小主子自有主意,抱了一拳躬身退下。
蔚藍這樣的猜測倒也沒錯,此事正是尹尚所爲。
自得知蔚池還活着,尹尚便先後派了幾隊人出來。
一隊是以達瓦爲首的影子衛,加上達瓦,一共是十三人,另兩隊是鷹部人手,共三十人,人數均分,一隊前往上京城,一隊前往沙棘縣,可在羅穆爾死後,尹尚又從沙棘縣的人手中,直接抽調了部分趕往折多山。
鷹部的兩隊人馬可以暫且不論,影子衛卻是尹尚手中最中堅的力量,可跟随達瓦前往安平鎮的十二人,最終活着回到梵音城的不過三人,其中十人盡數折損在安平鎮。
當日韓棟與梁曉追擊達瓦與桑吉,直接将二人逼上了梅朵雪山,其後又在山下守了兩日,達瓦與桑吉雖是在翻過梅朵雪山後,被尹尚派往沙棘縣的鷹部人手所救,可回到梵音城已經是半死不活,不僅身上各處凍傷,就連眼睛都廢了,便是最後身體康複了,可雙眼不能視物的暗衛,基本上也與廢人無異。
另有一名影子衛隻受了些輕傷,可卻是蔚家軍有意放縱的結果,等三人全部回到梵音城,又等了兩日無人再回,且收到劉大海的死訊,尹尚直接氣了個半死。
爲了培養影子衛,他一個不得洪武帝看重的皇子,可謂是花費甚巨,可這些人,竟然一下子就折損殆盡,尹尚心中的怒意與恨意可想而知。
好在最後一名從安平鎮回去的影子衛,給尹尚帶回了姜澤身邊暗衛的令牌,可便是如此,尹尚心中的怒意卻仍是無法平息,且這枚令牌雖看起來是給尹尚指明了方向,實則反而讓事情變得更加撲所迷離起來。
尹尚原本就是個多疑的性子,思索再三後,對于自己的影子衛到底是折損在姜澤手中亦或是蔚池手中,也就愈發不能肯定。偏他被洪武帝禁足,一舉一動又有幾個兄弟盯得死死的,尹尚又急又怒之下,倒也找不到别的法子來改變現狀,這才會又傳信給前往上京城的鷹部人手,讓其從蔚家大房存入盛宇當鋪的财物着手。
但他想的又跟蔚藍有所不同,虛則實之,實之虛之;尹尚的原意是,蔚藍姐弟未必就知道刹雪的事情,且蔚藍倉促之下将這些财産存入盛宇,大約也沒有時間與精力盤對核算,沒準刹雪就混在這批财物中也不一定。
若他能從這批财物中順利拿到刹雪,那自然是皆大歡喜,便是拿不到,引着謝琳母子對蔚家大房的私庫上心,讓他們以爲蔚家軍兵符就在這批财物中,也算是給他制造了尋找刹雪的機會,順便還能讓蔚池與謝琳母子的矛盾加深。
反正對尹尚來說,無論是謝琳母子還是蔚池,都是他的敵人,他如此行事,也算是一舉兩得。
而恰在此時,洪武帝與姜澤達成了兩國聯姻共識,再加上恭賀姜澤登基,屆時南疆與北戎皆要前往,這大夏的使臣隊伍自然是要籌備起來。
說來也是造孽,蔚家軍在蕭關多年,大夏的軍隊與蔚家軍一年兩小戰,三五年一大戰,大夏人早就被打得怕了,便是如今兩國有意修好,大夏的皇子卻并不怎麽願意往啓泰湊。
如此,尹尚的機會就來了,尹娜原本就是尹尚的人,在無人願意爲其送嫁,幾個哥哥皆是相互推脫的前提下,尹娜自然是要到洪武帝面前爲自己争取一番。
洪武帝本來就不是個膽子大有氣魄的,否則也不會在傳出尹尚謀害鎮國将軍府滿門時,主動修書給姜澤示好了。他雖覺得幾個兒子不大争氣,可自己也清楚這場聯姻背後的勾當。
使臣隊伍到了上京城,事情會往哪個方向發展,連他自己都無法肯定,相比尹尚這個身有啓泰血統可有可無的皇子,他自然是更加看重其他幾個。
再則,他的四公主說得也沒錯,之所以會有這場聯姻,皆因傳聞尹尚謀害了鎮國将軍府滿門而起,讓尹尚送嫁豈不正好?
尹娜求見洪武帝的第二次,洪武帝便在朝堂上提及此事,這個提議可說是得到了大夏國三分之二的朝臣贊同,洪武的幾個兒子更是求之不得。
一來,這事兒本來就是尹尚引起的,雖說蔚池如今還活着,可蔚池的妻兒卻是真的死了,尹尚前往,無論這事兒是誤會還是事實,無論啓泰的皇帝到底會怎麽對待尹尚,是怒火也好,是擯棄前嫌也罷,總歸後果由尹尚擔着,跟他們真沒什麽關系。
二來麽,沙棘縣原本被尹尚掌控,可前些日子,效忠尹尚的沙棘縣駐軍将領羅穆爾已經去見佛祖了,這新的将領如今還未落實,作爲有想法有前途的皇子,大家勢必要在這事上争上一争,尹尚這個對沙棘縣掌控多年的正主不在,大家就少了個對手,雖說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可少個對手就多了份機會不是?
尹尚受困多日,聯姻這場戲,原本就是他給自己安排的解禁機會,且上京城如今并不容易進入,他能帶着使臣隊伍光明正大的進入上京城,可謂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又如何會出言反對?結局自然是皆大歡喜。
事情就這樣敲定,在尹尚牽頭的前提下,洪武帝又從禮部與兵部各調派了幾名官員,外加尹卓手下兩名将官,随尹尚護送四公主前往啓泰。就在蔚池一行人途經卧龍山莊,大夏的使臣隊伍也從梵音城出發,
從大夏進入啓泰,除了西南的折多山,便隻有蕭關一條道,是以,尹尚一行人途經安平鎮,骁勇還曾帶人親自相迎,并以西海郡山匪衆多、爲了大夏使臣隊伍的安全考慮,讓麒麟衛一路将大夏的使臣隊伍護送至麻城。
說起來雙方都是老對頭,但見面卻是三分笑。
尹尚原打算在安平鎮歇上一日,順便探探其他影子衛的下落,也查查劉大海的具體死因,卻因骁勇安排的人盯得太緊,最終未能如願。而他原本欲在經過倉岩堡時,派人去查探糧倉的想法,更是直接胎死腹中。
諸般情況,直到麒麟衛将大夏的使臣隊伍送到麻城,直讓尹尚恨不得将骁勇撕來吃了,可西海郡駐紮的蔚家軍有三十萬,便是尹尚心中再如何不平,也要有擅動會被蔚家軍碾成齑粉的覺悟。
這邊大夏的使臣隊伍如何,蔚藍尚未收到消息,因着第二日就要入宮,等白條退下後不久,蔚藍便洗洗歇下。
沒曾想睡到半夜,蔚藍迷迷糊糊醒來,卻發現自己的床邊坐了一人。
蔚藍睡覺有滅燈的習慣,是以,黑暗中看得并不真切,可長期養成的警覺與敏銳習慣,卻并未讓她驚慌失措,事實上,能從衆多伏虎營将士的眼皮子底下進入她卧房的人,在這上京城中并不多,而這人身上,明顯有股好聞的松木氣息。
“姜衍?”蔚藍眨了眨眼,翻身從床上坐起,詫異道:“你怎麽來了?我的丫鬟呢?”白貝就睡在外間的軟榻上,聽濤與聽雨也在隔間,以三人的身手,姜衍進來,她們不可能毫無所覺,唯一的可能,便是姜衍做了什麽手腳。
姜衍沒料到蔚藍會直呼其名,這名字自小就沒怎麽聽人叫過,他聞言愣了愣,旋即勾了勾唇,聲音清透溫潤如初,“睡着了。挺警覺的,這樣也知道是我。”
這鐵定是被姜衍下藥或是點穴了,下藥倒還不至于,那就多半是點穴了,蔚藍倒是不擔心姜衍對白貝等人不利,但這種自己私人領地被人擅闖的感覺還是讓她不爽。
“你身上的味道這麽明顯,我不知道才有鬼。”蔚藍睡意頓消,小聲嘟哝了一句,又皺眉道:“你這不是登徒子的行徑嗎?”那有大男人三更半夜闖進女子閨房的,就算在後世,這也是很失禮的行爲。
好吧,就算姜衍如今隻是個小面瓜,她也算不得是守舊的閨閣千金,隻能算是棵幹癟的豆芽菜,但姜衍不請自來,這點總是沒錯,“睿王殿下深夜造訪,可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
蔚藍的語氣并不好,姜衍也不以爲意。于他而言,蔚藍就是個萬年不變的沉穩臉,與她的年齡嚴重不符,清醒的時候很難看到她情緒失控。
他起身在蔚藍床頭的椅子上坐下,搖頭笑道:“你一連問了兩個問題,是想先讓我回答哪一個?”
至于登徒子是什麽的,姜衍并不覺得,“你見過像我這樣長相俊朗風度翩翩的登徒子?”
這臉皮也不薄啊,果然悶騷的人發作起來讓人歎爲觀止!蔚藍噎了下。
因爲沒有地龍,氣溫還是有些低,她将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裹,扒拉了下微微散亂的頭發,沉默了一瞬,無奈道:“說吧,是什麽大事,值得您老大半夜的跑一趟。”
她說着往窗外看了一眼,見黑漆漆的,又道:“什麽時辰了?”
“寅時初刻。”姜衍見她這副模樣,心中更加玩味,“十萬火急的事情他倒是沒有。”
他隻是想着蔚藍回京了,過來看看,恰好他下午回府,玄清與他說了些話,他對蔚藍的許多行爲也是不解,而白日裏盯着他與鎮國将軍府的人太多,他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又見四周的暗衛已經熬不住開始打瞌睡,這才過來。
蔚藍也沒讓他失望,就算膽子大的閨閣千金,深更半夜床前坐了個人,估計也會吓得失聲尖叫,但蔚藍卻愣是一臉平靜,也不知是太過信任他,還是對這種情況已經處變不驚。
若是第一種,倒是好事,若是第二種,他心下更加狐疑,但當下卻并不點破,隻如常道:“聽說你明日要進宮?”
蔚藍點點頭,毫無形象的打了個哈欠,“嗯,太後有令,我能不去嗎?據說謝…是個老妖婆,你說她會怎麽折騰我?”
說到對謝琳的了解,蔚藍心道,估計再沒人比姜衍這個從小就深受其害的人了解了。
“别擔心,謝琳不會動你。”早在決定請玄清下山時,姜衍就想謝琳與姜澤的反應,他聞言輕笑,“不過,她确實是老妖婆不假。”若他所料不錯,這母子二人目前大約都将目光對準了蔚藍,尤其是在今日蔚藍拒了兩位教養嬷嬷之後。
蔚藍颔首,“我明白了,多謝你。”謝琳大約給姜衍的童年造成了不可磨滅的陰影。蔚藍無意刺激姜衍,隻他專程跑這一趟,就爲說這句話,蔚藍估摸着他此行大概是爲了讓自己安心,畢竟他們目前是合作夥伴。
又思及綠茵閣的事情,蔚藍轉念道:“泰王殿下那邊還好吧?麻煩你幫我把旁邊的燈點上。”
姜衍大概是沒被人指使着做過事,他聞言頓了頓,卻并未起身,而是從袖中拿出一個嬰兒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放在拔步床上的矮幾上。
“這樣就可以了。”室内頓時瑩瑩光華,雖不是亮如白晝,卻也比油燈和蠟燭的光線更爲柔和明亮,“泰王叔那邊還好,隻這批人隔天去一次,他有些煩不勝煩。”
收回手,姜衍自然而然将視線移向蔚藍。見蔚藍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隻留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在外面,白皙精緻的小臉因着剛從睡夢中醒來,此時正泛着紅暈。
大約是因爲被人擾了好夢,她此刻眉頭微皺,正抿唇看着他,瑩瑩微光下,薔薇花般的唇色竟是顯得格外生動,倒不似他前些日子看到的蒼白寡淡,姜衍眸色柔和的彎了彎唇,道:“你氣色好了許多。”
蔚藍不置可否,姜衍到安平的時候,她也才剛到,因急着趕往沙棘縣,舟車勞頓之下自然是沒什麽好臉色,可自從找到老爹,又抓出軍中奸細摧毀了梅朵雪山的通道,她心中的大石放下,再加之好吃好喝練習拂雲訣,這氣色自然是好了起來。
掃了一眼這豪得掉渣的夜明珠,蔚藍下意識眯了眯眼,“你下午讓白條帶消息給我,可是覺得我應該将這些東西取回來?”
她說完,便目不轉睛的看着姜衍,企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端倪來。
認真說來,她此前見過姜衍兩面,但兩次都算不的是得天獨厚的時機。
第一次在莽嶺山,因爲下着雨,姜衍身上有披着披風戴了兜帽,整個人幾乎隻能看到一張臉,所以并不算窺得全貌。
第二次是在安平,姜衍直接是戴了人皮面具的,而此刻姜衍與她隻隔着約莫四五尺的距離,夜明珠又正好方在床頭的矮幾上,是以,眼前的姜衍,對她來說可謂是清清楚楚。
隻見姜衍穿了身淡青色的家常袍子,外罩着一件薄薄的月白披風,頭發似乎還帶着潮氣,隻松松披散在腦後,看樣子是才剛洗漱過,燈光下,他眉目疏闊面色如玉,纖長濃黑的眉,高挺的鼻梁,紅唇厚薄适度,此時正微微勾起。
聽蔚藍問起這茬,他桃花眼中笑意愈濃,當真一副翩翩君子溫潤倜傥的風姿。
“那倒沒有,隻是提醒你一聲,畢竟你離京之時倉促,便是疏忽之下,遺漏了什麽特别的也不無能,如今蔚将軍回來,情況卻是不同了。”他說罷,注視着蔚藍含笑搖頭,可話裏的試探意味卻是明明白白。
蔚藍清楚,姜衍這是真的懷疑這批财物中是否有格外重要的東西了,她心下不禁感歎,這端倪她是沒看出來,可美人兒倒是瞧得清清楚楚,奈何這美人兒心思敏銳深沉,是個隻可遠觀不可攀折的食人花。
但刹雪如今就在她身上,這批财物中還真沒什麽格外重要的東西。她皺眉思索了片刻,面色狐疑的搖頭道:“特别的?金銀玉器可算?你可知道是誰在搗鬼?”
這個答案對姜衍來說一點也不意外,若蔚藍的心思淺薄至此,那她就不是蔚藍了。
“金銀玉器自是不算。”他了然的點頭,心下倒也不覺失望,仍含笑看着蔚藍,“是尹尚。想必你也猜出來了,隻不知他用意如何。此番大夏與啓泰聯姻,大夏這邊的皇子,正是尹尚牽頭,除此之外,還有尹卓的左右手。”
因着謝琳與姜澤對鎮國将軍府與蔚家軍的密切關注,近些日子蕭關往上京城傳信的頻率略有縮減,尹尚出使上京的事情,蔚藍還真不知情。
她聞言愣了愣,極力忽略掉姜衍前半句話的意味深長,若有所思道:“确實猜到了,我猜想他是想轉移謝琳與姜澤的視線。”
在對付謝琳母子這點上,鎮國将軍府無疑與姜衍目的一緻,“想必是尹尚最近損失慘重,想要找補回來吧。”可尹尚親自到上京涉險,到底意欲爲何?
------題外話------
姜三:我俊美我驕傲……
蔚藍:登徒子不分年齡老幼英俊貌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