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桂榮從延禧宮回來,如實轉告了謝琳的話,姜澤心裏才又踏實了些,挑着要緊的政務處理了些,又直接下了诏書,讓前任北灤郡通判張思仲前往黑河郡任郡守一職,便直接擺了儀仗到延禧宮。
延禧宮中有一處小花房,也稱之爲暖房,大約兩畝左右的面積,乃是聖元帝在世時花費重金爲謝琳建的,花房的四周用雙層漢白玉砌成,高約三丈,中間做了夾層可通地龍,頂部用大塊半透明的琉璃瓦遮蓋,春夏兩季便不用說了,因着花房的采光極好,即便是在最寒冷的冬季,花房裏的名貴花卉也能照常盛開。
此時,謝琳着一襲玫紅霏雲緞金線繡百鳥朝鳳紋宮裝,正閑适的坐在暖房裏沏茶,聽得喬嬷嬷通報說姜澤來了,謝琳擡眸看了下沙漏,放下手中的茶盞輕歎道:“本宮知道了,你去做幾道陛下愛吃的點心過來。”
喬嬷嬷自然知道謝琳是與姜澤有話要說,她輕輕颔首,走到門邊,又沖幾個守在入口處的宮女打了個手勢,幾人極有眼色的跟着她一道退了出去。
姜澤踏入踏入花房時,便見七尺見方的一張楠木茶席旁隻有謝琳一人,花房裏花木蔥蔥,擡眼看去繁花盛開,猶如置身春暖花開的春日,鼻息間除了彌漫着馥郁花香,更是有茶香沁人心脾。
這很明顯就是在專程等他,姜澤見此,原本有些急切的腳步微微一頓,面上不禁浮現出幾分愧色來,他上前與謝琳見禮,又輕咳一聲道:“兒子魯鈍,遇事不決,如此大好時光,耽誤母後賞花了。”
謝琳聽着受用,先前對姜澤的不滿倒是淡了幾分,她面上微微露出笑容,指着面前的位置道:“坐吧,你我母子,母後一人賞花是賞,有你陪着也是賞,又何需如此客套?”
見姜澤依言坐下,謝琳給他斟了杯茶,又道:“事情的始末我已經聽桂榮說了,事關蔚藍與蔚栩活死而複生的真相,你可是想讓母後召蔚藍進宮來問個詳細?”
此時還不到午時,姜澤既然這個時候過來,想必是在禦書房坐不住,謝琳見他面上雖然不顯,但進門時腳下步伐卻是匆匆,是以也不閑話家常了,直接便進入正題。
姜澤端起茶杯抿了口,聞言肅着臉點頭,“母後所料不差,可又遠不止如此。請母後費心召見蔚藍隻是其一,除此之外,兒子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與母後商議。”
謝琳也大約知道他想說什麽,道:“可是因爲姜衍與紫芝山?”
“嗯。”姜澤應聲握了握拳,面上神色變得有些陰沉,雖然他不想承認,但他會火急火燎的趕往延禧宮,更重要的原因的确是因爲姜衍。
“母後有所不知,蔚藍與蔚栩的事情,兒子雖覺得意外,也生氣憤怒,但因着蔚池已經不中用了,兒子倒也不至于太過憂心忌憚。是以,讓兒子困擾的也并非蔚藍與蔚栩還活着,而是他們還活着這件事情背後還牽扯到紫芝山。
既是牽扯到紫芝山,那便與姜衍脫不開關系。紫芝山的人會出手救下蔚藍姐弟,想來絕非巧合,換句話說,便是鎮國将軍府與姜衍之間,很可能已經聯手。
而蔚藍與姜衍有婚約一事,許多新晉朝臣不知,可朝中老臣知道的卻是不少。倘若姜衍有心要娶蔚藍,又拿出當初皇祖母病危之時賜婚來說事兒,那大夏與啓泰聯姻一事,兒子想在姜衍身上下手,必然會困難重重,這對咱們之前的計劃影響太大。
且更重要的是,蔚池如今雖然身體誇了,但若是蔚藍與姜衍成了親,蔚家軍的歸屬,便是迫在眉睫。”姜澤說到這心中滿是妒意。
也不知道姜衍到底走的什麽狗屎運,出身比他好,運氣比他好,皇祖母臨死之前随便給他指個婚,未婚妻娘家的勢力也是首屈一指,甚至是四國皆在垂涎,而他從小便看人白眼,即便是長大後在母後的籌謀下,如今已經坐在高位,卻仍是需要時時刻刻估計百姓與朝臣的眼光,還得對姜衍提防提防再提防!
謝琳似是沒注意到姜澤的臉色,她垂眸喝了口茶,又擡手給姜澤斟了一杯,淡淡道:“我兒顧慮的是,可此事并非就完全沒有破綻。我記得曦和院走水之時,姜衍尚在京中,你稍後可召他進宮問問,看他怎麽說。”
謝琳記得清楚,曦和院走水之後、及至姜澤下旨讓杜威徹查,姜衍一直都在京中,“倘若如蔚池所說,蔚藍姐弟是被紫芝山玄清道長所救,那麽,姜衍在此事上,到底是知情還是不知情?
若是不知情,玄清是姜衍的師父,做師父不可能無緣無故救人,做徒兒的也不可能對此一無所知,倘這二人真的沒通過氣,那這師徒情分,也未免太過疏離寡淡。可若是知情,那姜衍與玄清知情不報,先是在你下旨讓京兆尹徹查時保持緘默,之後又在你下旨追封蔚藍姐弟時依舊不吭聲,便是不将聖旨當回事,有藐視聖旨的嫌疑。”
姜澤想聽的可不是這個,他心下有些煩躁,原以爲謝琳會有更好的應對之法,誰知道會是這樣,他頓了頓,搖頭道:“恐怕沒什麽用處,母後也知道姜衍詭詐深沉,他能從黑河郡全身而退,兒子就再不敢小瞧了他。
如今蔚池與玄清既然敢拿出這套說辭,應當已經做足了萬全準備,便是兒子想問什麽,估計也問不出來。兒子請母後召見蔚藍的用意也在于此,蔚藍畢竟還小,隻是個十一歲的女娃,有母後明察秋毫,想必蔚藍的一言一行皆是無所遁形,這倒是比直接從蔚池與玄清、亦或是從姜衍口中套話來得簡單。”
謝琳聞言點點頭,“這個母後自然知道,我讓你直接問姜衍,并非是想讓你從他口中聽出實話,而是看他如何說,咱們再根據他的說辭分辨一二,以便通過他與玄清的關系着手。”讓姜澤直接問姜衍,這問題本身就是個陷阱。
謝琳自信,無論姜衍是知情還是不知情,他都定然不會說出實情,前者于他名聲有礙,而後者有藐視聖旨的嫌疑。
“兒子明白了,請母後放心。”姜澤如今心中所想,全都是更深更遠的東西,又哪裏還會想用這些小兒科的手段來對付姜衍?這樣的手段,未免太過不痛不癢,于大局根本就沒有多少用處。
可他并不敢反駁,隻好耐住性子乖乖應承下來,又繼續方才的話題道:“兒子琢磨着,姜衍既然能請動玄清出馬,蔚池與姜衍的合作想來已是不争的事實,隻不知這合作如今到了哪一步。這些年咱們一直關注這姜衍與蔚池的一舉一動,姜衍一直在紫芝山,而蔚池在蕭關也并無異常,若是這樣,這二人還能暗度陳倉,那他們比咱們想象中的,會更加難得一對付。女眷的事情兒子插不上手,還得請母後多多費心了。”
謝琳微微颔首,“如你所說,母後明日就召見蔚藍,但蔚藍之前一直住在上京城,蔚池就算與姜衍有聯系,又如何能讓蔚藍知道?”她說到這皺了皺眉,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兒也不用太過着急,無論姜衍與蔚池私下裏是否聯系緊密,總之,眼下這二人的關系已經浮出水面,從明面上能瞧出行迹的事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咱們從頭到尾都看不出什麽端倪的。”
姜澤聞言心下一跳,當即看向謝琳道:“母後說的是,說到這個,兒子又想起另一樁,這事兒同樣關系到姜衍,但另一人卻是姜澄。兒子原本以爲姜衍從黑河郡回來之後,姜澄與姜衍的關系必定敵對,但近些日子姜澄絲毫動作也無,兒子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論理說,姜衍此次将黑河郡官場翻了個底朝天,把姜澄近兩年在黑河郡的經營毀于一旦,姜澄得知消息後,應該是極爲惱怒的,可他卻愣是一連數日毫無動靜。這與他當初定下這個計劃之時所想象的,可說是相去甚遠。
便是今日早朝上,姜澄一派的人馬據理力争,想要推孔志高的長子孔繼儒接替黑河郡郡守一職,可孔繼儒是個什麽樣的人?那根本就是一個耳根子軟到直接貼面頰上、就算有人拉着都不見得能立起來的!将他派到黑河郡去又能成什麽事?姜澤不信姜澄會想不到。
早朝上的動靜,謝琳也是聽說了。思及朝中幾方人馬的表現,謝琳也拿捏不準這二人如今到底是個什麽态度,她心中不免生出新的疑惑。
可以上的事情畢竟還沒定論,而她這些年經曆的風刀霜劍又太多,便是連皇位,她都能通過手段謀劃而來,眼下一個殘廢的蔚池,一個沒什麽根基的姜衍、外加一個上蹿下跳的姜澄,她心中還真的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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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到一點半才上傳上來,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