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與蔚十七不知蔚藍爲何會有此一問,聞言都怔了怔,蔚藍摸着下巴想了想,朝二人招了招手,二人上前幾步,蔚藍笑眯眯道:“将這些屍體拾掇好,全都拖到城門與榷場附近挂上。”安平鎮隻在城北有城門,再有便是城西的榷場了。
秦風與蔚十七聞言一喜,但随即又猶豫起來,将這些人的屍首挂出去,自然是可以解氣,可蔚家軍向來愛民,在百姓中素有口碑,此舉很容易便會給蔚家軍抹黑,讓人覺得蔚家軍殘暴。
“小主子,”秦風有些爲難,他躊躇了一瞬,看向蔚藍道:“城門口與榷場人流密集,百姓們并不知知情,稍有不慎,蔚家軍便會落下個殘暴不仁的名聲。”
此事蔚藍又如何不知?她并非殘暴不仁的性子,也沒有類似鞭屍與點天燈的嗜好。但他們馬上就要離開安平鎮,站在那個山頭唱那個山頭的歌,這些人死都死了,正好可以物盡其用。也正是因爲城門口與榷場人流密集,将這些屍首挂出去才能收到效果,此舉不但可以震懾暗中的魑魅魍魉,也是爲了迎接上京城前來宣旨的姜澤心腹。
蔚藍還沒說話,倒是蔚十七很快明白蔚藍的意思,他想了想看向秦風道:“我倒是覺得小主子的主意甚好,将軍過些時候便要離開安平鎮,短時間内應該不會回來,此舉正好敲山震虎,否則将軍走後,必然有人會趁機作亂。”
蔚藍聞言眯了眯眼,點頭道:“既然百姓們毫不知情,那便寫個告示。蔚家軍駐守蕭關,我爹沙場征戰出生入死多年,甚至連家小都顧不上,如今更是家破人亡,又是九死一生重傷歸來,這才不過幾日時間,便有人急不可耐的上門刺殺,敢情是想要徹底害了我爹,讓鎮國将軍府滿門覆滅才能甘心?”
說到這,蔚藍語氣中不自覺帶上幾分冷意,頓了頓,看向秦風道:“沒道理人家下手一次不夠,已經第二次殺上門來,咱們還要忍氣吞聲,蔚家軍中将士都是俯仰無愧于天地的好男兒,自是铮铮傲骨,又素來以我爹馬首是瞻,如今有宵小在蔚家軍的地盤上作亂,想要謀害一軍主帥,軍中将士一時激憤在所難免。”
她說的可全都是實情,絲毫沒有誇大的成分,沒到底姜澤能做初一,他們就不能做十五。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都寫在告示上,老百姓心中自然有杆秤。
邊關本就不穩,蔚家軍是爲了鎮守邊防存在,以往的幾十年裏,蔚家軍能在百姓中赢得口碑,自然是因爲蔚家軍從不擾民搜刮百姓,對百姓來說,誰能護得他們平安,誰能讓他們安定,誰便是他們的依靠和指望。
在針對蓄意破壞邊關安定一事上,蔚家軍的實力越是強悍,态度越是明确不容置疑,反倒是能讓百姓感到踏實,因爲這意味着有蔚家軍在的地方,他們的财産與生命能夠得到保障。
秦風是伏虎營的人,生死都系于鎮國将府,他原也對謀害蔚池的人深惡痛絕,如今聽蔚藍一說,頓時便明白其中玄機,思及蔚池對蔚藍的寵愛,秦風點點頭,與蔚十七同時抱拳道:“屬下明白了。”
這天下,無論是王公大臣還是皇帝,亦或是高門内宅,無論私下裏如何針鋒相對,又是如何陰損龌蹉,大多總喜歡将事情的真相掩蓋在平和的表現之下,借此來維持面上光鮮。
認真說來,蔚藍這樣的行事手段,等于将蔚池前後兩次遇刺的事情徹底擺在了明面上,與他們慣常使用的迂回方式并不相同,但此刻,他們心中隻覺得痛快,倘若今晚沒有蔚藍發話,那這些屍體定然是直接挖個坑埋了,事後安平鎮仍然如往常一般平靜,百姓們也仍然會對于蔚池遇襲的真相,以及蔚家軍如今正面臨的迫害毫不知情。
秦風與蔚十七也知道,即便是百姓們知情了,也未必會對蔚家軍有什麽實際的幫助,可此舉無疑會讓百姓們心中生出狐疑,繼而有新的考量,于蔚将軍的長久來說是件好事。
想明白其中利弊,秦風與蔚十七面上露出喜意,興許,将軍多寵小主子一些也并非壞事,至少他們不會再如以往一般憋屈。二人恭恭敬敬對蔚藍施了一禮,見蔚藍沒有别的吩咐,這才開始收拾殘局。
蔚藍與白貝三人回到府中,發現四周仍是一片漆黑,無論是蔚池的前院還是蔚栩的第二進院落,均是沒有絲毫異動,不由得搖搖頭失笑,徑直回到屋中安歇。
翌日一早,便有早起的百姓發現,在西城門的城牆與榷場圍牆上,各自挂了幾具已經凍得僵直的屍體,旁邊還附上了告示。
百姓們奔走相告,一時間,整個安平鎮都沸騰起來了,而老百姓們從最初的驚吓與害怕,到最後的義憤填膺與群情激憤,也不過是經曆了短短半柱香的時間——這半柱香的時間,恰是識字之人将告示上的内容大聲念完的時間。
鎮上的動靜蔚藍并未過多關注,她趁着練完拳的間歇,将昨晚擅做主張的事情與蔚池說了,蔚池聞言隻是摸了摸她的腦袋,笑笑道:“囡囡幹得不錯!”
這事兒蔚池昨夜便聽秦風與蔚十七說了,對于蔚藍的做法,蔚池并未覺得不妥。
但他卻因此而倍覺心中酸澀,一則是蔚藍與秦風和蔚十七說的那番話正是他的心聲,這讓他覺得自己這許多年來,委實愧對妻兒良多。
二則是蔚藍太過懂事,這種懂事已經超越了她的年齡,且完全建立在經受無數委屈與磨難、被逼迫着成長的前提之下,這讓他心中越發覺得愧疚心疼。
蔚藍自然知道蔚十七與秦風會将此事告訴蔚池,她也知道蔚池必然知情,但蔚池既然知情,卻又不曾開口問她,這便讓她覺得有些好奇了。可無論自家老爹是個什麽态度,事情總歸是她做下的,沒道理她事後一聲不吭,這并不是她的做事風格。
如今見蔚池并不曾責怪,面上神色還尤其溫和,蔚藍心中便也猜到幾分,但她并不願意蔚池心中難過,便笑眯眯将話題轉到了劉大海與梁松身上,道:“爹爹,骁伯伯的人可有傳回消息?”
蔚池聞言斂下思緒,撫着蔚藍的發絲,笑容溫和道:“傻囡囡,泊宜郡離着安平鎮千裏之遙,就算咱們的人會飛,速度也沒這麽快,你這小小一個人,擔心那麽多做什麽?凡事有爹爹呢,如今安平鎮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接下來也沒什麽事,你若無事,便帶着阿栩找杜家姑娘玩去,咱們這一回去,短時間内應該不會回安平鎮,你總得跟荀老夫人和杜家姑娘道個别吧?
再有,咱得帶些特産回去,上京城裏還有些通家之好,日後免不了要打交道,此次回去,咱們總要上門拜訪一二,另外,你離京之時,泰王殿下曾照拂過你,你就不去幫他踅摸些好酒?說來這安平鎮别的沒有,但烈酒與皮貨卻是不少,且全是在上京城買不到的好貨,你得空了都置辦起來,爹爹是個粗人,也不會選這些東西,得全靠你了。”
自家老爹在蕭關已經二十多年了,連萬壑山的白玉都知道,又如何不知安平城中哪裏有好酒,哪裏有好皮子?不過是不願自己整日操心大人的事,想找些小事給自己做罷了。
可此蔚藍非彼蔚藍,感受着頭頂傳來的溫熱,蔚藍心中柔軟,她仰着頭看向蔚池,笑眯眯道:“爹放心,此事便包在女兒身上了。”
鎮國将軍府到底有那些通家之好,蔚藍并不知情,她至今都沒問過簌月,也不感興趣,隻因當初原主與蔚栩被蔚家二房逼入絕境之時,并不曾有所謂的通家之好上門來表示過絲毫關心。倒是泰王,這是絕對要謝的,她不但要給泰王踅摸好酒,還要多踅摸幾壇。
可蔚藍到底還是對劉大海與梁松的下場感到好奇,頓了頓,滿臉讨好的問蔚池道:“爹爹,劉大海與梁松怎麽樣了?”
蔚池拿她沒法,搖搖頭失笑道:“姜澤的暗衛一到安平鎮,便有幾人跑去刺殺劉大海。這動作,恰好驚動了達瓦當時留下的三名影子衛,所以這暗衛雖然殺了兩名影子衛,劉大海也身受重傷,可其中一名影子衛卻活下來了。
這幾名暗衛見機不對,當下便往蔚家軍跑,誰知打鬥中不小心将身上的皇室暗衛令牌落下了,如今這枚令牌,應該已經被唯一活着的影子衛帶回梵音城,不出意外的話,兩三日後便能交到尹尚手中。此外,梁松暫時留着,已經從軍備庫調入前鋒營,流入軍中的劣質兵器也被清理得差不多。”
蔚藍原先便知道老爹執意等姜澤的人到達安平鎮,是爲了将計就計,趁機挑撥尹尚與姜澤的關系,是以,這所謂“姜澤的暗衛”,自然是蔚家軍中之人扮的,不小心遺落的皇室暗衛令牌,應當是老爹趁着姜澤的人到達蕭關之時,趁機順來的。
隻姜澤的人并不笨,老爹到底是如何順到這令牌的?如今劉大海身手重傷,大約過兩日便會因爲傷勢過重一命嗚呼了。
又聽軍中的劣質兵器已經被清理出來,蔚藍面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道:“如此,尹尚如今大概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無論是看姜澤與蔚家軍,都有巨大嫌疑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再加上沙棘縣一事,隻要尹尚辨不清虛實,就會暫時按兵不動。
------題外話------
抱歉,沒來的及怎麽校對,我後面來慢慢改,有錯别字的話,請大家不要噴我!明天我會多碼點,從後天開始恢複到早上8點更新,額米豆腐……另外,第一卷到這裏就算是結束了,下一卷開始,把視線拉回上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