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獨立與開明,大多數時候、在大多數人眼中,興許與不遵禮教,離經叛道等同,是以,她從不曾把将姜衍當做同齡人、也未放在同一類人來對待。
且無論是姜衍本人給蔚藍的印象,亦或是從旁人口中聽說,姜衍都是個不折不扣的,精于算計又才智冠絕的人。若是原本就呆萌的人,露出這樣類似怔忪與懵懂的表情,大約蔚藍還不覺得有什麽,但關鍵這個人是姜衍。
見姜衍仿若陷入沉思,眸中先是一陣恍惚,繼而是懵懂,緊着着猶如打通任督二脈般,頗有醍醐灌頂之勢,蔚藍心中不禁滿是訝然。
她伸出手來在姜衍面前晃了晃,躊躇道:“三公子?”要不要露出這麽精彩絕倫的表情啊,蔚藍說罷皺了皺眉,暗忖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直白,讓姜衍的小心肝無法負荷了。
姜衍回過神來,笑看了蔚藍一眼,道:“你說對了,我喜歡你。”這并沒有什麽難爲情的,也沒什麽不好說出口的,姜衍實打實的遵從本心,覺得承認喜歡一個人并不難。此刻,他眉目舒張,心中隻覺釋然。
這會換蔚藍怔住了,這讓她說什麽好?想想自己以二十六歲芳齡,要和一個高中生談情說愛,蔚藍不免覺得惡寒,頓時生出一種老牛吃嫩草的罪惡心思,她面上神色有些古怪,聲音輕不可聞道:“你确定?”
“确定。”姜衍點了點頭,他是個認真執着的人,一旦認清自己的心思,斷沒有遮遮掩掩含糊其辭的道理。
蔚藍擱下茶杯,吩咐白貝将披風遞給自己,起身道:“你跟我出來。”
姜衍見她轉身出門,面色平靜的撣了撣身上的袍子,施施然起身,白貝幾人想要跟上,就見蔚藍朝幾人擺了擺手,幾人想着此處是蔚府,隻微微遲疑便頓住腳步,倒也并不執意跟随。
蔚栩聰慧,見這動靜,他下意識看了眼二人的背影,稚嫩的面孔上,兩道卧蠶眉下意識皺了起來,但卻并未出聲。
蔚藍有什麽事從不瞞着他,早在離開上京城時,他便知道自己有個未來姐夫,但卻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誰,但這種一知半解的狀态并未持續多久,到郁圃的身份真相大白時,蔚栩便知道自己的未來姐夫是當朝三皇子。
他雖然不曾見過姜衍,卻知道姜衍行三,姐姐的沙棘縣之行,莫名其妙的帶回來個三公子,且還專門跑來見他,想來便是此人無疑,再加上方才聽到二人的對話,他心中便更加肯定。
朝中局勢,姐姐從不吝與他細細講解,他垂下眸子,若無其事的與大小熊玩耍,可心卻已經飛到了院外,三皇子親口承認喜歡姐姐,若是他将姐姐搶走了怎麽辦?别以爲他沒瞧見,三皇子初見他時,見姐姐抱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不喜的味道。
與室内的溫暖如春不同,此時,室外雖是碧空如洗,天空藍得連一絲雲彩也無啊,但卻寒風凜凜,即便是陽光明媚的有些刺目,照在人身上卻并無太多暖意。
蔚藍徑直走到院中的八角亭停下,視線久久停留在斜斜伸出的梅樹枝丫上,半晌才回過頭看向姜衍道:“你的喜歡能持續多久?”蔚藍說出這話時,心中有些酸澀。
她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以往因爲心中住着一個褚航,她在爺爺去世後,孤注一擲的進了部隊,用熱血與汗水重鑄了自己的人生,走上一條與爺爺期許中并不相同的路。這條路說苦也苦,說累也累,即便她到最後也不曾親耳聽褚航說過喜歡她,但心中卻是無悔。
她在十六歲時可以做出選擇,姜衍自然也可以。可姜衍與她之間,有着太多的不同,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出身閱曆,她并不懷疑姜衍的誠意,像姜衍這樣的人,驕傲如他,又怎麽會用謊言來掩蓋自己的目的?
但姜衍畢竟是姜衍,她仍是她,就算換了個殼子,她仍然是她,褚航仍是她心中最酸澀難掩的存在,仍舊無法割舍。
姜衍注視着蔚藍的眼睛,即便蔚藍掩飾得再好,也無法掩蓋她渾身上下透露出的濃濃哀傷意味,這一瞬間,他幾乎要以爲自己是眼花了,十一歲的少女,如何會有這樣仿似經曆過滄桑巨變的眼神?
莫非蔚藍方才是口是心非,她心中已然另有所屬?姜衍比蔚藍高出許多,他居高臨下的看着蔚藍,皺了皺眉,搖頭道:“我并不确定自己能喜歡你多久,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這便是喜歡,我隻是遵從本心而爲。”
見蔚藍眸子清亮,唇角的弧度有緩緩放松的趨勢,他抿了抿唇,負手看向遠處的天際,又補充道:“不過,你可以放心,你我一旦成親,我絕不會委屈了你。我雖還不懂得何謂喜歡,也不知這喜歡能持續多久,但姻緣之事,大抵又以責任與擔當爲主,你既嫁給我,我便會尊重你,不但不會委屈了你,也會對咱們的孩子好。我到底是因何離宮去的紫芝山,想必你也清楚,我父皇與母後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但凡我所經曆過的,我必然不會讓我們的孩子再同樣經曆一遍。”
這話算是很有誠意了,不但有誠意,還未雨綢缪得極遠,甚至連孩子都想到了。
蔚藍扶了扶額,頓時不知道該如何與姜衍說。她想說,她期待的婚姻與感情,應當是雙方相互的,但在徹底将褚航淡忘之前,在她喜歡上姜衍之前,這些話,她沒有任何立場說出口。
姜衍的經曆她自然清楚,正因爲清楚,她并不覺得姜衍是個多麽幸運的人,甚至比自己這具身體的原身還要凄慘幾分。姜衍或許還不懂得愛情之于婚姻的份量,但她如何能不懂?若她就這樣答應了姜衍,她又成了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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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晚上八點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