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夏兵拿下稻壩衛所,便可往依托岷獨峰往稻壩草原持續增兵,他們也無需與神行軍硬碰硬,隻需與神行軍周旋打打襲擾戰,就能牽制住神行軍的部分兵力,也幹擾肅南王府的視線,讓整個神行軍的注意力不自覺集中到折多山一帶。
而泊宜郡位處啓泰最西南,整個西南境内,就隻有神行軍一直軍隊,全部兵力加起來不足二十萬,一旦與大夏兵交戰,神行軍必定兵力分散,不但要對付大夏兵,還要對銀杏城以南的鸪梭山衛所需嚴加防範,可南疆人對泊宜郡已經虎視眈眈多年,如此天賜良機,他們又怎會輕易錯過?
到時候,若是大夏與南疆聯手對泊宜大規模用兵,泊宜深處西南腹地,完全就是求援無門,隻能被人圍着打。
“周圍有沒有人把守?”雷文珞垂下眸子微微蹙眉,他比雷冰更加清楚這個現狀,尤其是在姜澤已經對鎮國将軍府出手的情況下。
種種迹象表明,姜澤已經與大夏人沆瀣一氣,既然他能與大夏人合作,又爲什麽不能與南疆人合作?
啓泰皇室從聖元帝開始,就一直費心打壓氏族和手握重兵的将領,可在聖元帝時期,聖元帝本人雖然心胸狹隘又獨寵謝琳,但卻好歹還有底線;但姜澤卻又不同了。
雷冰搖了搖頭,道:“沒有,他們大約沒想過會有人發現,那處山腹雖然離磨溪溝并不遠,但周圍山高林密,這個季節,早晚樹上全是霧挂,一般人根本就不會上去,且自從幾年前淩家滅門之後,周圍方圓幾十裏都沒人居住,唯有鄧家一家。”
“穿過稻壩草原到離磨溪溝,最近的直線距離也有五六百裏,鄧家這是吃定了沒人會發現啊!”自己的下屬自己了解,既然一般人根本就不會上去,這幾人又是如何上去的?
雷文珞說着意味深長的看了幾人一眼,直看得幾人有些心虛的垂下頭去,才摸着下巴露出一抹奸笑,道:“可有通知人去守着?”
“屬下隻安排了兩人。”雷冰生怕雷文珞會追問他們發現處山腹的經過,忙順着話題接道:“将軍,要不要咱們帶一隊人去把東西全都毀了?”是這樣吧是這樣吧,把東西全都毀了,看大夏人還怎麽橫得起來!
“不必了,你即刻帶一萬人前往稻壩衛所,既然有人送兵器給咱們,那咱們就卻之不恭了,那些铠甲和彎刀,沒準兒留到最後還有大用處呢。”雷文珞垂眸思忖着,又道:“東西全都運回來。”
雷冰見他并問追問,心裏松了口氣,應道:“可是将軍,那鄧家怎麽辦?難道就這樣放任他們吃裏扒外?”
“先不管他們,派幾個人暗中盯着,另外,着人打探下鄧家下山經商的是那些人,經營的都是什麽項目,現在人在哪裏,我總覺得這其中大有文章。”
四大家族是如何遷到折多山的,雷文珞這個肅南王府的未來當家人自然一清二楚,當初啓泰的開國皇帝姜曙榮與四大家族的當家人曾約法三章,四大家族在百年内不得踏出折多山半步,當然也就不能下山經商,也正是因爲這樣,他才沒過多關注他們。
而七年前淩家滅門,他才十三歲,神行軍的兵權全壓在他老爹身上,可他老爹在十幾年前中了南疆人的暗算,當時的身體狀況實在算不上好,卻不想隻是打了個盹,就讓鄧家人在肅南王府眼皮子底下勾結外敵折騰出花樣來了。
雷冰點點頭,雷文珞揮手讓幾人退了出去,先是給已經前往蕭關的雷文瑾寫了封信,又有去中軍營給雷雨雩打了聲招呼,爾後趕回肅南王府與雷震霆和雷雨霈商議。
爺兒仨人關在書房一合計,雷震霆當日午後就派了幾人前往南疆,鸪梭山衛所的布防,又在原有基礎上适當調整了一些,外表看起來一切如常的泊宜郡,實際上外松内緊,已經開始嚴陣以待起來。
按照計劃,蔚藍一行人在翌日辰時便進入果洲鎮,因爲人數較少,一行二十來人,兩輛馬車,七八匹高頭大馬,在穿越小鎮時并不怎麽引人注意。
與上京城不同,甚至與麻城和塘壩縣、松木林、黑風鎮都大爲不同,越是接近邊關,周遭的建築風格和民居服飾就越是粗曠自在。在麻城和黑風鎮四地,偶爾還能看到土木結構或是石木結構的房屋,但果洲鎮,卻全然是土石結構的房子。
爲了掩人耳目,蔚藍今日并未騎馬,而是帶着蔚栩斜倚在馬車裏,入城之後,蔚藍擁着蔚栩掀開車簾一角朝外看,視線所及,讓她敏銳的察覺城中氣氛,與之前經過的幾處小鎮大爲不同,果洲鎮雖然依舊蕭條破敗,卻不再壓抑沉悶。
旭日初升,陽光穿透雲層灑滿大地,碧藍遼闊的蒼穹遠遠與赤色沙土相接,高處的沙丘無盡綿延,整個小鎮的百姓徜徉在明媚安甯的氛圍中。
漢子們高大黝黑,大多穿着斜襟中褂,下身褲裝,見面或是高聲談笑,或是相互打趣,年輕的婦人們穿着斜襟長袍,頭臉用紗巾裹住,隻露出一雙雙或清透澄澈、或腼腆柔和的雙眸,偶爾有風吹過,會露出她們面頰上的幾粒雀斑或是高原紅,孩子們在土石夯築的阡陌小巷中嬉笑打鬧,他們身上大多穿着灰撲撲的斜襟粗布棉袍,而老人們,則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曬着太陽……
一切的一切都沐浴在明媚的晨光之下,沒有緊張沒有腐朽沒有倉促,就如同清貧安甯的一幅畫,即便并無繁華,卻處處充滿着生機勃勃,每個人臉上都散發着最由衷的喜悅。
蔚藍吩咐了銀杏前去打聽,銀杏颠颠的跑回來,還帶着嬰兒肥的臉上全是傻笑,見蔚藍朝她招手,也顧不得雅觀不雅觀,手腳并用的爬上馬車,壓抑着聲音興奮道:“小姐,您猜奴婢打聽到了什麽?”
“打探到什麽?”蔚藍詫異的挑眉,見她滿臉喜色,心中一個念頭瞬間飙升,老爹失後,邊關局勢不穩,之前氣氛一直低迷,如今百姓們全都放松下來,難道是有了好消息?
銀杏湊近蔚藍耳邊,眨巴着圓溜溜的大眼睛低聲道:“小姐,是有将軍的消息了,他們說将軍已經找到了,現在人已經回了安平鎮!”
蔚藍怔了怔,當下也沒思考這消息來源是否可靠,而是不可遏止的陷入一種類似于近鄉情怯的糾結中,老爹找到了,那她這個冒牌貨會不會被拆穿?老爹會不會看出來?他人好不好相處?雖然蔚藍在感情上與蔚池沒什麽父女情分,但本質上,她現在這具身體着實與蔚池血脈相連啊!
蔚栩聞言歡呼一聲,他人小并不懂得掩藏情緒,尤其是在與自己最親近的姐姐面前,見蔚藍傻愣愣并未吭聲,蔚栩忍不住皺起眉頭,臉色瞬間垮下來,擔憂的扯了扯蔚藍的衣角,道:“姐姐,怎麽了?”
他們到蕭關來,不就是出來找爹爹了,如今爹爹找到,不應該是歡喜的嗎?怎麽姐姐反倒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蔚藍回過神,見他包子臉上全是不解和迷惑,甚至隐隐透着幾分慌亂,不由好笑的想揉揉他頭頂的小鬏鬏,但伸出手來,才意識到蔚栩頭上戴了頂狐皮帽子,又順勢将手移到他白嫩的小臉上捏了捏,笑道:“沒事,姐姐隻是太高興了,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蔚栩聞言這才放下心來,笑眯眯窩進蔚藍懷裏,有些急切的點頭道:“我也很高興,那我們再走快些吧姐姐,說不定我們晚上就能見到爹爹了。”在蔚栩記憶裏,他上一次見到爹爹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他已經記不清楚具體是哪一年,他到底多少歲。
蔚藍點點頭,笑着道:“好。”又吩咐銀杏道:“你去跟他們打聲招呼,讓隊伍加快行程。”
銀杏見姐弟二人面上滿是喜色,當即喜滋滋的下了馬車,其實這話根本就用不着她去通傳,銀杏心想,小姐這也是太過高興,一時忘了周圍都是高手了。不過,這倒真的是喜事一樁,小姐此行的目的不就是爲了找到将軍麽?如今有了将軍的下落,他們到達蕭關之後,也不至于提心吊膽還要憂心眼下的處境了。
蔚十七和鄖陽幾人本就耳力極好,幾人的對話當然聽得一清二楚,當下隊伍面上便露出喜色,隻不過幾人平時都是沉穩慣了的,倒也不将情緒大肆寫在臉上,隻各自對視了一眼,便默默的将速度加快。
銀杏回到另一輛馬車,又悄悄的與簌月和忍冬說了,一時間大家心裏都松了口氣,人人面上俱帶了幾分輕快之色。
白貝等銀杏離去後,才開口道:“小姐,此事怎麽這麽湊巧,别是有什麽陷阱吧?”
蔚藍凝眉想了想,搖頭道:“不會,誰閑的沒事了放出這樣的消息?”無論是大夏或是新帝,他們的目的就是爲了對付老爹,想要瓦解蔚家軍。
如今蕭關形勢不穩,大夏人隻會樂見其成,又怎麽會放出這樣的消息來安定蔚家軍的軍心以及邊關民心?謝琳和新帝就更不用說了,他們費盡心思算計,不就是爲了将蔚家軍的兵權抓到手?老爹身死是他們最想看到的結果,又豈會橫生枝節,在這個節骨眼上放出老爹無恙的假消息?
就算是有人察覺到自己和蔚栩的身份,想要設套刻意而爲,那也要看對方段位夠不夠,自己願不願意上當。再說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果洲鎮距離安平就這麽點距離,事情到底如何,隻要趕到安平鎮就一清二楚。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蔚藍靜下心來,又與蔚栩說了會話。
因爲收到蔚池安全回歸的消息,一行人爲了趕路,中午也隻在路上歇了小半個時辰用飯便繼續前行。隊伍晚間到達西涼鎮,這次蔚藍顧及到夜路難行,方才歇足了一個時辰,讓大家吃飽喝足後小憩了片刻,又吩咐了店小二将馬匹喂好。
戌時進過半,一行人再次出發,這一次,他們距離目的地隻有七十裏地,人人面上俱是精神抖擻。
蔚池平日裏習慣了晚睡,再加上在萬壑山昏迷的日子過長,這兩日因爲無法行走,多數時候都躺在床上休息,這會也有些躺不住,等劉永和的小徒弟幫他做完複健按摩後,便讓趙群扶着他在院中小坐。
月色皎潔北風呼嘯,才經曆過一場大雪,安平鎮上雖然積雪已化,但遠處的雪峰在夜色中卻隐約可見,院中挂了兩盞羊角燈籠,蔚池穿了厚厚的棉袍坐在寬大的交椅上,兀自望着繁星點點的夜空出神。
倏而,空氣中傳來細微的氣流波動,一身黑衣的人影以極快的速度從院牆外飛身而進。
“誰!”趙群就站在蔚池後方,察覺到不對,警覺的把上腰間長劍。
蔚池安坐着不動如山,在趙群開口後,隻是斜斜的掃了一眼院牆方向。
“是我。”楊小白嘴角微抽,趙群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連自己人的動靜都聽不出來了!心中念頭劃過,楊小白動作極快的在蔚池面前停下,他身體尚未恢複,先是停下來緩了口氣,才抱拳道:“将軍,大喜事!”
楊小白跟張柯是去接阿藍姐弟了,這會回來難道是阿藍他們出事?蔚池見到楊雄白,直覺便是心下一緊,待聞言聽是大喜事,收斂了情緒揚了揚眉,道:“你怎麽一個人先回來了?難道是小姐和少爺到了?”不是說要兩三天嗎?這才過去一天一夜。
趙群收了劍,頗爲無語的看了眼武功退步不少的楊小白一眼。
楊小白點點頭,憨笑道:“将軍,小姐和少爺得知您已經安全回來,這會兒正連夜趕往安平鎮,屬下估摸着再過一個時辰就該到了,屬下是先行趕回來報信的!”
蔚池雖然早有所料,但聞言還是面上神色又驚又喜,“真的?”
“嗯!”楊小白撓了撓頭,“屬下是等小姐和少爺到了西涼鎮才出發趕回來報信的,因爲鄖陽和蔚十七在,屬下和張柯沒敢靠的太近,所以不知道小姐和少爺具體要何時出發,但小姐這一整日都快馬加鞭,又吩咐了客棧的小二好生喂馬,看樣子是準備連夜往安平鎮趕的。”
蔚池握了握拳,想從椅子上站起來,但試了試又跌坐回去,他神情有些懊惱,當下扭頭吩咐趙群道:“你趕緊讓人把院子裏的空房間全都收拾出來,褥子要鋪得厚厚的,再讓人準備好熱水和吃食。”說完又看向楊小白,“你去找骁統領,問問他買的院子買好了沒,問完便去城門口接人。”
二人點頭應下,見蔚池滿臉喜色,當下也不敢耽誤各自行動。
夜色中,一隊人馬快速前行,馬車裏,蔚栩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正窩在蔚藍身邊小雞啄米,蔚藍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腦袋扳正,又給他蓋好小毯子,在他後背上有節奏的輕輕拍了幾下,蔚栩哼唧兩聲并未醒來,轉而呼吸變得綿長。
白貝正往風爐裏加炭,見狀不由的瞪大了眼。前些日子隊伍不曾分散,蔚栩一直跟大小熊乘坐另一輛馬車,蔚栩也就由簌月幾人照顧。是以,像今日這般,蔚藍渾身散發出濃濃母愛氣息、一本正經的哄蔚栩入睡的場面,白貝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将手中的火莢放下,鼓着面頰差點笑出聲,面前的景象,她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主子這動作像是母愛泛濫的慈母在哄兒子,可這明明是姐弟好吧,而且,小姐比少爺實際上也大不了幾歲……
蔚藍扭過頭見她一副忍笑的樣子,不由得挑了挑眉,道:“想笑?有什麽好笑的,不是說長姐如母嗎?”就算沒有長姐如母這一說,血緣上,她也是蔚栩的親姐,理應好好照顧他。
蔚栩表現得再早熟懂事,在她以往生活的環境裏,也頂多是個上幼兒園大班的熊孩子。而她自己,靈魂上的年齡,蔚栩就算叫她一聲阿姨都不爲過,莫說是蔚栩了,就是白貝,也應該叫她阿姨的。
蔚藍思忖着,又似笑非笑的看了白貝一眼,心裏有些傻樂,換了個皮囊其實也沒什麽不好,這就是悶聲扮豬吃老虎的天然加持版僞裝,誰也能看透她的本質,啧啧,就是不知道老爹見了她是什麽反應了。
原本蔚藍是有些緊張的。上一世她父母緣薄,也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完全由爺爺一手帶大。
爺爺骨子裏是個老學究,畢生爲人嚴謹,做人清清白白坦坦蕩蕩,被國内律法界視爲泰鬥,她受爺爺影響,也就繼承了老人家的正義坦蕩,小小年紀就做事一闆一眼,這種情況直到進入部隊才有所改變,但因爲部隊環境特殊,能改變的也着實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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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了,我要求票求票~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