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一手拿着堪輿圖,一手輕扣着桌面微微蹙眉,青澀稚嫩的面孔有着不符合年齡精明沉穩。蕭關之行勢在必行,老爹因爲遇襲失蹤事發已有四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大約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老爹幸存卻因重傷無法露面,一種是被人囚禁。
若是第一種可能,那老爹現在就還在蕭關附近。
若是第二種,老爹現在可能人在大夏。參照之前對幕後黑手的猜測,最有可能囚禁老爹的是大夏皇室而不是新帝。若是老爹在新帝手中,那自己和蔚栩根本就輪不到二房來慢慢算計,新帝一定會急不可耐的威脅老爹,竭盡全力從自己和蔚栩手中拿到另外半塊兵符。也隻有大夏皇室,才會因爲顧忌着上京城不是自己的勢力範圍而束手束腳、遲遲找不到合适的機會對自己和蔚栩出手。
當然,也不能排除老爹已經遇害的事實,但蔚藍直覺有十三名隐魂衛跟随,老爹自己也實力過人,是沒那麽容易就被人幹掉的。
無論老爹是受傷不便露面還是被人囚禁,總之目前無法确定具體的位置,爲了盡快鎖定方向,蔚藍決定在脫離上京城之後便将隐魂衛打散,隻留下蔚十七與自己一起帶着蔚栩幾人按正常速度前往蕭關;隐魂衛的五人,除了留在上京城的鄒宇,其餘四人分成兩撥,兩人提前奔赴蕭關,兩人直接從連雲山與赤焰山交界的梅朵雪山潛入大夏境内探聽消息。
纖細白皙的食指從堪輿圖西北部的山脈一一劃過,蔚藍陡然手指一頓,繼而若無其事的合上堪輿圖,略顯疲憊的伸了個懶腰,滅了燭火上床倒頭就睡。
夜色中,一白兩黑三道身影正凝神靜氣的停在東耳房屋頂,其中兩道黑影伏在屋頂,兩人中間是移開了寸許的半塊瓦片,白影站在中間,正低頭目光專注的看向屋内,眼見房内燈火熄滅,白影擺了擺手,三人無聲無息的從東耳房屋頂掠過,幾個跳躍間便消失不見。
蔚藍聽得三人遠去,這才刷的睜開眼睛,心中疑惑,剛才的三道氣息雖然極緻收斂,她還是察覺到了—任誰被猶如探照燈似的目光打量,都不會毫無所覺;更何況她磨砺多年,對周遭環境異常敏銳。來人似乎并沒有殺意,隻是簡單的觀察自己,是誰呢?在這個當口夜探曦和院?二房大概自顧不暇,也沒有如此高手,那三人離去時悄無聲息,不是二房可以駕馭得了的。難道是謀害爹娘的人?也不會的,若是如此不會絲毫惡意也無。
更何況,要是來人不懷好意,鄖陽也不會絲毫沒有動靜。
看了眼睡得香甜的蔚栩和簌月,蔚藍直接打消了把鄖陽叫出來問一問的念頭。總歸再過兩個時辰就要收拾出發,若是事關緊要鄖陽會直接跟自己說,鄖陽不說就代表可以暫時不用理會,蔚藍想清楚了便安心睡覺。
夜色深濃,坐落在上京城城南十裏處的竹溪山格外靜谧。
竹溪山山勢矮小,并不太高,因緊鄰鹫漯河,周圍又遍種淡竹四季青翠而得名,乃聖元六年秋姜衍百日宴時聖元帝親賜。聖元十二年春羅皇後殡天後,姜衍自請出宮在竹溪山建府,聖元十二年夏,姜衍被紫芝山三公收爲弟子,而後便跟随三公長居紫芝山,直到四個月前聖元帝駕崩,姜澤登基後下旨姜衍才返京。
此時,三皇子府的玄墨閣中燭火朦胧,上好的烏榄炭焰火輕輕跳躍,散發出幽藍色的光芒,外間隻聽得到風過竹林時發出的沙沙聲。
姜衍沐浴後穿了一身雨過天青色的織錦軟袍輕靠在軟榻上,露出小片麥色的胸膛,正一手揭開杯蓋,一手提過風爐上的紅泥茶铫往杯中注水,水線勻細流暢的落入杯中,以杯心爲點,往杯沿濺起點點珠玉,注水洗茶、棄洗茶水、再注水,茶杯中盛放的是千金難求的紫芝露芽;姜衍神情專注,直到玄墨閣裏茶香氤氲才停下動作。
“鳴澗,明日通知郁圃下山,讓他想辦法跟着蔚藍。”輕抿了一口茶水,姜衍皺眉吩咐鳴澗,蔚藍上午才問王叔要了路引,晚上就在看堪輿圖,看樣子是準備出遠門了。
能在蔚家二房的圖謀下想辦法将家産存入盛宇,蔚藍也不是忍氣吞聲的軟柿子,姜衍并不認爲蔚藍會去泊宜投奔肅南王,最大的可能便是去蕭關,可蕭關是那麽好去的?連她自己都還隻是個孩子,更何況還要帶着幼弟和丫鬟,就算身邊有兩個暗衛,也是路途多險。
“是,主子。”鳴澗毫不猶豫,又有些詫異的揚了揚眉,主子明知道蔚小姐身邊有暗衛還派郁圃前去,難道是開竅了?
可沒等鳴澗繼續腹诽,窗外忽的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質問,“爲什麽?表哥!你身邊的人可是一個都沒給我!”
話音落,一名身着白色錦袍的少年從窗口飛身躍進,一屁股在姜衍身側坐下。隻見少年尚未束發,大約隻有十四五歲的年紀,他長了雙與姜衍同出一轍的桃花眸子,此刻正撅着嘴滿含幽怨與控訴。
“羅桢,你又三更半夜亂竄?”姜衍早知道羅桢墜在後面,隻擡眸斜睨了他一眼便繼續喝茶。
羅桢是定國侯府羅榮的次子,姜衍親舅舅的小兒子。姜衍離京前往紫芝山時,年僅四歲的羅桢追着姜衍的馬車哭了一路,當時的定國侯府正面臨着被架空奪權甚至是覆滅的困境,羅榮有心爲定國侯府留條後路,便索性将羅桢交給姜衍一起帶到了紫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