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過年的時候都是在山上,和師父師兄一起,玉初給榮親王平反以後基本都是回國過年。也就是後來,自己逃避他的那幾年,他爲了能多見自己幾次,每年除夕必回蒼雪山。
今年多了雲景落和燕綏。
原本是團圓的好日子,卻偏偏有那些煩擾的流言蜚語。
蘇淺璎覺得,還是蒼雪山上好,最起碼沒有這麽多的塵嚣,沒有這麽多的煩惱。
頂多,就是寂寞而已。
行宮很大,卻冷情得很。唯一熱鬧的,便是滿天的煙花,将整個夜空點得如同白晝。
蘇淺璎倚在窗前,看着滿天煙火。
這一世,她其實很少看見這樣的場景。
蒼雪山上是沒有這些東西的,往年她獨自闖蕩江湖,偶爾碰到大戶人家過生,也會放煙花。
隻是,都隔得很遠很遠。
易燃物,她是很少靠近的。
血砂沒了以後,前世裏感受的那些東西,一點點的自記憶裏跳躍而出,融入靈魂。
“别在這裏站着,容易着涼。”
玉初體貼的又給她加了一件厚厚的大衣,生怕她會因爲受寒而生病。
蘇淺璎回頭對他笑笑。
“阿初,等這些事情結束了,咱們回一趟蒼雪山吧。”
“好。”
玉初從來都是對她有求必應。
蘇淺璎靠在他肩上,微阖了眸子,感歎道:“其實這裏挺不錯的,最起碼清淨。我在重音的時候,天天都想着早些恢複,早些離開。雖然現在許多人對我們提出質疑和不理解,但人生是給自己過的,不是别人。我們倆有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爲什麽不能在一起?”
玉初嘴角揚起淡淡微笑。
“如果你早這麽想,我也不用患得患失那麽多年了。”
他說的是她逃避他的那六年。
蘇淺璎輕笑,目光輕柔。
“以後都不會了。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再離開你。”
玉初忍不住去吻她的唇。
自從她體内的血砂解了以後,其實他不太敢靠近她。從前他還會因爲她身中劇毒不可動情而克制自己,如今沒有了血砂的阻礙,他就怕自己稍微對她親密點就會控制不住擦槍走火。
所以他隻是在她唇上蜻蜓點水般的一吻便迅速離去。
他眼中那一抹不舍和克制自然沒逃過蘇淺璎的眼,笑了笑,雙手圈着他的脖子,眼神流轉魅惑異常。
“想要?”
猝不及防的兩個字讓玉初險些腳下一個踉跄摔倒。
她素來羞澀,每每兩人親密之時都會滿臉通紅,這般大膽豪放,還是第一次。
揚了揚眉,玉初忽然将她抵在牆上,雙目火熱。
“夭夭,你在點火。”
蘇淺璎低笑,非常無辜道:“可我沒打算滅火,怎麽辦?”
玉初的表情,就像是一根刺卡在喉嚨口,不上不下,憋得十分難受。
他惱怒的含住他的唇,輾轉厮磨,像是要懲罰她的不乖。最後卻讓自己更加難受,恨不得直接将懷中的小女人撲到,狠狠疼愛。
蘇淺璎嬌喘籲籲的靠在他身上,臉若飛霞眼若春水。
她感受得到他失了頻率的心跳聲,也感受得到他的煎熬和隐忍。
“阿初…”
她臉色绯紅,小聲道:“其實,我可以…”
“不行!”
玉初急促的打斷她。
蘇淺璎一怔。
玉初又解釋道:“夭夭,我要光明正大娶你爲妻,而不是這樣偷偷摸摸的在一起。就算你不在意,但我不會再讓世人對你在此基礎上再多一分的指責和辱罵。”
蘇淺璎眼中劃過一絲歎息。
她曾在他的王府裏住過一段時間,在許多人眼裏,早就不清不白了。
隻不過那時候兩人有婚約,再加上玉珩都同意了,那些個大臣就算有那麽幾分猜測,也不會說出來的。
如今爆出兩人之間的關系,外界罵她什麽的都有吧?
其實這隻是一個借口,說到底,玉初還是顧及她的身體罷了。
聳了聳肩。
“本來看你那麽難受,我是不介意做點犧牲的,不過既然你那麽正人君子,就自個兒忍着吧。”
她笑眯眯道:“現在,我要睡覺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可以回去了。
瞧她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玉初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道:“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蘇淺璎無所謂,邊脫衣服邊往床邊走。
玉初往炭爐裏加了銀骨炭,擡頭便看見她脫得隻剩下一件裏衣,頭上裝飾也盡數除去,正坐在那裏,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怎麽還不睡?”
蘇淺璎歪頭看着他,“以前在蒼雪山上的時候,我晚上睡不着覺,夜裏總會出門走走。經常就看見你一個人在雪地裏練劍…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玉初走過來,拉過被子裹在她身上,道:“你半夜起來總是光着腳,每次都要我提醒你,怎麽都改不掉這壞毛病。”
蘇淺璎不置可否。
那會兒她是不怕冷,腳踩在地上沒感受到半點寒氣。看見他練劍,就坐在地上看。
然後他就會走過來,從她房間裏拿出鞋子,給她穿上。叮囑一句,“寒從腳下起,以後記得穿鞋。”
她口中答應着,卻總是忘記。
直到某一次,她光着腳出門,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劃破了腳心,她痛得淚眼汪汪。
他立即丢了劍沖過來,将她抱進屋子裏,寒着臉給她上藥。
她被他的表情吓得不敢說一句話,也沒意識到兩人這樣親密的姿勢有什麽不妥。
打那以後,每每她起夜的時候,剛開門就看見他站在門口,手裏提着一雙繡花鞋。
次數多了,她倒是沒記着要穿鞋,隻是強制性的讓自己扔了起夜的習慣。
那個時候,怎麽就沒意識到他對自己的好,是因爲愛呢?
往事曆曆在目,蘇淺璎心中感觸頗深。
這世上,大約再沒有哪個男人,比玉初對她更好了。
“阿初。”蘇淺璎依戀的望着他,“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
“那不是更好?”
寵壞了,就沒人能受得了她的壞脾氣,也就沒人和他争了。
玉初還記得,她十三歲那年,也是除夕。
他丢下所有事,急急上山,便看見她亭亭立立的站在自己面前,笑若春花。身後大片的碧绫幽蘭,都成爲了襯托她的背景闆。
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種沖動,不許她再下山,不許别的男人看見她。
直到今日,這個想法仍舊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睡吧。”
“嗯。”
蘇淺璎躺下來,知道他就在自己身邊,再沒有半點不安全感,很快就睡了過去。
門外雲景落負手站着,透過門縫看着這一幕,眼神欣慰又帶幾分難以言訴的情緒。
忽然察覺到了什麽,他回頭,見燕綏站在不遠處,正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
今日他才從墨玄口中得知雲景落的身世,證實了之前他心中所有猜想。
符焰谷的人…
他想起燕氏一族代代口耳相傳的那個,關于符焰谷的詛咒。
雖然符焰谷已經覆滅,盤庚在封印上的詛咒也蕩然無存。
可是…
雲景落慢悠悠的走過去。
“大晚上的燕谷主不睡覺,在這裏站着做什麽?”
燕綏眼神古怪,有冷漠有排斥有不确定的隐患。
“可否借一步說話?”
雲景落眼神一閃,不動聲色的微笑。
“請!”
雪早就停了,院子裏積雪卻未化,堆積在屋頂上,樹枝上,白茫茫的一片,在夜色裏像是雕塑的藝術品。
兩人慢慢的走着。
良久,燕綏才道:“你和璎璎分别那麽多年,難得沒有半點距離和隔閡。”
雲景落聽出他的試探之意,效益音樂道:“拐彎抹角,可不是燕谷主的風格。”
燕綏低笑一聲。
“雲公子果然是爽快人。好,開門見山。”
他看着雲景落,臉色平靜,道:“如果那日在符焰谷我就發現你的存在,我一定會殺了你。”
雲景落一點都不意外,臉上也沒有過多的異樣。
“燕谷主不用說得那麽委婉,哪怕是現在,你不也想殺我滅口麽?”
燕綏揚眉,倒是沒有半點尴尬和窘态,坦然道:“的确。不過,不是爲了滅口。”
“我知道,符焰谷的覆滅,有你一份功勞,所以我完全相信,你不會和你的先祖一樣,因爲自己的野心和私心,爲禍蒼生。”
雲景落不語。
雲家先祖就是自負狂妄,自以爲獲得異能便想要統治天下,所以和沾衍狼狽爲奸,弄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他是沒一統天下的野心,也沒興趣摻和什麽政治權謀。隻是有些事情,他不提,卻不代表這世上就無人可知。
燕家…
“所以燕谷主今日是想警告我,還是覺得,殺了我一了百了?”
燕綏搖頭。
“殺了你璎璎得跟我拼命…”他頓一頓,眼底劃過一絲複雜,“其實那本是一百多年前的舊事,你也是受害者,我不殺無辜。但是…”
他話音一轉,眼底劃過一道冷光。
“如果讓我知道你做了讓大家都難堪的事,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燕綏果然知道。
雲景落眼底掠過一絲異樣,面上仍舊笑着。
“不要告訴夭夭。”
“當然!”
該說的燕綏都說了,看雲景落的樣子,但願是他多心。
“甯晔知道你的身份,雖然以他的态度來看,目前爲止不會昭告天下,不過也說不準。他們甯家的人,性格都是一會兒陰一會兒陽。保不齊哪天他就來個甯爲玉碎不爲瓦全,所以,你得做好準備。”
雲景落笑得目光流蕩,挾了一絲冷意。
“甯晔之所以借天熙将夭夭和玉初的關系宣告天下,是因爲他有個同樣違背人倫的姐姐。他不會自打嘴巴,所以隻能借刀殺人。”
燕綏表示贊同。
“所以才更要防備,萬一他喪心病狂破罐破摔,就不太好辦了。”
雲景落負手輕笑,眼中華光熠熠。
“别小看了你那個侄兒,他可不是個隻挨打不還手的人。”
燕綏不置可否。
玉初和甯晔一樣,都是一肚子的壞水。甯晔敢劍走偏鋒,玉初又豈會坐以待斃?
很快,兩人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正月初三,忽然爆出消息。
重音國已逝先帝留下遺诏,甯晔爲一己私欲陰謀詭計囚帝尊之徒蘇淺璎于府中,并且不顧其意願賜下封後聖旨,此舉卑劣至極,丢盡皇室顔面。
未免鑄成大錯,也爲告慰先祖英靈,他以死自懲,望其好自爲之。
此诏一出,天下再次嘩然。
這封诏書的内容的勁爆程度可絲毫不低于蘇淺璎和玉初師叔侄的悖倫相戀。
尤其最後那一句,以死自懲。
也就是說,是甯晔的一意孤行,逼死了自己的父皇?
還有什麽,比自己的親爹以死明志說出來的話更令人相信呢?
這樣一來,謠言指控的對象,就成了甯晔。
蘇淺璎聽說此事,直接就找到了玉初。
“這是你幹的?”
玉初沒有否認,“有了逼死親生父親的黑點,以後他說出任何對你不利的話都沒人相信了。”
他指的,自然是蘇淺璎和雲景落的身世。
好一個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