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這種感覺,叫做思念。
哎~
蘇淺璎第九十五次歎氣。
小萱輕笑。
“姑娘,您這是想王爺了吧?”
蘇淺璎瞥她一眼,玉初身邊的人怎麽一個個的都這麽八卦?
“姑娘,您要是實在無聊呢,不如奴婢陪您出去走走?”
“去哪兒?”
小萱道:“奴婢聽說西山的楓葉都紅了,要不咱們去看看?”
蘇淺璎想了想,點頭。
“也好,反正左右也無事,你去準備馬車吧。”
“是。”
……
西山在皇城西北方,坐馬車也就一個時辰就到了。一眼望過去,紅楓如火,美得熱烈。
蘇淺璎拈起一片楓葉,目光微動,輕歎道:“可惜沒帶筆墨顔料,這般美景,畫下來多好。”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說笑聲傳來。
“去看看,那邊是什麽人。”
小萱往聲音的來源處看了看,道:“姑娘,那都是來賞景的貴族千金小姐們。那邊有個亭子,通常她們喜歡在這裏吟詩作對,下棋品茗。後頭還有一片原野,許多貴族公子哥會在那裏賽馬。”
蘇淺璎蹙了蹙眉,她不喜歡熱鬧。
“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走吧,我們回去。”
“哦。”
小萱無限可惜。
兩人正準備走,忽然一個詢問聲傳來。
“你們是誰?”
主仆兩人轉過身來,對方一看見她,臉色就變了,福身道:“見過鳳陽侯。”
鳳陽侯蘇淺璎?
周圍的大家千金們好多人臉色都跟着一變。
蘇淺璎來玉照不久,平時也不出門,那些大家閨秀們自然不認識她。
而方才那個說話的女子…
蘇淺璎揚眉。
“你認識我?”
那女子臉色有些僵硬,有些不自然的說道:“那日在宸王府,有幸見過蘇姑娘一面。”
方才稱呼鳳陽侯,現在就改稱了蘇姑娘。
蘇淺璎嘴角微彎。
“原來如此。”
怪不得她覺得這個女子看着有幾分眼熟,原來曾是宸王府那三千佳麗之一啊。
小萱在她耳邊低聲道:“她是大理寺少卿唐大人的女兒,叫唐月嬌。”
就是那日朝堂之上對她住在宸王府提出異議的那個大臣家的千金嘛。
蘇淺璎了然。
剛被遣送回府沒多久就出來遊玩,不怕被排擠麽?
又看了看其他幾個女子,發現基本上都有些面熟,想來都曾經在宸王府呆過。
上次玉初帶她回王府,随後就将這些女人全都驅散,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些人估計都在心裏把她恨死了。
她難得出個門,竟碰上一大堆的情敵,還真不是一般的郁悶。
可惜了這麽美的景色。
唐月嬌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蘇淺璎,在看看自己身邊的同伴,頓時底氣足了些。
“蘇姑娘也是來西山賞景的麽?”
蘇淺璎嗯了聲。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你們繼續,我就不打擾了。”
三個女人一台戲,這裏這麽多女人,足夠組成好幾個戲班子了。
“蘇姑娘。”
唐月嬌上前一步,道:“姑娘剛來就要走,可是因我等擾了姑娘的雅興?”
這話說得好笑。
她們先來,自己後到,誰擾誰的興緻?
唐月嬌這是想給他拉仇恨?
蘇淺璎側首,眼神冷淡了幾分。
“無聊出來走走吧了,原本也沒什麽雅興,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麽打擾。”
唐月嬌神色有些尴尬。
對于這個一來就入住宸王府即将成爲宸王妃的女人,别說宸王府曾經的那些姬妾,便是整個京城那些待嫁的閨秀,有多少人不是對她恨得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若隻是一般的貴族也就罷了,偏偏人家後台大,皇帝都得罪不起,所以她們盡管心中不甘,卻也不敢造次。隻是見到了,難免心裏不舒服,想要膈應對方幾句。
正僵持着,又聽得一個溫婉沉穩的聲音傳來。
“你們怎麽都在這裏站着?”
衆人回頭。
“公主。”
唐月嬌立即走上去,介紹道:“公主,這位就是你前幾日問起的鳳陽侯蘇姑娘。”
她見到來人很是開心,明顯神氣了許多。
“蘇姑娘,這位是丹凝公主。”
“原來是蘇姑娘,丹凝有禮了。”
喬丹凝臉上露出清淡的笑,盈盈一福身,語氣淡漠而清冷。
蘇淺璎打量着她。
一襲白色百合領桃紅裙裝,外套同色狐裘披風,眉如新月眼若秋水,肌膚如雪,唇含朱丹。
就這麽靜靜的站着,就仿佛是一幅畫。
“公主客氣。”
小萱在見到喬丹凝的一瞬間,臉色就變了。她輕聲在蘇淺璎耳邊說道:“姑娘,她是已逝珍貴妃的妹妹,因爲珍貴妃的關系,皇上一直對她十分厚待。她已二九年華依舊未曾出嫁,便是因爲王爺…”
蘇淺璎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覺得這個喬丹凝看她的眼神讓她覺得不舒服呢,原來是情敵啊。
再看看周圍這群女人,一個個以喬丹凝馬首是瞻的模樣,敢情人家有後台捏。
“丹凝早聽聞姑娘大名,隻因無緣得見,一直深以爲憾,今日能在這西山紅楓林中與姑娘相遇,是丹凝的榮幸。”
喬丹凝說着客氣的話,言行舉止優雅穩重,妥妥的大家風範。
“方才我們在這裏吟詩作對。早聽說姑娘才名,不知丹凝可否有幸,邀姑娘一聚?”
名門閨秀都一個樣子麽?上次在舜英的公主府,那個挑釁她的陳家小姐,和喬丹凝說的話基本上一模一樣。
這語氣,可半點沒有邀請的意思。
蘇淺璎笑容淺淡,在對方以爲她要答應的時候,抛下兩個字。
“沒有。”
她同樣毫不客氣的拒絕。
喬丹凝估計是從來沒被人拂過面子,從容的臉色當即一僵。
周圍的閨秀千金們也沒想到她會直接拒絕,神色都有些詫異,卻沒說話,而是選擇看戲。
喬丹凝斂眉,道:“丹凝可是的罪過蘇姑娘?”
蘇淺璎神色冷淡。
“你我初次見面,何來的得罪?隻是我這個人好靜,不喜歡熱鬧。再則—”
她嘴角勾起淡淡諷刺,“我從前行走江湖,近一年來又遊走各國,我可不記得自己有什麽才名傳出來。公主這是從何處聽來的傳言?”
喬丹凝手指微縮。
她那話不過就是客套之詞罷了,正常人都喜歡聽别人的誇獎,就算不盡不實,也不會當衆潑冷水。
可誰能想到,蘇淺璎反應這麽‘奇葩’?
蘇淺璎知道,喬丹凝無非是想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她笑笑。
“各位慢聊,我先走了。”
“蘇姑娘且慢。”
喬丹凝顯然不甘心。
蘇淺璎神色已有不耐,語氣也冷了幾分,連公式化的微笑也盡數散去。
“我脾氣不大好,耐心也有限。所以,不要惹我,更不要挑戰我的底線。不管你是誰,有什麽後台,那都不是你嚣張目中無人的資本。”
此話一出,所有人齊齊變色。
喬丹凝哪裏被人這般直白的警告過?縱然修養再好,此時也忍不住面有怒色。
“蘇姑娘好大的氣勢。”她嘴角勾起一抹諷刺,“就是不知道,蘇姑娘在宸王面前,是否也如此桀骜?”
這是諷刺她表裏不一?
蘇淺璎笑了,忽而眼神劃過一抹頑劣。
“要讓丹凝公主失望了,我在他面前一向如此。”
言下之意就是,我對你算客氣了,别不識好歹。
喬丹凝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她認定玉初是被蘇淺璎美色所迷,否則怎會想要娶她爲正妃?
他明知道,自己在等着他…
“難怪…”她語氣輕慢,意有所指道:“姑娘一來,王爺就驅散了府中佳麗三千。不過有幾句話丹凝不得不提醒姑娘,蘇姑娘固然身份貴重淩駕于世間女子之上,可自古以來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更何況宸王同樣那般身份高貴,自不可能永遠守着姑娘一人。姑娘這般霸着王爺,恐會落得妒婦之名。所以,姑娘還是…三思而後行。”
蘇淺璎又笑了。
“丹凝公主,你這段位實在是不夠高明。年初我在天熙的時候,什麽罵名沒聽過?若我是那種在意流言的人,估計早就找根繩子上吊了,哪能活到今天?你倒不如直接說,”
她語氣悠然,一針見血道:“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也懶得與你虛與委蛇。丹凝公主不放直接說,你想要入宸王府,讓我提前做好準備。”
喬丹凝不妨她會這般直接的将自己的心思給戳穿,頓時又是羞惱又是氣憤。
“蘇姑娘誤會了,丹凝并無此意。”
“哦,是嗎?”蘇淺璎目光掃過衆人,笑盈盈道:“剛才大家都聽到了,丹凝公主無意宸王,也沒有入王府的心思。公主年紀不小卻還待字閨中,未免旁人閑言碎語對公主清譽有辱,過幾日我便進宮,請皇上爲公主擇一門好婚事。”
喬丹凝臉色一白,再也克制不住怒火。
“蘇淺璎,你别得寸進——”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整個楓林,阻斷了喬丹凝的最後一個字,也将她扇懵了。
所有人都震驚的瞪大眼睛,眼神畏懼。
蘇淺璎用帕子擦着自己的手,“果然這種事吃力不讨好。小萱,以後出門記得帶一個拍子。你家姑娘我是招黑體質,走到哪兒都能惹一大幫蒼蠅叨擾。帶個拍子好趕蒼蠅,省得每次都得我自己動手,手都給我打疼了。這要是讓阿初知道了,又得唠叨,說我不懂得照顧自己了。”
這話無異于雪上加霜。
小萱脆生生的應道:“是。”
喬丹凝捂着被扇腫的臉頰,顫抖的指着蘇淺璎。
“你、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
一句話她說了兩遍,第二遍的時候語氣加重近乎尖銳,看着蘇淺璎的眼神宛如毒蛇,恨不得将她碎屍萬段。
蘇淺璎抖了抖衣袖,青霜劍落于手中。
她慢條斯理的用剛才擦手的帕子擦着劍刃,漫不經心道:“雖然我不喜歡殺人,不過曾經在戰場上也殺敵不少。想知道血流成河的場面有多壯觀麽?”
她神色溫和,語氣清淡仿佛在談論天氣,說出的話卻讓人駭然心驚,驚恐莫名。
“想見識一下麽?我保證,肯定會比這滿目的紅楓更紅,更凄美。”
原本看好戲的衆女子一看她亮出武器,這才想起對方是會武功的,登時吓得花容失色,連連後退。
喬丹凝也白了臉,卻強自鎮定。
“你、你敢!”
蘇淺璎将青霜劍遞近一分,凝脂般的肌膚立即被劃破一條口子,血色蔓延。
“啊——”
尖叫聲剛起,就被蘇淺璎一個冷眼給吓得噤聲。
喬丹凝臉色慘白,“你、你想做什麽?”
蘇淺璎輕笑。
“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啊?剛才不是還那麽頤指氣使的麽?你信不信,我就算殺了你,也沒人能拿我怎麽樣。”
喬丹凝渾身顫抖,她的丫鬟早就吓得說不出一句話來,生怕蘇淺璎一個生氣連自己也殺了。
“聽着,有些話我隻說一遍。”蘇淺璎淡淡說道:“我想來不喜歡惹麻煩,但也不怕麻煩。我沒那麽多的耐心來與你們勾心鬥角争風吃醋。還有,我是個小氣的人。宸王府隻能有我一個女主人,你們若是安分守己,我可以和你們相安無事。可若有人不知好歹自作聰明的跟我耍心眼兒,那麽抱歉,我時間有限,隻好用最快速有效的方式解決了。”
“而我的方法…”她眼神平靜,一字一字道:“便是一劍穿喉。”
冷銳的尖峰近在眼前,血色還未幹。
衆女吓得魂飛魄散,忙不疊的跪了下來,求饒道:“是,我等日後一定安分守己,再不敢冒犯。”
蘇淺璎收回目光,看向面色慘白眼神驚恐的喬丹凝。
“你呢,丹凝公主?”
喬丹凝顫抖得更厲害,她心中憤怒仇恨,然而性命被人威脅,她縱然不甘也不敢繼續放肆。
方才蘇淺璎出劍的時候,她明顯感受到了森冷的殺意。她毫不懷疑,蘇淺璎真的敢殺了她。
“丹凝方才唐突冒犯,請蘇姑娘見諒。以後,定不再犯。”
她幾乎是咬着牙說出這句話的。
蘇淺璎看着她近乎扭曲的面容,勾了勾唇,嗖的一聲收回了青霜劍。
“小萱,回府。”
“是。”
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楓林中,喬丹凝努力壓抑的恐懼這才小三。她整個人仿佛失去了力氣,腳下一個癱軟,險些摔倒在地,幸虧身邊的丫鬟攙扶着。
“公主小心。”
喬丹凝知道方才恭維自己的那些貴族千金此刻都在用那種諷刺嘲笑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咬着牙,眼神冷若冰霜。
蘇淺璎,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走,進宮!”
這是要去告狀了!
唐月嬌好心的上前來勸,“公主,我看還是算了吧。蘇姑娘是皇上親封的鳳陽侯,還是未來的宸王妃。而且,她還是帝尊的徒弟,連皇上都要敬讓三分,咱們惹不起的。”
喬丹凝回頭冷冷剜她一眼。
她自然知道蘇淺璎的身份,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多年的等待就這麽付諸東流。
宸王府裏佳麗三千,她知道。可那又如何?他未立正妃,便是不将那些女人放在眼裏。她不會和那群女人一樣自甘堕落,不知羞恥的甘願爲妾,那隻會讓玉初輕視看不起。
她要做獨一無二的那一個。
她相信,自己終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一天。卻沒想到,竟得到他另娶他人的噩耗。
她怎能就這樣認輸?
……
回去的路上,小萱眉飛色舞道:“姑娘,您剛才好霸氣啊。丹凝公主素來清高,自持身份,在貴族千金堆裏也總是高人一等,所有人都捧着她。再加上她素有才名,皇上又對她格外厚待,她一直就有些目中無人。王爺從來都不曾将她放在眼裏,就她自己太把自己當回事,總以爲憑着皇上對珍貴妃的情誼,會将她賜婚給王爺做正妃。剛才奴婢瞧她的模樣,估計氣得不輕。”
蘇淺璎靠在車壁上,聽得微微蹙眉。她想起玉初臨走之前說過,玉珩有心上人,莫非就是小萱口中的珍貴妃?
這樣想着,她便問道:“喬家也是大家族麽?”
“這個,奴婢也不太清楚。”小萱皺了皺眉,解釋道:“隻知道珍貴妃逝世許多年,喬氏一族也跟着沒落。就連喬丹凝,也是後來才被發現的喬家遺孤。皇上憐恤她,就封她爲公主,一直住在皇宮。隻是随着她年歲增長又不肯嫁人,住在宮中也不太方便。皇上便賜予她公主府邸,及笄後就讓她搬出宮了。至今爲止,也有三年了。”
蘇淺璎了然。
玉珩前兩年想給玉初賜婚,對象就是這安樂公主吧?
“皇上很喜歡珍貴妃麽?”
小萱點頭。
“隻可惜珍貴妃紅顔薄命,早早的去了。皇上大概是愛屋及烏,所以對安樂公主十分縱容。”
蘇淺璎了悟的笑笑。
“這麽說來,我好像闖大禍了。”
小萱搖頭。
“闖禍倒是不至于。皇上雖然對安樂公主十分寬厚,卻更信重王爺。隻是如今王爺不在京中,安樂公主大概有恃無恐,很可能進宮告狀。”
“哦。”蘇淺璎神色無畏,“小萱啊,你說,我是不是看起來特别好欺負啊?”
額…
小萱失笑。
“怎麽會呢?是她們太不知進退。網頁若是知曉今日她們不甘前來挑釁,定不會輕饒。”
蘇淺璎心中一動。
“小萱啊,你們王爺平時是個怎樣的人?”
小萱訝異。
“姑娘不是和王爺相識許久了麽?”
蘇淺璎眼神一閃。
玉初對她情深義重,在她面前自然溫柔體貼,在軍中的時候,也見過他冷靜鐵血的一面,但那不過隻是冰山一角。這些年她也聽過不少關于玉初的傳言,都說他冷血無情,手段狠辣,對敵人向來趕盡殺絕。
她總覺得那些傳言與她認識的玉初,區别太大。
随後一想,那又有什麽關系呢?無論他在外人眼裏是個什麽樣的人,最起碼他對自己從來都是溫柔寵溺的。
這就夠了。
于是她釋然一笑。
“嗯。”
**
喬丹凝懷着怒火進了宮。
甘泉宮裏,玉珩正半躺着在批閱奏章,小安子躬身走進來。
“啓禀皇上,安樂公主求見。”
“丹凝?”
玉珩怔了怔。
“她來做什麽?”他放下朱砂筆,道:“讓她進來吧。”
“是。”
小安子向外喊道:“宣安樂公主觐見。”
喬丹凝走進來,屈膝道:“參見皇上。”
玉珩注意到她語氣含了幾分委屈和低啞,再看她鬓發微亂,看起來竟有些狼狽。
下意識的蹙了蹙眉。
“起來吧。”
“謝皇上。”
喬丹凝起身,擡起頭來,臉上紅腫的巴掌印和脖子上的傷痕赫然入目。
玉珩又是一怔。
“誰傷了你?”
他溫和的音色裏有幾分冷意。
喬丹凝一聽眼圈兒就紅了,直接跪在地上,哀怨道:“求姐夫給丹凝做主。”
一聲‘姐夫’喚醒了玉珩對珍貴妃的回憶,也喚醒了他對珍貴妃的情誼。
他頓時神情一緩。
“地上涼,别跪着了,有什麽話起來再說吧。”
小安子便要去扶她起來,喬丹凝卻道:“丹凝今日平白受人羞辱,姐夫若不爲丹凝做主,丹凝…便無顔苟活在這世上了…”
她說着,眼中已含淚水,好不可憐。
玉珩皺眉,看向跪在她身邊的丫鬟。
“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是。”
小丫鬟連忙說道:“啓禀皇上,今日公主和唐姑娘等人相約去西山看紅楓,不想偶遇了蘇姑娘。蘇姑娘…對公主言辭冷銳,不止扇了公主一耳光,還拔劍上了公主,更甚至威脅公主,十分嚣張…”
玉珩的臉色,淡漠了下來。
“是嗎?”
他神情再無方才的關切和義憤填膺,語氣清淡如水。
“小安子,去宣太醫,給公主看看。”
卻是沒說要如何處置蘇淺璎的話。
喬丹凝一怔。
“姐夫…”
玉珩擡起頭來,眼神平和如一,卻含着不容侵犯的威嚴。
“丹凝,适可而止。”他如是警告,道:“将這個膽大包天欺君犯上的丫鬟拖出去,杖斃。”
喬丹凝主仆臉色大變。
“姐夫!”
喬丹凝震驚失色,語氣不可思議而驚恐。
門外卻已經有人進來,拖着她身邊那丫鬟就走。
“不、不要,公主救命啊,公主…”
“等等!”
喬丹凝此時總算回過神來,連忙阻止道:“不知皇上,爲何要處罰她?”
玉珩神色依舊淡漠。
“朕方才不是已經說過了,欺君犯上,理應處死。”
“皇上…”
“丹凝。”
玉珩打斷她,眼神有些冷。
“朕對你寬容仁慈,不代表你就可以爲所欲爲。蘇姑娘是什麽樣的人,朕比你清楚。若非你主動挑釁,她絕不會拔劍相向。朕不提,就不打算追究,你卻不知所謂,竟妄圖欺瞞朕。看在你姐姐的份兒上,朕便恕你無罪。但你身邊這個丫鬟,挑撥是非,膽大包天,還意圖糊弄誤導朕,其罪當誅。”
他一番話說完,侍衛再無顧忌,任由喬丹凝如何阻攔也無動于衷,直接将哭喊着的小丫頭拖了出去。很快,外面就傳來啪啪啪和哭喊求饒聲。
那聲音仿佛尖銳的刀,一刀刀刺進喬丹凝的心口,她臉色煞白,眼神驚惶。最初的自信蕩然無存,她甚至都不懂,素來對她寬容甚至是縱容的玉珩,這次爲何這般冷酷的處置了她的丫鬟,甚至還警告她。
“皇…皇上…”
玉珩面色無波,“朕知曉你對阿初的心思。但阿初并未将你放在眼裏,朕也如實告訴你了,并且答應給你擇一門好婚事,你卻不願,非要固執的等着。你若就此死心也就罷了,朕依舊會許你一個好前程。然而你不但一意孤行,竟還去挑釁蘇淺璎。”
說到這裏,他語氣冷了幾分。
“誰給你的膽子?”
這一聲輕喝已帶了怒火。
喬丹凝從未見過他如此神情,頓時臉色一白,随即想起欣賞恩即将另娶他人,不由得悲從中來。再加上今日受到的羞辱,更是委屈。
淚水從她眼眶裏溢出,楚楚可憐的模樣,像極了她的姐姐,珍貴妃。
“皇上是一國之君,四海皆内無有不從。丹凝一腔癡心,皇上早就知曉,爲何不願成全丹凝,早早賜婚?如此,也就沒有今日…”
“丹凝。”
玉珩聲音沉了下來。
“阿初不喜歡你,朕也不會逼迫他。這些年被送入宸王府的女人有多少你不是不清楚,阿初不曾理會。你自命不凡,心高氣傲。但是在阿初眼裏,你和那些女人沒有任何區别。他不可能娶你,就算是妾,他也不會接受。你卻非要自欺欺人,不肯放棄。有今日的下場,也是你咎由自取。還有,你姐姐是你姐姐,你是你,不要拿你姐姐來威脅朕,那隻會消耗掉朕對你最後的仁慈和寬容。”
喬丹凝臉上血色盡失,顫抖着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了,朕會重新安排人伺候你。”
這便是監視了!
喬丹凝臉色大變,失聲道:“皇上,我…”
玉珩卻已經失去了耐心,冷聲道:“你回去吧,什麽時候想通了,朕依舊會履行當初的承諾,給你擇選婚事,保你下半生衣食無憂。”
“來人,送安樂公主出宮。”
立即有訓練有素的宮女走進來,對喬丹凝說道:“公主,請。”
喬丹凝仍不死心,“皇上,我…”
“丹凝,朕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玉珩一句話,掐滅了她心中最後的希望。她抿着唇,由兩個宮女扶起來,走了出去。
玉珩輕歎一聲,“去宸王府,傳朕口谕,讓鳳陽侯入宮觐見。”
“是。”
小安子躬身而去。
……
血砂已經壓制不住,蘇淺璎近日來越發覺得精神不濟,困頓嗜睡。
出去了一趟,蘇淺璎又覺得疲憊了,回來就準備睡一會兒。
所以小安子來傳話的時候,小萱就皺眉,爲難道:“姑娘還在睡覺,此時叫醒她恐怕…”
話未說完,就聽得裏面傳來蘇淺璎的聲音。
“小萱,誰來了?”
小萱立即走進去,隔着珠簾輕聲道:“姑娘,是皇上身邊的安公公,說是讓您進宮一趟。”
“進宮?”
不多時,便見蘇淺璎披着頭發走了出來,身上還穿着裏衣,面容疲憊,顯然還未睡足。
她掀開珠簾,問小萱。
“現在麽?”
小萱伺候了她一段時間,也基本上了解她的習慣喜好,知曉她睡覺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此時見她明顯神色困倦,便有些不忍。
“安公公是這麽說的。不過姑娘若是沒睡醒,就繼續休息吧,奴婢随安公公進宮向皇上複命就是。”
反正王爺臨走的時候下了命令,蘇蘇姑娘不想做的事,任何人都别想強迫她。
“算了。”
蘇淺璎被擾了瞌睡,雖然心情不好,卻也不想給玉初惹麻煩。
玉珩和玉初關系再好,自己也不能有恃無恐的給皇帝甩臉子。
“你進來給我梳妝吧。”
“是。”
小萱讓丫鬟去前廳回禀。
得到吩咐的小丫鬟十分伶俐,“蘇姑娘今日出去了一趟,有些累,方才在睡覺。如今正在梳妝,請公公稍後。”
小安子自然知曉蘇淺璎在玉初心中的分量,皇上提起來的時候語氣也是溫和而喜悅的,于是臉上就呆了笑容。
“沒關系,不急。”
他伺候帝王多年,對自家主子的心思也能揣測個七八分。今日安樂公主來告狀,皇上斥責了她身邊的丫鬟,如今宣召蘇姑娘,想來是安撫。
沒過多久,收拾整齊的蘇淺璎便帶着小萱來到前廳。
小安子立即迎上去行禮。
“蘇姑娘安好。”
這個小太監很機靈,既不阿谀奉承也不目中無人,蘇淺璎對他印象比較好,語氣自然多了幾分溫和。
“有勞公公久等,走吧。”
“是。”
……
上車後,小萱道:“進宮需要半個時辰,姑娘若是困的話,就睡一會兒吧,等到了皇宮,奴婢再叫您。”
“嗯。”
蘇淺璎當真靠着車壁睡了。
最近她這嗜睡的毛病越來越嚴重,坐着也能睡着。
半個時辰以後,皇宮到了,蘇淺璎卻還沒醒來。
小萱猶豫一會兒,還是決定叫醒她。
“姑娘。”
她小聲喚道:“姑娘醒醒,我們到了,姑娘…”
“唔…”
蘇淺璎皺眉,慢悠悠的睜開眼睛,眼神還有些,迷離。
“這麽快就到了?”然後又道:“下車吧。”
小萱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下了馬車,從宮門到甘泉宮還有好長一段路。
蘇淺璎嘀咕道:“早知道剛才出門的時候就吃點東西,一大早就出去了,又睡了兩次,現在腹内空空,餓死了。”
小萱自責道:“都怪奴婢不好…”
“怪你什麽?”
蘇淺璎道:“我一回府就睡,你就算準備了三珍海味,我也沒時間吃。算了,反正宮中禦廚的手藝好得很。皇上打擾我睡覺,讓我蹭一頓飯補償應該不難吧?”
前頭帶路的小安子聽了這話就笑了,道:“這個時辰,皇上也差不多該用午膳了。姑娘且放心,皇上不會餓着您的。”
“那就好。”
……
踏進甘泉宮,蘇淺璎就聞到了菜香。
她訝異道:“還真的準備好了?”
玉珩坐在飯桌上,一見她就對她招招手。
“知道這個時候你肯定還未用膳,來,坐下吧,就當朕寬帶你的。”
路上小安子已經對蘇淺璎說了喬丹凝今日進宮告狀卻被玉珩斥責一事。
蘇淺璎心想,玉珩雖然看着羸弱,卻并不糊塗。想來也是,玉初征戰沙場那麽多年,他若沒點手段,如何控制朝堂?
她也不客氣,直接坐了下來。
“皇上,我的丫鬟也還沒吃飯,可不可以讓她進來一起吃?”
玉珩一怔,哂然道:“這公裏有功力的規矩,不可越軌。不過你放心,朕不會餓着她的。”
蘇淺璎點頭,然後就開吃。
筷子剛夾住一塊魚,又放棄了。
玉珩不禁問道:“怎麽不吃?”
蘇淺璎有些郁悶道:“沒人給挑刺,我怕卡住。”
玉珩一愣,而後笑了起來。
“是不是阿初走了,不習慣?”
又吩咐人來給她挑刺。
蘇淺璎倒也不害羞,老實道:“是不太習慣。”
玉珩倒是挺喜歡她這直率不做作的性格。所以一點也不在意她的‘不懂規矩’。
“放心吧,阿初心裏念着你,很快就會回來的。”
蘇淺璎哦了聲,不再說話。
吃飽喝足以後,玉珩讓人把餐盤撤下,蘇淺璎才道:“皇上今日讓我進宮,是有什麽事嗎?”
玉珩默了默,道:“今日在西山發生的事,朕都知曉了。丹凝自幼喪親,這些年朕也對她太過縱容,才讓她驕狂了些。今日她對你多有冒犯,朕代她向你賠罪,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蘇淺璎十分訝異。
玉珩一個皇帝,居然屈尊降貴的爲了喬丹凝像自己賠罪。看來他對那個珍貴妃,還真的是情深義重啊。
“皇上言重了。”
蘇淺璎不在意的笑笑,“雖然我不是個大度的人,但今天我也算出氣了。她畢竟是公主,皇上不怪我就好,我怎能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