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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這世上,隻有一個璎璎

人生裏總有那般多的陰差陽錯和左右爲難。她以爲自己這一世從出生開始已經夠坎坷,卻不想,真正的無解之劫,卻是曾經的忘記。如今,卻無法無所謂的不了了之。

爲什麽不早一點?或者更晚一點恢複記憶?

蘇淺璎隻覺得心力交瘁。

然而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

她轉頭看向甯晔,這才發現他神色有些蒼白,似氣血虧損之象。

“你怎麽了?”

甯晔面色淡淡,仍舊帶着溫潤的笑。

“無事。”

隻是失血過多罷了。

火翼麒麟所噴之火非同尋常,若非她内功高強,很可能那一刹就直接引發了血砂發作。

蘇淺璎看着他。

十年,他的變化很大,容貌比那時候更出色,眼中那道溫潤玉色隻在眼中未達眼底。

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寡涼。

寡淡薄涼。

若說十年前他無欲無求,十年後就是城府深沉。

那是無可厚非的事。

十年前他是舜英公主強權下的傀儡太子,就算有什麽抱負也無力施展。而這十年,他插足于權利漩渦之中,到得今天這一步,何其不易?怎會還如同十年前那個萍水相逢卻一路照顧她的溫柔少年?

“甯晔。”她忽然道:“你的眼睛怎麽了?”

隻這一個問題,他便知道,她恢複了記憶,想起了他們之間曾發生過的一切。

沒有激動沒有狂喜,亦或者那些情緒早在十年的風雲暗湧中消磨殆盡,就連心尖的顫抖,也必須壓至最低的頻率。

“曾經患過一種病,記不住别人的臉,分不清男人和女人的區别。”

他說得雲淡風輕,蘇淺璎卻聽得一怔。再結合當時他的神情,也隻有這個解釋了。

這應該是屬于心理疾病那一類,也就是說曾受過什麽刺激。

“那…什麽時候好的?”

“十年前,你離開的時候。”

說這話的時候,甯晔并沒有看她,眼神裏似乎又飄過那個杏花飛舞的季節。她轉身的一瞬間,他看清了她的臉。

然後,他的病就無藥而愈了。

不,她就是他的藥。

蘇淺璎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堵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甯晔回頭看着她,笑了笑。

“兩個月前,我很希望你恢複記憶。可真等到你恢複記憶了,我又覺得,其實你忘記我或許更好。”

蘇淺璎又怔了怔。

“爲什麽?”

“你将我當做泛泛之交,還可以與我談笑風生,哪怕隻是敷衍。可真當你什麽都想起來了,卻連看我一眼都不耐煩。你說,我是不是該祈禱你現在立刻失憶?”

蘇淺璎喉嚨又是一堵。

“不是這樣的…我…”我隻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

這種話說出來,傷害的又該是誰?

當年他們有約在先,他依約前來找她,她卻将他忘得一幹二淨,又和他人相愛。看在他眼裏,又是怎樣的一種痛?

而她,要如何責怪他不惜一切也要刺激她恢複記憶的‘别有居心’?

站在他的立場,不曾對她質問責怪已是寬容,她又怎能義正言辭的拒絕他的‘打擾’?

“璎璎。”

甯晔轉過頭來,認真的看着她。

“從前我常常在想,十年時間,是否太久?可我記得你說過,所有的失去,都是爲了等待更好的擁有。所有的黑暗,都是爲了等待更好的黎明。而等待黎明前的那段黑暗時光…總是最難熬的。我熬過了十年的孤寂和黑暗,卻熬不過…你的轉身和忘記。”

蘇淺璎呼吸一滞。

“璎璎。”

甯晔又道:“當初,你是不是僅僅隻是因爲覺得自己活不過十年,所以才答應我那個約定的?”

蘇淺璎恍惚了一瞬。

“我…”

腦海中又浮現那一晚滿天的螢火蟲,以及螢火蟲包圍的溫柔少年。

記憶的盡頭,是他溫涼的手指拂過她的眉眼五官,那一刻他的眼神專注得讓她心悸。

笃定的答案便怎麽也無法從口中吐出。

她還記得,臨走前他說:“你可以不可以答應我,在我找到你之前,不要…愛上别人。”

而她也清晰的記得,在他期冀的目光下,她緩緩點頭。

“好。”

“甯晔…”她抱着雙膝,輕輕問:“你等的…是十年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有區别麽?”

甯晔道:“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這世上,隻有一個璎璎。”

“你第一次下山,我第一次離開皇城那個四面圍牆的牢籠。然後,接住了不小心從樹上掉落的,渾身狼狽的你。”

“十年,你在變,我也在變。可是,我仍舊一眼就認出了你。”

“當年你說,如果有緣,無需任何信物自可相認。若無緣,也無需任何人爲的巧合和相遇。”

“我以爲最簡單的離别,是爲了日後更美好的重逢。”

“沒有人爲的巧合,卻有不可避免的缺憾。”

十年前,那個他看不清面目的小女孩兒,還未入他眼的時候,就已經入了他的心。

隻是彼時他不懂得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隻知道想要去珍惜和擁有。

爲此,他等待了十年。

十年後,再次遇見她。他還未來得及歡喜,卻接收了她陌生疏離的目光。

說不出的落寞和失望,說不出的淡淡疼痛和憂傷。

他便在那一日複一日的歎息和回憶中,看清了自己的心。而她,卻已投入他人懷抱。

怎樣的憤怒也無濟于事。

她忘記了他,也忘記了他們的約定。而在忘記他的這段時間内,有另一個人,占據了她十年的人生。

不甘心被她忘記,也放不下入骨的相思。

他一次次的幫她尋找舊時的記憶,卻終究抵不過,這十年的空缺。

蘇淺璎閉了閉眼,隻覺得老天爺給她開的這個玩笑,太大了,她…無力承受。

“對不起…”

盡管這三個字太淺薄,然而除了這三個字,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對不起什麽?”甯晔的眼神,有着難以言訴的落寞和衰敗,“對不起忘記我?還是對不起你失約?亦或者對不起…再次拒絕我?”

蘇淺璎又是一滞。

甯晔笑笑,神情淡淡哀涼。

“璎璎。我記得你說過,你相信的人不會騙你,騙你的人不值得你相信。可是,你明知道,他一直在騙你…”

蘇淺璎猛然偏過頭。

“别說了!”

那年她臨走之前與甯晔道别,玉初就在暗處躲着,将他們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

終于明白,那日在宮宴後,在宮門前,她欲向甯晔道别,玉初的憤怒從何而來。

症結,始于此。

甯晔默了默,又自嘲一笑。

“原來在你的原則裏,他永遠都是例外。我以爲我是輸給了這十年的時間,卻沒想到,我輸給了你…對我的不公平。”

蘇淺璎說不出反駁的話。

她對阿初,永遠都是毫無理由的信任。對甯晔,就是下意識的防備。

的确是不公平!

“或許我該慶幸,你沒有隐瞞我已經恢複記憶的事實。”

半晌,甯晔又如是說道。

蘇淺璎更覺無地自容。

“最起碼…”他目光如浮光流渠,笑意款款,“你動搖了。”

一句話道出蘇淺璎此刻的心境。

她渾身顫抖着,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甯晔忽然将她的身子一拽,在地上滾了幾圈,然後隻聽得嗖嗖嗖幾聲,無數白光從他指尖飛出去。

一聲野獸的嘶鳴,震得幾乎地動山搖。

蘇淺璎下意識的雙手捂住耳朵,隻覺得周圍好熱,自己仿佛墜入了火焰山中。

她擡頭一看,火翼麒麟瞪着比銅鈴還大的眼睛,如同看待宰的羔羊般盯着她,甯晔早已飛身而至。

他指尖光芒不斷閃爍,讓人看得炫目。

火翼麒麟撲騰着雙翼,一團團的火灑落地面,那些枯草樹木全都瞬間被燒成灰燼。

隔得老遠,蘇淺璎都被那火烤得雙頰通紅,隻覺得血液都在沸騰。

光憑甯晔一個人,不可能是火翼麒麟的對手。而她此刻功力盡失,根本幫不上忙。

怎麽辦?

她焦急的看着甯晔仗着絕頂的輕功與火翼麒麟周旋。

火翼麒麟雖是神獸,固然戰鬥力強大,卻不夠靈活,隻懂得用蠻力進攻,硬是被甯晔耍得團團轉。

然而蘇淺璎看得分明,這并非長久之計。

火翼麒麟何止是一座火山?随便一靠近那就如同置身油鍋之中,甯晔已是滿頭大汗。

他撐不了多久了。

蘇淺璎咬咬牙,将自己的青霜劍扔了過去。

“甯晔,接住!”

甯晔側身躲過撲騰的火焰,反手接住青霜劍,在空中揮舞着劍花,從它的雙翼穿過,隻聽得嘩啦啦一疊聲響。

火翼麒麟立即退後了幾步。

顯然,對青霜劍十分忌憚。

随即它目光淩然,眼中有興奮的火焰在燃燒。

它盯着那把青霜劍,猛然吐出一口火。

青霜劍發出強烈的紅光,而後似有意識,竟開始抖動,意圖逃脫甯晔的桎梏。

甯晔臉色一變,企圖以内功壓制,然而火翼麒麟又撲了過來…

“小心!”

蘇淺璎驚慌的大喊。

甯晔堪堪側身躲過,手卻被它噴出的火焰灼傷,錐心刺骨的疼痛讓他握劍的手微微一松。

青霜劍立即掙脫桎梏,飛了出去。

火翼麒麟前腳撲過去,似乎是想要抓住青霜劍。

“孽畜!”

一聲低喝。

強光猛然襲來,直直打向撲向青霜劍的火翼麒麟,逼得它暫時後退幾步。

廣堯飛身落下,接住青霜劍,手指在劍身上一抹,抹去了那紅光,反手扔給蘇淺璎,與随後降落的燕綏同時迎上去,與火翼麒麟交戰。

“夭夭。”

玉初撫着蘇淺璎坐起來。

“我沒事。”

蘇淺璎搖頭,急切道:“你快去幫師父他們。”

“好,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看了眼受傷落下以手撐地的甯晔,飛身加入戰鬥之中。

三個絕世高手,應該暫時能夠應付一頭反應遲鈍不夠靈活的神獸。

蘇淺璎喘了口氣,跌跌撞撞的走到甯晔身邊,扶他起來。

“你怎麽樣?傷得重不重?”

手剛觸及他的手臂,就聽得他壓抑的悶哼一聲。

蘇淺璎一怔,随即察覺手心濕潤,好像…是血!

她立即将他的衣袖挽起來,手臂上纏着白色的繃帶,上面赫然印着血迹。

這傷哪兒來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昏迷的時候,唇邊溫熱的液體,鼻息充斥的血腥味兒…

“你剛才…是不是…給我喂了…你的血?”

她艱難的說出這句話,隻覺得喉嚨似插着鋼針,每說一個字都是疼痛。

甯晔神色如常,淡定的将衣袖放下來。

“找不到水。這是最笨,卻最有效的方法,不是麽?”他忽然低笑一聲,靠近她,聲音竟有些魅惑。

“璎璎,如今你身體裏流着我的血。這輩子,你都不可能與我斷得幹淨。”

蘇淺璎一顫。

甯晔卻将她松開的手再次覆蓋在自己手臂上的那條傷口上,重重一按,疼痛中他卻笑靥如花。

“他能爲你流血,我也可以。你對我不公平,我是否也該狠心點,将你口中的厚顔無恥卑鄙下流發揮到極緻?”

蘇淺璎白着臉,覆蓋着他傷口的手顫抖得厲害。

她已經感受到那條傷口又再次溢出血來,溫度熱得駭人。

“快松手啊,你想失血過多而死麽?松手…”

她用力的掙脫,甯晔卻死死的按住她的手不放。

“放心,我死不了。”

他臉色蒼白,語氣依舊悠然自若。

“你爲我擔心着急的模樣…很美!我想多看會兒。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蘇淺璎咬着唇,忽然大聲罵道:“你這個瘋子!”

她猛然一用力,總算抽回了自己的手,慣性的退後兩步。

甯晔垂下手臂,紫色華袍早已被鮮血染得顔色更深。他臉上笑着,輕輕的咳嗽,一聲又一聲,咳血如花,很快就在胸口上暈開一片濃濃的血迹。

蘇淺璎咬牙。

“真是個瘋子,不要命的瘋子。”

她雖然罵着,卻還是不得不走上去,瞪着他,沒好氣道:“你總不至于爲了讓我終生愧疚而賠上自己的命吧?”

“怎麽可能?”

他低聲咳嗽,臉上仍舊在笑。

“你素來沒心沒肺。就算我死了,你頂多傷心自責個幾年,轉身又去做别人的新娘。那我死得多不值?”

蘇淺璎一臉黑線。

很想說就算你活着我也不會嫁給你。不過看他傷得那麽重,還是算了吧。這個時候跟他逞口舌之快也忒沒度量,而且好歹他剛才也救了她。

“坐下來,我給你看看。”

“我記得,你的醫術很爛。”他恢複了他的毒舌本質,“根據我對你的了解,你懶惰又胸無大志,更沒有濟世爲懷的胸襟,所以你不會花多餘的時間來學對自己沒什麽用處的東西!所以即便過了十年,大底你的于醫道上的研究,仍舊停留在十年前。”

蘇淺璎磨牙,“是啊,你行,你厲害,有本事你把自己治好給我看看,你治啊,治好了我就服你。”

“我要你服我做什麽?”甯晔的神情多了幾分慵懶,“就是要你爲我心疼才好。”

蘇淺璎嘴角抽了抽。

什麽高嶺之花什麽感情反應遲鈍,原來都是裝的。

一個個撩妹的技能簡直爆滿。

一旦剝了溫柔的假面具,立即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蘇淺璎不甘心,“鬼才心疼你。”

“嗯。”甯晔半阖着眼睛坐下來,道:“原來你對我如此深情厚誼,做鬼都還對我念念不忘。”

他笑得溫柔,“榮幸之至!”

蘇淺璎吐血三升。

虧她之前還覺得他是溫柔的謙謙公子,結果是一頭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和玉初那小子一樣,都是厚顔無恥的家夥。

“你不是要給我看診麽?”

甯晔擡頭對她眨眨眼,很是無辜道:“我已經坐下了,你怎麽還站着?”

蘇淺璎後悔了,自己幹嘛心軟幹嘛要同情他?這哪裏是溫和無害的神仙公子,分明又是一個黑心黑肺全身上下都沒一丁點白的狐狸!

這次虧大了!

她滿腹怨念的蹲下來,很不溫柔的拉過他的手,把脈。

要說醫術她的确是不精,這十年也沒研究過,但身邊幾個神醫,她就算不刻意去學,耳濡目染的也懂得不少知識。

脈象虛弱,内傷不輕。再加上之前失血過多,又強行與火翼麒麟交戰,雪上加霜。

傷得那麽重還跟她逞口舌之快,這家夥不要命了吧?

蘇淺璎臉色微沉,忽然道:“如果你死了,我會把你的屍體運回重音國,然後湊幾個美人給你殉葬。每年清明節的時候,再去給你燒點紙錢。但是,别想我會因此愧疚自責郁郁不快!”

甯晔聽得又是一聲低笑。

“璎璎,其實我知道你慣會口是心非言不由衷,這麽拙劣的激将法威脅不了我。如果你說我死了你要給我陪葬,或許我就真的舍不得死了…”

“你想的美,誰要給你陪葬?姑娘我貌美如花大好年華,都還沒好好享受生活,還給你陪葬?下輩子都不可能!”

“唔…原來你已經把我們的緣分延續到下輩子去了。我倒是沒想過,不過既然你這麽有心,我可以考慮考慮。”

蘇淺璎不說話了。

因爲無論怎麽說,反過來都會被他調戲。

這群高智商的非人類,爲毛把妹的技能也這麽禽獸?還讓不讓人活了?

她憤憤不平,卻還是輕柔的拉過他被灼傷的右手。

整隻右手手掌右側已經被燒破了皮,傷口處甚至還被燒焦,手掌其他的地方也燒得通紅,幾乎找不到完好的皮膚。

蘇淺璎眉頭跳了跳,“身上有藥麽?”

她是沒随身攜帶藥物的習慣的。

甯晔淡淡道:“沒有。”

蘇淺璎無語,“在這裏等着,我去看看能不能采些藥回來。”

她剛要起身,甯晔卻道:“不用找了,火翼麒麟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哪怕是有藥草也早就被燒得一幹二淨。而且這個地方是幻境,除了我們身上的傷是真實的,其餘所見全是假象。”

蘇淺璎氣餒的坐下來。

“那怎麽辦?”

甯晔看着自己被灼燒得面目全非的右手,神色寡涼。

“如果你有辦法殺死火翼麒麟,我們就能安全離開這個地方,一切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廢話!

她現在功力盡失,怎麽殺?

蘇淺璎忍不住回頭,廣堯和燕綏基本都是屬于世外高人的級别,玉初雖然年紀最小,卻也未必比他們遜色。

然而就是這樣配合得天衣無縫的絕頂高手,在神獸面前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與火翼麒麟糾纏了大半天,幾人都有些體力不支,已是滿頭大汗。

砰—

玉初摔倒在地,捂着胸口,噴出一大口血來。

“阿初。”

蘇淺璎立即奔了過去。

甯晔沒有阻攔,他也無力阻攔。

隻是眼神,有着淡淡預料之中的憂傷。

蘇淺璎将玉初扶起來,滿眼關切。

“阿初,你怎麽樣?”

“沒事。”玉初臉色微微蒼白,“我不是讓你找地方躲起來麽?火翼麒麟之火非同凡響,萬一傷到你,後果不堪設想。”

他話音剛落,廣堯和燕綏也墜了下來,同時吐出一口血。

“師兄!”

蘇淺璎目光震動,又看向衣衫各處有被灼燒痕迹臉色蒼白的燕綏。

三人都受了傷,而且顯然已無力再抵抗。

那火翼麒麟也好不到哪兒去,似乎被消耗了不少體力,在原地暴躁的噴火,将周圍僅存的景物全都燒得一幹二淨。

蘇淺璎看着它,眼神裏俱是冷意。

她猛然站起來。

“夭夭。”

立即察覺她要做什麽的玉初立即拽住了她的手,眼神裏滿是焦急和不贊同。

蘇淺璎卻管不得其他,一把拂開他的手,失去光芒的青霜劍緊緊的握在她手中。

她左手握住劍刃,抿着唇迎風而立,神色決然而清冷。

“你跟着我多年,現在,就讓我看看你的衷心吧。”掌心被劃破,鮮血汩汩溢出,染了劍身。

青霜劍瞬間紅光大震。

“以我之血,喚你之靈。”

“去!”

青霜劍悠然化作一道紅光,飛向火翼麒麟。

火翼麒麟張開嘴,眼神裏有絢爛的光芒閃過,似乎企圖用相同的方法喚回青霜劍作爲同伴的意識。

然而染血的青霜劍已和蘇淺璎心意相通,再不曾受它控制,直直的穿過他的嘴。

火翼麒麟瞬間發出一聲嘶吼。

頓時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蘇淺璎控制不住倒在地上。

“夭夭…”

玉初連忙扶她起來,看着她滿手的鮮血,眸子裏劃過一絲疼痛,正欲給她包紮。

蘇淺璎卻将自己沾滿鮮血的手覆蓋在他手心上,“我現在功力盡失無法操作青霜劍,但我的血可以控制它,你去,用青霜劍斬下火翼麒麟的雙翼。”

玉初點頭,縱身飛躍而去。

青霜劍在火翼麒麟體内不斷掙紮,與它抗衡,最後從它頸部飛了出來,正在空中沒有方向的飛舞。

玉初揚手一接,鮮血從劍柄滲入劍身。

青霜劍轉瞬滿血複活,不再躁動。

火翼麒麟暴躁的嘶吼着撲過來。

玉初揮手一斬,強烈的紅光劃出一道彎弧,斬斷了火翼麒麟的左翼。

火翼麒麟頓時因疼痛退後,緊接着再次不顧一切的撲上來,那一擊似帶上了同歸于盡的決裂。

蘇淺璎看得心中一緊。

玉初卻側身躲開,劍尖低着地面迅速後退,單膝跪在了地上。

剛才那一靠近,他被那真火灼燒得内力受損,體力幾乎要透支。

眼看着火翼麒麟氣勢洶洶而來。

他目光一寸寸冷冽,在火翼麒麟即将靠近要吞滅他的時候,他在數道驚呼中猛然騰空而起,青霜劍直直斬斷火翼麒麟右翼。

然後再也支撐不住的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落,他哇的再次噴出一大口鮮血。

“阿初。”

蘇淺璎跌跌撞撞的跑過去,卻沒注意到,失去雙翼痛得在地上翻滾的火翼麒麟再次奔騰呼嘯着撲了過來。

這一撲,用盡它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勢必要将兩人一起吞噬。

廣堯大驚失色,身側燕綏已經将自己随身攜帶的玉蕭扔了過去,盡管扔過去也是同歸于盡的下場。

玉初下意識的将蘇淺璎覆在自己身下。

千鈞一刻,一道身影如閃電般飛來,接住了玉蕭,用盡自己畢生功力将那玉蕭扔進火翼麒麟口中。

強大的真力暫時阻止了火翼麒麟的腳步。

就這麽須臾瞬間,青霜劍已被落入他手中,直直的刺破了火翼麒麟的雙眼。

火翼麒麟嘶叫的張開嘴巴。

甯晔抿着唇,掌心抵住青霜劍劍柄,輕輕一推。

青霜劍如離弦的箭,帶着勢不可擋的決然,穿透了火翼麒麟的咽喉。自己卻再也支撐不住,軟倒了下來。

“甯晔…”

被玉初以身體相護的蘇淺璎看見他這番模樣,下意識的輕呼出聲。

火翼麒麟渾身焰火高漲,清晰的聽見它體内内髒被青霜劍粉碎的聲音,而它張開的大口不斷的噴出火焰,比之前更濃,更烈,帶着一往無前的決絕。

“不好。”

廣堯臉色一變,“它在釋放自己的力量,要與我們同歸于盡。”

正在這時,鳳昭華慕子旭依斐其哲幾人也到了。

“殿下!”

“王爺!”

依斐去扶玉初。

其哲去扶甯晔。

鳳昭華原本想要過去,見此微微一頓,看見倒在地上的蘇淺璎,立即上前。

“璎璎,你怎麽樣?”

蘇淺璎疲憊的搖搖頭,“趕緊走,否則我們都得死。”

話音未落,隻聽得砰的一聲。

火翼麒麟渾身爆炸,頓時沖天的火光,熊熊撲滅而來,周圍封鎖的結界頓時破裂。

“走!”

青霜劍和玉蕭分别回到自己的主人手上,一行人集體向一個方向撲過去。

慌亂中,一顆紅色的内丹被甯晔接住了手中,誰也沒看見。

驚天動地的撞擊,仿佛整個天地都在動搖。

所有人落在地上,身後火光似乎被關閉在了另一個世界,天地又恢複了安靜,仿佛方才的生死搏鬥隻是一場幻覺。

蘇淺璎睜開眼睛,确定安全了,這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再看看周圍其他人,人人臉上都露出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不由得笑了起來。

捂着胸口咳嗽的燕綏白她一眼,“我們剛剛才死裏逃生,你笑什麽?”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不笑,難道要哭麽?”

燕綏輕笑一聲。

“也是。”

他支撐着坐起來,看向身旁顯然傷得極重的廣堯,嘴角挂一抹幸災樂禍的笑。

“哎,老頭兒,怎麽樣?還有力氣麽?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廣堯面無血色,眼神卻依舊波瀾不驚。他慢慢坐起來,淡淡道:“死不了。倒是燕谷主,經脈受損功力倒退了一大半,需要好好靜養,否則我們即便是到了符焰谷,你就算想要收魂隻怕也有心無力了。”

燕綏嗤笑一聲。

“你還是先想想血陣該怎麽辦吧。你看看他們幾個,一個傷重一個内傷加外傷,嗯,好像還有點氣血兩虧,四個人當中隻有兩個稍微正常。”

蘇淺璎心中一動,看向早已昏迷過去的甯晔,其哲正在運功替他療傷,似乎沒有多大的效果。

剛才最後那一擊,甯晔幾乎耗盡了自己全部的功力,傷得比所有人都重,再加上之前的外傷和失血過多…

她關切的目光落入玉初眼中,化作了一抹暗流,在眼底慢溢開來。然後他拉過蘇淺璎受傷的手,一言不發的給她包紮。

蘇淺璎微微一愣,看着他低垂着的眉眼,想說自己沒事,然而這樣的話說出來好像顯得太過疏離。

亦或者是她自己心境有了變化,所以才會處處小心翼翼?

她坐在原地,神情有些發呆。

廣堯看了看甯晔,又看了看蘇淺璎,若有所思。

甯晔身上的傷可以理解,可這氣血虧損…八成是因爲他這小師妹了。

慕子旭道:“現在該怎麽辦?”

他們帶的精兵早在川窮倒塌的時候死了不少,如今主要人員也都差不多重傷在身,接下來要如何渡過重重難關?

蘇淺璎看了看四周,還是那個小樹林,不過已是白天。

她輕歎一聲。

“先養傷吧。符焰谷這種地方好歹也集天地之靈,周圍肯定有不少其珍奇草藥。”

她站起來,“昭華,你跟我去采藥。”

鳳昭華一怔,而後猶豫道:“可我不識草藥…”

“好吧,我一個人去。”

慕子旭道:“我也去吧。”

“你?”蘇淺璎懷疑的看着他,“你懂醫理麽?”

慕子旭搖頭,“姑娘如今功力全失,而這林子詭異得很,若遇危險,姑娘一個人怕是應付不過來。”

“正是因爲有危險,而他們都受了傷,你才更應該留在這裏保護他們的安全。”蘇淺璎淡淡道:“我雖沒了内功,武功招式卻沒忘,再加上有青霜劍可以防身,危險系數基本爲零。”

說罷她轉身就準備走。

“夭夭。”

玉初喊了聲,眼神擔憂。

蘇淺璎頓了頓,回頭對他笑笑。

“我很快回來。”

……

從前在蒼雪山上的時候,廣堯經常給蘇淺璎講解各種藥草的特征和藥性以及使用方法。

她總是聽得打瞌睡,如今卻慶幸好歹記住了不少,現在可算派上用場了。

這林子裏的奇珍藥草的确不少,好多都是罕見之物,連皇宮裏都不一定有存貨。

好容易來一趟,等滅了符焰谷,這些藥草也跟着毀了,還是多采一些吧。

火翼麒麟死後,這林中的結界陣法也跟着消散,倒是不擔心會被困住。然而蘇淺璎跟悲劇的發現,她迷路了。

她捧着一大堆的珍奇藥材,站在原地發呆。

半晌,她哭笑不得的喃喃自語。

“不帶這樣的?這時候如果有手機就好了,百度地圖一搜就出來了。這四面八方都是竹子,長得還都一樣,讓我怎麽分辨方向?姑娘我好容易才從那隻神獸口中脫險逃生,要是因爲迷路困死在這裏,那也太冤了吧?”

在原地轉了兩圈,沒辦法,最後隻能在每根竹子上做記号。可是她又一次悲劇的發現,走了幾步她又走回來了。

蘇淺璎悲憤欲絕,幹脆将這些竹子都砍斷。

絕世名劍,就這樣被她用來砍幾根竹子了,真真是大材小用。

走一步砍一片,砍了半天,沒見之前的出路,反倒是周圍光秃秃的,一個人都沒有,空氣死寂得可怕。竟讓人莫名的覺得毛骨悚然。

“不是吧?”

蘇淺璎自言自語的說道:“封印符焰谷的那些冤魂,可千萬别逃出來。姑娘我膽子小,可經不住吓的。”

她腳步加快,一心想要趕緊逃離這個鬼地方,忽然聽到有異樣的聲音響起,一陣陣的,好像無處不在。

她忍不住渾身一抖,猝然回頭。

身後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她吐出一口氣,後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再這麽下去,我保準得被自己給吓死。”

一轉身被眼前所見吓得魂飛魄散。

隻見一條蛇從旁邊一根竹子的枝葉掉下半個身子,渾身綠油油的和葉子同色,而那雙眼睛像狼一樣,直勾勾的盯着她,還在吐着蛇信子發出那種怪異的聲音。

“啊——”

蘇淺璎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手中剛采的藥草掉了一地。

……

正在打坐的玉初猛然睜開眼睛,“是夭夭,她有危險!”

說完這句話,他頓時不顧自己有傷在身,立即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奔過去。

“王爺!”

依斐叫了聲,也跟着追了上去。

廣堯皺着眉頭,神色擔憂。

調息了一陣覺得胸口不那麽痛了的燕綏站起來,“我也過去看看。”

鳳昭華不經意回頭,發現甯晔已睜開了眼睛,她怔一怔,随即眼中閃過喜色。

“你醒了?”

甯晔并沒有看她,隻是盯着某個方向,神情難辨。

鳳昭華眼神微暗,歎息一聲,道:“宸王已經去找璎璎了,她不會有事的。”

甯晔不語。

鳳昭華目光落在他面目全非的右手上,眼底劃過一絲疼痛。

“你的手受傷了,我這裏有七皇子之前給的金瘡藥。”

她掏出那個小瓶子,剛要給他上藥,甯晔卻道:“多謝,不必!”

除了蘇淺璎,他對待其他女子從來都這般的惜字如金。

鳳昭華眼神又暗了暗,仍舊忍不住說道:“可你手上的傷若不好好處理,萬一感染了,會很麻煩。”

甯晔不答,顯然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

這時廣堯道:“麒麟之火非比尋常,金瘡藥不但沒有效果,還會加深傷口的腐爛,再用合适的藥材也會與之相克,更是得不償失。”

鳳昭華不懂這些,聞言神色微窘。

“原來是這樣。”

她看向甯晔,語氣自責。

“抱歉…”

“不知者無罪。”

甯晔說這句話的時候依舊沒什麽表情,聽起來就像公式化的敷衍。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廣堯看在眼裏,在心中歎息一聲,眼中卻又多了另一重憂色。

方才師妹對甯晔的态度有微妙的變化,他豈會沒發現?

不依靠外力她仍舊沖破了封印恢複了記憶,看來十年前兩人之間的确發生了一些不爲人知的故事。

那麽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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