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林軍鐵甲森森,長槍駭然,人人表情肅穆而冰冷。隻待太後一聲令下,便可一湧而上,将蘇淺璎和她的丫鬟全都斬于槍下。
對峙的雙方——
太後臉色沉如死水,面目陰寒的盯着蘇淺璎,氣勢攝人。
蘇淺璎依舊舒眉微笑,絲毫未曾懼怕周遭的危險。
良久,太後終究敗下陣來,她揮了揮手。
“都下去。”
“是。”
禦林軍立即恭敬有序的退了出去。
大殿又恢複了安靜。
太後微低着頭,沉沉看着蘇淺璎,嘴角幾分自嘲和蒼涼。
“說吧,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和榮耀讓她即便在被動的前提下依舊保持着盛氣淩人的姿态。
鎖煙不屑的冷哼。
這個太後真是越老越糊塗。明知自己的女兒是個什麽樣的貨色,卻依舊一味的縱容袒護,毫無公正嚴明,已然在步入喪失人性的深淵。
太後已無暇去處置一個敢于輕視她的丫鬟,如今更重要的是穩住蘇淺璎。有些事情被時間掩埋得太久,但并不代表已經徹底煙消雲散。關乎皇室的醜聞,關乎帝王家的顔面,她隻得暫時妥協。
蘇淺璎眉目婉轉,笑意瑩然,提醒道:“太後,戌時快到了。”
太後瞳孔一縮。
她無法分辨蘇淺璎的話是真是假,然而卻不得不有所顧忌。
心中一番思量,她已經下了決定。
“哀家憑什麽相信你?”
“太後方才說,在這裏,沒有我說話的餘地。”蘇淺璎目光流轉若驚鴻流光,“現在,我将這句話原封不動的還給您。”
太後呼吸一滞。
她的威嚴受到了赤裸裸的挑釁,然而她卻不得不咽下這口氣,這種滋味,當真比吞了一萬隻蒼蠅還難受。
“好,哀家可以放你走。”太後深吸一口氣,冷聲道:“但是你記住,不要以爲你手裏的把柄就是必勝的武器,有些事一旦捅出來,你娘也會受牽連。她已經死了十六年,作爲女兒的你,不希望她死後還被人戳脊梁骨吧?”
攻心爲上。
幾十年的權力風雲,太後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
“誠然。”蘇淺璎依舊微笑,“所以作爲妻子的太後您,應該也不希望已逝多年的先帝因爲某些事被世人唾罵,更甚至會因此遺臭萬年,九泉之下不得安甯吧。”
太後驟然臉色大變,眼神裏浮現震怒和些微驚恐。
“你、你…”
“太後,戌時真的要到了。”
蘇淺璎還是溫柔淺笑,沒有半分的盛氣淩人,然而就是這般的從容淡定,卻讓太後感受到來泰山壓頂的威脅和從骨子裏升騰起來的寒意。
她顫抖着,眼神由最初的清銳逼人到現在的氣焰全消,由最初的自信從容到如今的走投無路。這樣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颠覆了她幾十年來未曾失敗的人生,心中又怒又極又無奈。
胸腔血液翻湧,幾乎要沖破喉嚨。
“太後…”
孫嬷嬷擔心她受不了這個刺激,回頭看着蘇淺璎,沉聲道:“蘇姑娘何苦咄咄逼人?再怎麽說太後也是你的長輩,想來令師也曾教導過蘇姑娘,什麽叫做長幼尊卑。”
蘇淺璎依舊未曾動怒,含笑自若道:“師父也曾教導,若爲老不尊者,無需一味的忍氣吞聲。”
“你——”
“夠了!”
太後一聲輕喝打斷兩人的争執。
她捏着桌角的手指骨節泛白,眼神沉如暴風雨前的天空,千萬閃電雷鳴在眼底聚集,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發。
然而她克制着。
“秋雙,去安排馬車,送她出宮。”
這幾個字,幾乎是從太後牙縫裏蹦出來的,每個字都帶着恨不得将蘇淺璎撕碎的憤怒和恨意。
秋雙震一震,随即躬身道:“是。”
她轉身對蘇淺璎做了個請的姿勢,“蘇姑娘,請随奴婢這邊走。”
等到幾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太後才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太後!”
孫嬷嬷驚呼着撲過去,朝外面大聲吩咐道:“快去請太醫——”
太後病倒,得知消息的天熙帝帶着皇後立即前往此案宮探望,宮中再一次鬧得人仰馬翻…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已經出了宮門。
上馬車之前,秋雙對蘇淺璎說:“太後一生驕傲,從不服輸,今天…”她微微一笑,意味深長道:“蘇姑娘,你很厲害。”
蘇淺璎笑容可掬。
“能成爲太後的左膀右臂,備受信任,秋雙姑姑也不簡單。”
秋雙隻淡淡而笑,忽然道:“姑娘聰明過人,但宜清公主素來霸道強勢,語心郡主也頗受好評,得罪了她們,蘇姑娘日後在将軍府的日子,還是小心些爲好。”
她退後一步,微微俯身。
“言盡于此,奴婢要回去伺候太後了,蘇姑娘慢走。”
鎖煙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姑娘,她這是在向你示好麽?”
“與其說是示好,不如說給自己留條後路。”蘇淺璎回頭看向鎖煙,道:“這就是宮中生存法則,任何時刻都要謹慎小心,審時度勢。”
鎖煙似有所悟,然後笑了笑。
“不過姑娘你剛才好厲害啊。那個太後老妖婆那麽嚣張,結果還不是得乖乖放咱們出宮。我瞧她那樣子,怕是急怒攻心,怕是要在床上躺好些日子了。哼,活該。”
她扶着蘇淺璎上了馬車,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道:“太後放咱們出宮是因爲害怕自己女兒做的醜事被捅出來。她今日受了姑娘的威脅,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她不會派人跟蹤監視我們吧?”
蘇淺璎眼露贊賞,“聰明!”
鎖煙皺眉,“那豈非日後我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所以你最近要小心一些。”蘇淺璎正色道:“不要再與阿初聯系了,免得露出馬腳。”
鎖煙有些心虛,“姑娘,其實我不明白,讓太後知道你與王爺的關系不是更好麽?那樣她們行事才有顧忌,也就不會再看輕你了。”
蘇淺璎淡淡道:“一些小喽啰,用不着阿初親自出馬。而且我也沒想過什麽事都依靠他來解決。”
鎖煙無言以對。吐了吐舌,道:“姑娘,若我們的行動被監視,豈非處處受限?可否對姑娘的計劃有影響?”
“沒什麽影響。”蘇淺璎語氣清淡,“我本就不需要見什麽人,也無需與任何人合謀。”
“啊?”
鎖煙一時沒反應過來。
蘇淺璎溫柔淺笑,“你天天跟在我身邊,可有見過我見過什麽特别的人嗎?”
鎖煙仔細想了想,随後搖頭。
“沒有。”她有點不确定的說道:“所以姑娘你剛才威脅太後的那番話,其實是信口胡謅,騙她的?”
不會吧?
蘇姑娘膽子也太大了吧?
蘇淺璎眼神很溫柔,“兩軍對陣,在己方實力不敵的前提條件下,虛張聲勢是很有必要的。”
鎖煙:“…”
所以姑娘你剛才在慈安宮信誓旦旦的那些話,全都是胡說八道?
她沉思,忽然想到,若是太後知道自己被一個毫無威脅的謊言蒙蔽從而放棄了鏟除異己的最好機會,會不會被氣死?
她想象一下那個畫面,突然有些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