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光虛弱的睜開眼睛,抱歉的說道:“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既然是你弄髒的,便該由你替我洗幹淨。”薛染不慌不忙的擦着她臉上的血,她的臉蛋白淨如玉,本不該有這些的,這些黑色的血,看得十分的礙眼。
他擦拭的動作很溫柔,可躺在他懷裏的她能感覺到,他那緊繃着的身體,她擡手抓住他的手,微微一笑,“别費勁了……你是醫毒聖君,自然能看出我撐不了多長時間了,薛染,你瞧,老天還是很公平的,縱使你被稱爲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可也終究是傳聞而已,你還是一個凡人。”
她等到毒入肺腑才來見他,便是确保了他也無回天之力,這就好比一個由頭開始深陷沼澤的人,等到他隻有一雙鞋露在外面,再把他救上來又有什麽用呢?
薛染低下頭來貼着她的臉,用誘導孩子的語氣道:“風光,吃了長生藥,我以後每天都給你做桂花糕。”
“桂花糕……原來你還記得,可是……太晚了,沒用的……長生不老之藥,終歸不能解我的毒。”風光的眼神漸漸渙散。
他抱着她的手忽然加大了力道,但他說話間還是十分的輕柔,“你以爲你死了……我就會放過那些人嗎?”
“不管你會不會放過他們……我總歸是見不到的。”所以,這個威脅對她沒什麽用,她也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偉大。
“風光,你是在報複我嗎?”薛染低喃,“再過一年,十年,或者是一百年,也許我又會遇到另一個女人,我會比現在喜歡你更喜歡她,而她會願意陪我長生,你的死,能報複到我什麽呢?”
她費力的睜開眼睛,虛弱的說道:“可是那些人……都不會是我了,你的身邊,注定不會再有我。”
是啊,夏風光隻有一個。
他心裏升起一股自己不願承認的恐慌,卻又止不住的迷茫,“你是愛我的,爲什麽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我愛你,哪怕知道是你害了我的父親,我還是愛你……但從你做出殺了我父親的決定那一天起,我們就不可能了,我不是關悅悅,我做不到像她那樣原諒南宮離。”身體裏的絞痛變輕,随之而來的是她的意識在慢慢的潰散,風光吐出一口長氣,就像是在感受着自己最後一次的呼吸,“薛染,我舍不得殺了你……可我想到了報複你的一個好辦法,我要……要親手殺了我自己……”
“繼續活着恨我不好嗎?”他黑色的眼底倒映着她越來越蒼白無力的臉,“你要知道,哪怕你死了,我也不會太難過,你的報複,對我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頂多……就是遺憾罷了,因爲他見過太多的人死去了。
明明現在的感覺和以往看到彌留之際的人不同,那他的這句話,又是在騙誰呢?
薛染不明白。
“你不會難過也無妨……”風光用盡最後的力氣擡起頭,染血的唇貼在他的耳側,用最不舍的語氣說道:“薛染,你要好好活着……長生不老的活下去,哪怕世界上隻剩下一個人……你也要孤單的活下去,我不想在奈何橋上排隊時……你來擾了我最後的清淨。”
最後,她輕笑了一聲,放心的閉上眼,意識随着呼嘯而過的山風散去,也慢慢的帶走了她身體上的溫度。
過了許久許久,久到夜幕降臨之時,薛染親吻着她冰冷的唇角,一縷白色的發絲落在了她的側臉,他眼角上挑,薄唇輕揚,“我會如你所願,好好的活下去。”
那總是溫柔看人的雙眼,說不出的明澈,那最令人心悸的微笑也蓋過了明月的皎潔聖華,可是他的這一抹笑裏,卻沒有絲毫生人的氣息。
他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他又成了那個不知悸動爲何的薛染。
僅僅隻是因爲,他的生命裏再也不會出現那個,會甜甜的笑着說他好看的人了。
夏風光死了。
而這世上,不論再過幾百年,也隻有一個夏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