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要不然他爲何會無緣無故帶你回九重天?如此恩賜,難道他慈悲衆生嗎?”
“不是這樣,一定别有隐情!”
桃樹花瓣散落一地,柒安蹲在地下,沒找到一個答案,心情糟糕至極。
女孩子托着臉, 臉頰白淨漂亮,三千墨發僅别桃花簪,烏黑的發絲間落了一片绮麗豔絕的桃花,裙擺撐地,花海深深,入畫三分。
柒安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這麽難受, 就算真的是能怎樣?
直到容钰站在他的面前。
白衣映入眼底。
往上。
他眉眼高低, 如初。
“藏在這裏做什麽?”
“今天我惹禍了嗎?”柒安抿唇站起來,蹲的腿麻,“我不是故意的。”
容钰隻說沒有。
柒安看着他的眼睛,神的眼睛可以直視嗎?
純黑的像是某個模糊的記憶中,容納萬物的宇宙。
漂亮是漂亮,卻冰封萬裏荒蕪。
女孩子擡起指尖,碰過少年主神細密鴉青色的睫毛,他不動,任她碰,直到柒安帶着一點困惑的開口:“師父以前收過别的徒弟嗎?”
桃林是寂靜的,隻有落花流水的聲音。
容钰看她,音色寡冷:“誰跟你說的。”
“真的收過嗎?”柒安本性太過固執,這份固執讓她吃過太多虧,可惜不長記性。
神明垂眼,身後是大片大片桃林, 清風徐來,衣袂翻飛, 垂在身側的修長骨節微動了下,若有似無。
“收過。”
他淡淡吐出兩個字。
“也是青丘狐啊……那還挺巧的吧, 師父喜歡她嗎?”
容钰沉默,眉梢微蹙,那雙貫來空冷無波的眼眸終于有了些什麽東西,柒安看不懂。
心底五味雜陳。
“我們不談這個。”容钰低聲。
原來她不可以知道。
柒安想過自己曾經無意打翻的琉璃盞,那破碎模糊的畫面如此令人心驚,帶着淚的吻,和哽咽的師父。
是她看到了他們的前世今生嗎?
“我知道了。”柒安溫溫軟軟的開口,笑起來的時候,唇邊有顆很淺的梨渦,像是春日釀的梨花白,純潔也動人,她輕松道,“我先回去啦……”
少年主神伸出手,攥住她纖細的手腕,漆黑清冷的眼睛看着她。
他指間溫度冰涼,不戀人間。
柒安跟他相對而站,慢慢掙開了他的手腕,轉身離開。
其實沒有理由爲此感到不開心吧,她也隻是半途被神撿回家的啊。
也許是太驚訝了,像容钰這樣秉公執法的人,也會喜歡一個人嗎?
那爲什麽不是她呢。
心髒悶的像是被人扔了塊石頭。
夜深, 屋子裏的燭火明滅閃爍,外頭是如墨徐徐鋪開的夜色,濃不見遠方。
柒安坐在桌子旁,捧着臉發呆,被心裏突然升起的想法,吓了一跳。
算了算了,她還是早點養傷早點回青丘吧。
他們的過往跟她有什麽關系?
今夜月明人盡望,風大,柒安沒有開窗,吹滅了燭火,入眠。
天寒更深,白霜爬上了紙窗。
風起,吹動一角白色衣擺,孤塵離世,容藏多少往事。
居英山。
紅月練了一天的劍,手指氣到青白發抖,耳邊反反複複都是連華說過的那句話。
他憑什麽這麽說她?!
夜深如墨,有些人的影子蔓延成陰影,不斷的蠕動。
“你想赢嗎?”
古怪桀桀的聲音響起。
紅月聲音壓低:“滾回去!現在出來?瘋了嗎!連華會發現的。”
“殺了堕魔,魔氣我們來吃。”那聲音繼續說,紅月的影子漸漸拉的斜長,好像有一個人趴在了她的背上,若即若離,快要和她融爲一體,“來跟邪靈做筆交易吧。”
濃郁的暗紫色,虛無缥缈。
翌日是個多雲的天氣,九重山風景如畫,清冷安靜。
陽光明媚如酒,斟酌在每一杯花裏。
狐狸少女懶洋洋地起床,伸了個懶腰,剛推開門,卻乍然睜圓了眼睛,看着不遠處的孤高身影。
“師……師父?”
他不知站了多久,許是一夜,肩上落滿桃花绯,唯有容顔凝霜賽雪,冰雪般的白。
“大清早的,你怎麽在這呀。”柒安問。
“剛來。”容钰語氣平靜,聽不出情緒。
“哦。”
一時無言。
神明眼中似乎有些微霜落葉的岑寂,回首向來蕭瑟,注視着她,音色低冽莫名,跟她說。
“對不起。”冠她之名,“阿柒。”
柒安怔住。
爲什麽……要跟她道歉。
她什麽都不知道。
心髒深處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震蕩,她從來沒有如此迫切的想要記起曾經。
“師父。”清靈聲音說,“我不怪你。”
是她說,還是“她”說。
近些時日來,神域接連發生了幾件頗爲奇怪的事情,有幾個弟子被抽幹了法力,仙骨全無,對此卻毫無印象,回想的時候也是一片茫茫然。
這些弟子雖然法力不高,在神域,也不過是初出茅廬的人物,可如此古怪的事情,也足夠讓人聯想到堕魔。
堕魔蘇醒,殘害衆生。
一一應驗。
神明爲此畫押,以法則本身鎮壓九重,還衆生一個安甯。
“不是魔所爲。”那是主神唯一說過的一句話。
柒安自然也聽到過這件事情,但她此時并不在神域,而在人世間。
神愛世人,不沾煙火。
此番入了人間輪回,也因邪靈作惡的緣故,柒安跟他一起來的,對此事清楚個七八分。
随着堕魔蘇醒,天下邪靈因魔氣複蘇,蠢蠢欲動。
邪不同于魔,以蠱惑人心爲餌,以吞噬靈魂爲食,是陰暗中最見不得光的臭蟲,隻存在于狹小的縫隙之中,偏生随着人的貪婪和欲望愈演愈烈,成長到具有一定威脅的地步。
蔓延到人間。
“堕魔蘇醒居然帶來這麽多的隐患嗎?”柒安打扮成人類少女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個金枝玉葉的大小姐,眉眼無憂,側臉細膩,跟在容钰身邊,感歎。
“連師父都不知道堕魔在哪裏?”
人間稱他爲道長,他不在意所謂稱謂,鏟惡鋤奸,匡扶人世。
白這樣的顔色,染上了一片孤獨,穿在他的身上,像月光,像深林,像那微苦又引人貪戀的教堂淡香。
“不知。”容钰語氣平平。
柒安想了想,“師父要是知道,會殺了她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