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也在看她,深邃的眼睛似能窺見山河永寂,将僅有的幾絲溫情封存,語意懶淡。
“怎麽,見面不會叫人了?”
忽然地,楚今安又想到兩日前的夜裏,在百樂門外看到的那一幕,他夜裏消沉風流的模樣,與今日一見,到底是真是假?
楚今安心底下沉,鼻尖竟莫名有點酸楚。
傅容珩都不在乎,她幹嘛要在乎他會不會誤會?
她不想唱獨角戲了。
楚今安唇線緊繃,硬邦邦叫了句:“四爺。”
說完,她不管對方是什麽反應,别過了傅容珩的目光,冷聲對梁商君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話音落下,楚今安徑直跨出正廳的大門,快步往外走去。
暮春晴朗的天氣,成了最後的過度色,預示着一個季節即将結束,也将開始新的序章,四季尚且輪回,那人呢。
楚今安能感覺到身後如芒在背,一道沉烈又攝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帶着極強的壓迫感。
可楚今安骨子裏也倔,硬是一步也沒回頭。
墨綠色綢緞柔軟又飄逸的長裙松松挽着墨發,消失在模糊的陽光中,像是綠色仙境中的小鹿。
黑檀木桌上,名貴的白骨瓷杯緩緩被修長瘦削的手指收攏,力道一寸寸漫不經心的加重,以至于杯中上好的西湖龍井泛起細細的波瀾,随着力度而蔓延擴散。
梁商君垂下眼,看着傅容珩手中微晃的茶水,嘴角有一絲笑。
“她很有趣,不是嗎?”
“你想說什麽。”天邊雲層重聚,傅容珩的眉眼陷入影影綽綽的雲層淡影中。
像是這個話題對他無足輕重,甚至無意分出精力去談。
可語氣沉。
上位者的,沉沉的威壓。
即使是梁商君,認識他這些年來,也不敢說看透了他:“這得看你想要什麽。”
後半句,梁商君語氣不緊不慢:“我不介意追她。”
“梁商君。”後者語氣沉冷有力,不容抗衡,“她的事,别插手。”
梁商君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是警告。
“容珩,有些事你不說,她就不知道。”他長歎,聲音漸漸放低,“當年的事,我沒走出來,你呢?我不希望,你因爲承諾錯過。”
傅容珩一手擡起茶杯,抵到唇邊,卻沒喝。
半晌靜寂。
“花楹這小姑娘也長大了,前兩天看到她,差點沒認出來。”梁商君轉了話,狀若無意的提了一句。
“還有,那天百樂門,我跟楚今安一起去的。她也看到了。”
茶杯被人放下。
不輕不重的聲響。
傅容珩站起身來,挽起搭在旁邊的大衣,往前走去,寥寥一句話:“書房,談公事。”
梁商君頓住,看着那杯紋絲未動的西湖龍井,心想,可惜了,上好的茶葉。
真坐得住啊。
“會汌那邊情況如何……有把握嗎?”
“我不做沒把握的事。”
“四爺這幾日在外的動靜不小,這次的行動,他們不會想到您身上。”前半句,爲公,後半句,爲私,“容珩,無論如何,保重身體。”
他的野心,越過了命。
梁商君心中因他的狀态隐有不安,覺得這樣下去,會出大事。
遠方的天,灰藍色。
春天終于要結束了,該開在這個季節的花,已經開完。
不該開的,那就埋在泥濘中,長眠于地底。
傅容珩今日的态度,一度讓梁商君以爲,他對楚今安無意。
卻不料,後來的那場酒宴,卻徹底改變了梁商君的看法。
紅顔,禍水也。
…
初夏,天光正好。
北城第一人民醫院。
日複一日的嚴謹工作,剛結束一台手術,楚今安摘下口罩,利落的往外走,眉眼清冷端方,沒想到,竟然在醫院碰到了唐涵婷。
女人剛從婦科出來,仍舊是一身旗袍,搖曳生姿,身材有些豐腴,化了最妩媚的妝,塗抹最烈性的口紅,卻沒遮掩住眉眼的那一絲疲憊。
“你怎麽在這兒?”楚今安挑眉問。
唐涵婷看到她,頓了頓,揚起手中的藥:“最近身子不大爽利,來開點藥。”
“聽說你最近跟四爺不太好……”唐涵婷幸災樂禍。
就好像是,塑料姐妹花。
楚今安上次見唐涵婷,還是那天陰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她還記憶猶新,沒想到如今就變成這副模樣。
楚今安微微一笑,不痛不癢的還擊:“上次在傅府,聽人說你唱了一晚上的戲,真遺憾,沒跟你打聲招呼。”
唐涵婷臉色微變。
“不過,我那晚好像聽到了你的聲音。”楚今安也不太确定,那天可能是她聽錯了。
唐涵婷手指收緊:“下次有機會唱給你聽。”
她現在這樣糟糕的處境,都是拜楚今安所賜。
如果上次楚今安帶她上車,她也不會被傅景深帶走,更不會……
唐涵婷眼中陰翳濃重,她被傅景深糾纏的煩不勝煩,也不會讓楚今安好過!
“早跟你說過了四爺對百樂門那個花魁不簡單,你不信,這下好了。”唐涵婷給楚今安捅刀,虛情假意。
“你可要提防着花楹啊,萬一四爺想娶她進門,那你……”
唐涵婷委婉的留白。
這兩個人她都不喜歡,如果能讓楚今安和花楹互相殘殺,而她坐享其成,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還是相信四哥眼光的。”楚今安懶洋洋道,單手抄着白大褂口袋,“他看不上這種身份的人。哦,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謝謝,唐涵婷有被冒犯到。
她本想還擊,胃裏卻一下子升騰出酸水,唐涵婷匆忙跑向洗手間,吐了一洗手池,皺眉捂着肚子。
最近身體憊懶是真的,行動還是要早做打算的,她在等一個時機——這部電影重大轉折的時機。
未蔔先知,她比任何人都具有優勢!
而楚今安站在原地,看着唐涵婷跑向洗手間,愣了一下,掃過婦科,沒興趣窺探他人隐私,往前走去。
唐涵婷從洗手間出來,戴上墨鏡,又是外面風光無限的女明星,搖曳生姿的往外走,遇上一名身姿俊秀的青年。
她摘下墨鏡:“梁醫生?我聽今安提起過你,方便請你喝一杯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