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好長時間過去,才好些,再過幾年,就慢慢淡忘在記憶中,不長記性,沒出息,愈發黏他。
算來算去,小時候,教會楚今安最多的,不是父母,也不是家裏的老師,反而是傅容珩。
他教的太多東西都很有用,隻是楚今安明白的遲了些,少時覺得他不近人情,現在想來一笑置之。
楚今安從回憶中抽出神來,有些恍惚,看着遠處天邊泛着的天青色,雲層厚重,不散,透不出天光。
又想到,她回國後第一次見傅容珩,也是這樣的一個天氣。
這樣的天氣太冷清,就像是沒人會喜歡陰天,一點人情味兒都沒有。
所以後來聽雨落下的聲音,所有的舊人舊物和舊情,就同陰天、烏雲、雨聲的頻率一起落下,淹沒在街角深巷。
懷念的盡頭,也許是重逢,也或許,是遺忘。
起風了,卷起空氣中未散的寒涼,吹得人清醒。
唐涵婷看她一個人:“沒讓梁醫生送你過來嗎?”
“要他送做什麽,我自己不會走嗎?”
楚今安烏黑眼睫動了一下,漫不經心,一身月白色長裙與青絲相映,身影娉婷婉約,複古又矜貴。
是月下白非白,纏綿着藍青之色,宛若雨後的天空。
古人認爲,月亮的顔色并不是柔和皎潔的純白,而是泛着淡淡的藍,近月光的顔色。
楚今安說,耳垂上的珍珠耳墜透徹:“我們先吃點東西。”
“……你怎麽還吃。”
唐涵婷不敢吃,她是影星,要管理身材,吃多了會胖,隻能看着楚今安吃,看到她懷疑人生。
美食在前不能動,好像在受刑。
很痛苦,但爲了美貌,唐涵婷忍。
其實兩個人相處還不錯,唐涵婷想跟楚今安打好關系,就很融洽,她大概也有點摸出了對方的脾氣。
一般來講順着她就沒問題,隻能寵,不順心了容易鬧脾氣,脾氣鬧上了不好。
氣到唐涵婷血壓蹭蹭往上升提前三十年腦血栓,還要微笑着把當楚今安的知心大姐姐,實際上内心撕碎楚今安的心都有了。
爲了接近傅容珩的計劃。
她再忍!
“這個很好吃,你吃嗎?”
“…..…不吃,謝謝。”
楚今安無所謂,反正她禮貌問過了。
祁樓:“你爲什麽要跟她虛與委蛇?”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沒看出來,隻看出你好像在看戲。
不料兩人逛到一半,原本雨停後多雲的天再度下起了雨,起初隻是掉了幾滴小雨點,然後越下越大,雷聲震耳欲聾!
簡直是娃娃的臉,說變就變。
兩人都沒帶傘,猝不及防的被淋濕了,跑到一家門店的屋檐下躲雨。
雨聲嘩啦啦,淹沒了大街上嘈雜的說話聲,雨點一次次有力的砸在青石闆上,低窪處聚攏的水攤破碎又重組,倒映着灰白色的天空,像蒙上了一層碩大灰色的幕布,怎麽也看不真切了。
涼風作,寒氣襲,陰雨天,街上行人匆匆。
有些人跟她們一樣站在屋檐下避雨,還有些黃包車夫冒雨拉着車,也有車夫坐在角落裏穿着泛黃的白衫,白日偷閑的抽着旱煙,煙霧随着雨霧一同升騰。
街上偶爾有黑色轎車停下來,從車裏走出西裝革履的男士,又或者優雅端方的貴婦人。
伴随着侍從殷勤的招呼下,踏入歌舞升平的百樂門,即使是雨天也澆不滅它的繁榮。
有的時候,就好像兩個世界。
楚今安歎口氣:“這下好了,吃還沒吃飽,先被雨淋透了。我好冷,你帶外套了嗎?”
唐涵婷:“我想我要是把身上的旗袍脫下來給你,我就得去摞奔了。”
“那不是,正好施展你的魅力嗎?”
“倒也大可不必,别人會把我當成瘋子。”
“好遺憾。”
是人都愛美,楚今安不例外,沒想到今天還會再下雨,隻穿了件單薄的月白色連衣裙,站在長着青苔的台階上,身上淋了雨,皮膚凍得都有些發白。
裙擺也被打濕,向下滴着晶瑩水珠,泛着月光似的清冷的藍,與天邊雨蒙蒙的景色相映襯,像是誰家貓。
但明貴骨子裏,不容冒犯。
那種貴,不知道怎麽說,唐涵婷覺得,楚今安可能是在傅容珩身邊久了,居然跟那人有兩三分相像,像到本人都察覺不到。
唐涵婷比楚今安好不到哪去,尤其是她穿了件很緊緻的旗袍,在被淋濕之後曲線就變得更加清晰可見,外放的性感,糜爛的玫瑰,醉後的頹靡。
這些很容易跟她聯系到一起。
多少男性隐晦的目光,不敢看楚今安,都若無其事的在唐涵婷身上打量。
她皺眉,厭惡到極緻,嘴邊笑:“真下賤……”
瞧不起,又高傲。
因此,才越來越渴望,一些存在。
有幾個人愛算什麽本事,要有貴人愛,才叫有本事。
什麽算貴人?得一身冷漠矜貴的骨頭,地位高高在上,權利地位女色通通唾手可得,得傅四爺那樣的。
“阿嚏——!”
楚今安打了個噴嚏,鼻尖凍的有些發紅。
與此同時,一輛純黑色的軍務車緩緩從遠方駛來,街道上的行人都自覺避讓,車輪碾壓過石闆路上堆積的雨水,雨珠四濺。
煙雨蒙蒙中,有什麽人的腳步一緻。
“唐小姐。”
柔婉的嗓音響起,随着雨聲落下。
那聲音,怎麽說?聽着讓人酥了骨頭。
媚在内。
“楚小姐。”那聲音停了下,又輕聲道。
楚今安打眼看過去,愣了下,并不認識她。
女人執一把花折傘,自雨幕中,從花盛處走來,旗袍風姿綽約,細腰盈盈一握,走路搖曳生姿,令人想到回眸一笑百媚生。
傘下的那張臉,傾國傾城色。
右眼角一顆朱紅淚痣,如點朱砂,平添豔色,雨水順着她的淚痣淌落,好似凝成了一滴淚。
淚痣者,一生流水,半世飄蓬。
一雙如秋水般脈脈情深的眼眸,正隔着雨,靜靜望着楚今安。
其中似乎有太多欲語還休。
真奇怪,她都不認識她。
“你認識我?”楚今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