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安走出内殿,腰間環佩叮當,一眼便看到了還跪在那裏的身影。
雨停了,天是陰沉的,烏雲未散,遠處山鳥與魚殊途不同路,近處屋檐下落下滴滴答答的雨水, 剛探出枝頭的桃花經不住風雨,一夜零落成泥碾作塵。
他眼角眉梢該有一抹天生的豔色,卻硬生生被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壓了下來。
蘇卿安目不斜視的從他身邊走過,看也沒看一眼。
沒有蘇卿安的吩咐,其他人斷然不敢理會岑舟。
公主府外。
她剛要擡腳上了馬車,視線微垂, 看到了跪伏在馬車下的瘦弱身影。
世家子弟, 皇家門庭, 總有人喜歡踩着奴仆肩背往上走。
蘇卿安收回了腳,沒踩他的背,直接蹬着馬車上去了。
“這是新來的奴仆,不懂規矩。”若素解釋了句,轉身把那個小少年起來,訓斥了兩句。
“公主不喜這般,以後不用這麽做……勤快點,搬小凳子就夠用了。”
新來的小奴仆原本做好了尊嚴被踐踏的準備,卻未料如此,忍不住道:“公主人真好,定是菩薩轉世!”
若素瞧了他一眼,但笑不語。
她算是陪着蘇卿安長大的。
她的公主, 沒那麽好,卻也……沒那麽壞。
醉仙樓,建安城最大的酒樓。
蘇卿安約了人,走進去時,剛好碰到幾位大家閨秀, 她們親切的打着招呼, 言笑晏晏。
“九公主。”
蘇卿安微微颔首。
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不合時宜響起。
“喲,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我們金尊玉貴九公主啊!”
蘇卿安打眼看去,一身華服的少女站在那裏,深青灰翻底菊花針兩窠紬绫百合裙,耳上是沖壓白玉之冠耳墜,腰間系着韓棗紅留宿網縧,輕挂着繡雙喜紋杭緞香囊。
臉蛋美豔,柳眉倒豎,氣勢盛氣淩人。
此時此刻,臉上滿是遮掩不住的嘲諷和惡意揶揄。
“張小姐。”蘇卿安眸中興味一閃而逝,嗓音含笑。
“我可當不起九公主一聲張小姐!”
張淑涼想起前些日子裏發生的那件事,語氣憤恨:“公主都敢直接搶走我的人,還有什麽不敢的?!”
從桃花林踏青回來,她整整發燒了兩天才好!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蘇卿安!
其他世家貴女都注意到這邊的風頭,看着熱鬧,心想以張淑涼刁鑽的性子,這下是真有蘇卿安好果子吃。
“錯。”蘇卿安慢條斯理的提醒她, “他現在是本宮的人了。”
張淑涼目瞪口呆, 沒想到蘇卿安不僅如此氣定神閑甚至還如此嚣張!
她不過就是踹死了蘇卿安一隻兔子, 對方就敢對她做出那些事,可見心腸歹毒。
“岑舟是我的侍衛,你就算是公主也沒有搶人的道理,你給我等着!明日進宮,姑姑不會放過你的!”
蘇卿安顧自點頭:“看來張小姐落水之症是好多了。”
一提到這件事,張淑涼臉色微僵。
蘇卿安本與丞相府不對付,前些年更是同張淑涼結怨,張淑涼就是看不慣蘇卿安那副溫柔谪仙的表面,每次見到對方就像是被點了炸藥一樣,急得跳腳,再加上她心悅岑舟卻眼睜睜看着對方被蘇卿安搶走,更是仇上加仇。
這口氣能咽下去,她就不姓張!
她一定要揭露蘇卿安的真面目!
可惡惹qaq
一提到皇後,張淑涼重重哼了聲,底氣十足,得意擡起下巴,像是開屏的孔雀:“皇後姑姑可不會慣着你,你就等着被禁足吧!”
蘇卿安默然片刻,不知張淑涼是不是丞相親生的女兒,不該遺傳這種智商呀。
明日是貴妃生辰,皇後不會喧賓奪主,更不會挑這種日子懲戒蘇卿安。
張淑涼若一再糾纏,隻會讓皇後難辦。
從前世到今,蘇卿安對張淑涼隻有一個印象——
人美,沒腦子,堪稱花瓶美人。
丞相爲她起名淑涼,是指望她賢良淑德,現在……蘇卿安無不遺憾的想,好像長歪了那麽億點點。
“本宮靜候佳音。”
落在張淑涼眼底,又成了挑釁。
這個女人瞧不起她!
氣死她了啊啊啊!!!
“啧。”嗤笑聲落下,一道極爲慵懶又嚣張的好嗓音響起,“我倒要看看,多大的威風擺到我家卿卿面前了。”
其他人順着聲音看過去,臉色微變,竟是南甯世子顧飛白!
來者是個相貌翩翩少年郎,一襲紅衣,手持折扇,容顔俊美到雌雄莫辨,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嘴角扯開的笑,既撩人又混賬。
從頭到尾,都散發着纨绔子弟的氣息。
蘇卿安看向顧飛白,眸中涼薄的笑意真實許些。
“南甯世子來了啊,知道你跟九公主交好,倒也不至于這麽不分是非黑白維護蘇卿安吧。”
張淑涼皮笑肉不笑。
“在我心中,卿卿千般萬般好,勞煩張小姐,把話放幹淨點。”顧飛白走到蘇卿安身邊,沖她眨了一下眼睛。
顧飛白的父親戰功顯赫,可歎十六年前在戰場上深陷困境,乃至重傷拖了數天才得到治療,雙腿廢了,從此隻能坐輪椅,再上不來戰場。
那年顧飛白才剛出生,梁帝心痛至極,追封爲大梁唯一一位異性王,賜予顧家無上殊榮。
如今顧飛白貴爲南甯世子,隻可惜這厮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賬,整日流連于花叢之中,今兒不是去賭銀子明兒就是去撩姑娘,白瞎了父親一身戰功,也就仗着一張好皮囊而肆無忌憚。
衆人都猜測,南甯王府遲早有一天會被顧飛白敗光。
“不知道的還以爲世子這麽護着昭懿公主,是想要娶她呢。”
張淑涼看着兩個人的互動,惡意揣測。
“我倒是想,奈何佳人不願。”顧飛白故作沉重的歎了口氣,深情道,“倘若卿卿願意,我便是搶親,也要迎卿卿入顧府!”
“别鬧了。”蘇卿安說。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顧飛白這麽護着蘇卿安,張淑涼自讨沒趣,怒氣沖沖的走了,腦海中晃過少年那張永遠冷淡的臉,不甘心的咬住唇。
她一定、一定要把岑舟要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