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鞋停在了女孩面前,緊接着主人屈膝,單膝半跪,背脊挺直,一隻手及時接住了女孩子往下垂的小腦袋,手心托着她的下巴。
“還不醒?”
沈清濯盯着江黎安的臉,擡手掐了掐她的臉頰, 見她唇瓣動了動,似乎在說些什麽。
少年側着臉,将耳朵貼過去。
窗外月光岑寂,映出訓練室的兩道身影,一個抱膝而睡,一個單膝半跪,逐漸靠攏。
沈清濯聽清楚了江黎安的話。
她說。
“沈清濯……”
少年動作停頓了片刻, 還維持着側臉的動作,她說話時無意識的呼吸盡數打在了沈清濯的耳尖上。
緊接着下一句話是。
“跪下!!”
“……”
江黎安做了一個美夢。
當然, 夢中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夢,似乎還是那一間明亮寬敞的練習室,但是練習室中隻有他們兩個人,白日對她格外冷酷、嚴厲、無情的少年導師,看着她的舞蹈動作。
江黎安内心七上八下,已經做好了被沈清濯臭罵一頓的準備。
罵吧罵吧,反正又不能少塊肉。
誰知道,那人突然在光暈中笑了起來,冷厲眉眼都被八月的風融化,然後溫柔的對她說:“跳的很好看,你可以休息了。”
從未聽過的語氣。
江黎安受寵若驚:“真、真的嗎?”
沈清濯繼續溫柔點頭:“準你一周的假期,之前對你那麽嚴苛,都是我的錯。我仔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爲,确實有不足之處, 所以,對不起。”
天!啊!
沈清濯啊!!
堪稱地獄級别訓練要求的第一導師!那個動不動就冷酷無情加練的沈清濯!一皺眉能罵哭十個人的沈清濯!
竟然跟她道!歉!了!
有生之年系列!
如果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江黎安現在的感覺, 那就是比中了億萬彩票還要飄!
于是江黎安開始端了起來, 繃着臉矜持道:“你錯哪了?”
對面的人站在八月耀眼的陽光下,輪廓沉在光影中,有些模糊不清,他動了動薄唇,似乎說了些什麽。
江黎安一個勁的笑,跟他秋後算賬,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就看到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她厲聲道:“你既然知道錯了,那還不趕緊給我寫三千……不,一萬字檢讨?!”
“江黎安。”涼飕飕的聲音響起,充滿嘲弄、冷淡、不屑,清晰在寂靜的訓練室中響起,“你睡傻了?”
“???”
“放肆!”江黎安不可置信,這人變臉怎麽變得這麽快。
就跟南城七八月的雨似的,明明上一秒還這麽溫柔,怎麽現在就變成了如此熟悉的嚣張。
“你就是這麽認識到自己錯誤的??”
沈清濯半跪在她面前,平靜看着她,然後跟拎着一隻兔子似的,修長手指輕而易舉的拽着江黎安的衣領,把她提了起來, 兩指掐住她下巴,指腹有薄繭。
“醒了沒?”
他的勁挺重,江黎安撲騰了兩下都沒掙脫開,腦袋還是混混沌沌的。
桃花眼凝着水霧,呆呆看着沈清濯,眼神有點委屈,不明白剛剛溫柔的人怎麽就突然之間變了,聲音是剛醒的軟,比平時還要輕:“你幹嘛呀。”
“你說我幹什麽?”
沈清濯比她高太多,微垂着薄薄的眼皮,動作凝滞了一瞬間,突然湊近她,不屑輕嗤。
“當然是幹醒——”剩下的字在舌尖上繞了一圈,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不太對勁,他漫不經心的轉了話,“叫醒睡到地震都不知道的某某某。”
淺薄的氣息帶着熱度,噴灑到唇上。
有點很淡的煙草味。
江黎安呆呆的看他,腦袋裏卻在想他剛剛說到一半的那句話。
幹什麽?
幹醒——
哦。
還是夢對吧?這夢的後續也太離譜了。
怎麽還能給人整夢中夢呢?
于是江黎安爲了清醒,毅然決然的擡起手,在對方冷漠嘲諷的目光下,碰上了他的臉。
掐自己是萬萬不行的,掐夢裏的工具人是可行的!
手下的皮膚冰涼細膩,簡直比女孩子還要好。
江黎安深深的羨慕了,忍不住摸了兩把。
空曠的訓練室格外昏暗,早已關了燈,唯有清朗的月光從外照進來,隐隐勾勒着沈清濯的輪廓,和夢境中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那雙鋒利的眸,好似江黎安兒時在黎明前看到的深色大海,藏在最深處的漂亮藍寶石,可望而不可即。
跟夢境中同樣的近在咫尺,卻半點柔情也沒有,正在不到多少厘米的距離中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還能做出什麽傻事來,視線滿是嘲諷韻味。
江黎安看着那雙眼睛,很不服氣,拜托,這是她的夢好嗎!她又不是來做夢受氣的!
于是她用力掐了一把沈清濯的臉。
爽了。
此情此景,應該再點一根事後煙。
江黎安的勁挺大的,幾乎是積攢了一個月多的報複心都用在這個上面了,真人打不過,打夢裏人不犯法吧?
她真是個遵紀守法好公民。
請把流動紅旗頒給小江同學!
一聲輕嘶聲響起,像是從胸膛中溢出來的,猝不及防的撞入耳膜,還有點清冷的性感在裏面。
沈清濯眉心皺起,沒想到她真敢動手,還掐的這麽使勁,不知該氣還是該笑:“長本事了啊。”
聲音慵懶發沉,帶着點冰啤酒似的不爽,凍的江黎安心底一個激靈,還有點發毛。
對方每一個表情都無比熟悉,是即将發火的前兆,江黎安睡的迷迷糊糊,也知道見勢不妙要跑路,趕緊掐了自己一把。
不對。
夢裏是如何感知到疼痛的?
江黎安動作陡然僵硬下來,然後對上了沈清濯似笑非笑的眼神。
江黎安腦袋轟然開機,逐漸意識到——這!不!是!夢!
“呵。”沈清濯扯唇,擡手揉了下自己臉上的紅痕,“看來這回是真醒了。”
清晰的聲音在寂靜中放大了無數倍,連帶着語氣中的譏诮也被江黎安聽的清清楚楚!
“沈導師……”她言辭艱難,看着沈清濯臉上那明顯無比的掐痕。
他皮膚本來就是那種刷了冷質感脆弱瓷釉的冷白,所以殘留在側臉上的指痕分外明顯,而且還紅了,一時半會消不掉的那種。
看起來就像是被家暴了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