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洵,我知道你第一次被人甩了不甘心,咽不下這口氣。”孟棠安冷冰冰的道,“大不了我讓你甩回來,我們兩清!”
謝洵的動作驟然凝滞,安靜了很久,在孟棠安不耐的目光中擡眸看她,眼底竟是紅的,一字一頓,教人心驚,尾音甚至在發顫。
“孟棠安,你以爲我會連不甘心和愛都分不清嗎?”
她愣住,還沒說什麽,謝洵已起身快步離開,沖出房門的時候,步伐似乎踉跄了一下。
剛剛那樣的眼神……
月上中天,燭火明滅。
他們之間仿佛陷入了某種微妙的僵持,即使日日相處,夜夜同床共枕,仍有看不見的隔閡。
查秋勸道:“姑娘,何至于如此……侯爺對您,奴婢們都看在眼裏,您隻要服個軟,但凡是解釋一句,哪怕是騙他,侯爺一定會心軟。”
她們這些旁觀者,看得清清楚楚。
分明用情至深。
孟棠安道:“他自己識人不清,沒什麽可說的。”
…
林家。
林菡死死瞪着衣着容顔更加嬌媚豔麗的從蓮:“你居然還有臉來找我?!”
想到從蓮這幅模樣,都是得了梁建的寵幸,她心中怄氣的不行!
“小姐,奴婢也是被三皇子強迫的,小姐待我這麽好,奴婢沒有想要叛主!”從蓮哭訴。
“三皇子還能強迫你,你到底要說什麽!”林菡不可思議。
從蓮真誠道:“奴婢蒲柳之姿,萬萬不敢和小姐争搶三皇子,願助您一臂之力,早日當上皇子妃!”
“你有這麽好心?”林菡将信将疑。
“小姐知道過些天的宮宴嗎?”
林菡當然知道,她還準備看孟棠安被刁難的好戲呢!
“這是絕佳的機會,隻要您到時……”從蓮壓低了聲音。
“這要是出了差池怎麽辦!”
“難道小姐你要眼睜睜看着三皇子娶别人嗎?此事一成,他定然會娶你!”
林菡心動了,沒看到從蓮眼中類似于陰謀得逞的狠意。
…
裴老将軍自邊疆給謝洵寄了一封信。
信中隻有寥寥一句話,頓筆明顯,似寫了很久。
——“我竟看不懂這人心。”
裴老将軍始終不相信,跟在自己身邊這麽久的将士會爲了名利背叛自己,背叛國家,投靠敵國!
他逼問很久,終得到了一個答案。
聽到後,他卻甯願,房讷僅僅是爲名利,也好過這般。
“浩繁,我不像是你,出身顯赫,長安城世家,從第一場戰役開始,就當上了副将,我是從炊事兵一步步爬上來的。”
“這條路太苦了,我看不到盡頭。”
“我家的妻子懷孕已有七月,大夫說了,許是對龍鳳胎呢,我妻子連夜給我傳的信,家裏母親也高興壞了。”
牢房中的人盤腿坐在地上,臉上有很長的一道疤。
是十一年前打仗時候留下來的,他仰頭看着陰暗牢房中唯一一個小窗戶,那有陽光短暫的照進來。
“我高興,我當然高興……”
“可沒多久,我母親身患惡疾,重病在榻,家裏唯一依靠的是我那懷孕七月的妻子,我這個男人,身在邊疆,保護了百姓,卻護不住他們,甚至連銀子都給不起!”
那段時間,房讷總是管自己借錢,卻什麽也不肯多說,裴老将軍竟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
他又悲又痛,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爲何不跟我說?”
“我沒臉啊。”房讷笑了一聲,幾乎哽咽。
“這麽多年了,一直在麻煩你們,爲了這幾分面子……”
“我想出人頭地,但我一輩子也隻是個普通士兵,你知道嗎!我不想我的兒子女兒跟我一樣!!我不想他們像我這個廢物父親!!我也想讓我的母親頤養天年,讓我的妻子提起我一臉驕傲!!”
房讷陡然激動起來,起伏不定的嘶吼,雙目血紅,兩行血淚流了出來。
“我過的太苦了,我不能讓他們跟我一樣……”
裴老将軍咬牙道:“所以你就和南涼勾結?”
房讷沉默下來:“對不起。”
“糊塗啊!太糊塗了!你以爲南涼真的會給你榮華富貴嗎!!”
是他被不甘迷了眼,做出了這種事,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裴兄,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我求求你,在我死後,善待我的妻兒老母……”
房讷雙眼含淚,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是我對不住你。”
“起來!”
裴老将軍怒吼:“你對不住的不是我,是北燕!是你要守護的家國!是滿城信任戰士的百姓!是你的家人!”
“裴兄……”房讷艱難拖着身軀,隔着一扇鐵門,用力攥緊了裴老将軍的手,手背青筋暴起。
“我的罪,我自個贖……你讓阿雲,尋個好人家,改嫁吧……我的孩、孩子,一個就叫保家、一個……一個叫衛、衛……”
話還沒有說完,他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毒發身亡,往後倒去。
死不瞑目,透過狹窄天窗最後一絲陽光,看向遠方。
那有等他歸家的妻母,有他未出世的孩子。
“房讷!”
裴老将軍悲痛欲絕,枯坐良久。
他還有很多場仗要打,他還有等着他指揮的士兵,他不能停在這。
——小心梁建。
是房讷唯一透露出的消息。
燕帝的兒子,難道和南涼有勾結?!
這條皇權路,腥風血雨,裴老将軍甯願一輩子在邊疆打仗,也不願意看着他們自相殘殺!
他緩步走出牢房,看到了刺眼的陽光,親手安置了房讷的屍體,卻不知該如何跟房讷的家人說。
他們還盼望着房讷歸家啊!
兜兜轉轉,風風雨雨,走了這麽多年。
恍然察覺,身邊的故人,一個個都已離開。
…
四月末,桃花飄香。
謝洵在書房中待了一天,始終沒出來。
桌案上隻放了一份薄薄的卷宗。
是關于孟棠安的調查。
謝洵一直沒看,就拖到了現在。
他做事從來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唯獨在孟棠安的事情上。
無數次動搖。
無數次心軟。
夜深了,書房昏暗,沒有點燃燭火,陷入永遠安靜的沉寂中,月光從窗外模糊照進來,壓抑到讓人心底發慌。
謝洵從早到晚,看着面前的卷宗,什麽也沒做,過了很久很久,才動了下有些僵硬的指尖,微微抵在卷宗邊緣,翻開第一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