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子轉頭一看，是一個雙下巴垂下來，腰間肥肉快撐破衣服的婆子。
“拿去！”那個婆子奪了魚就算了，還用十分高人一等的姿态，将一個二兩的銀子砸到小四臉上。
小四子莫名其妙：“這位大嬸，你這是做什麽？”
“這魚我們小姐看上了，别再糾纏，拿了銀子快滾！”大嬸搖着渾身肥肉往大路上的馬車走去。
小四子想到了剛剛買菜大娘形容的城西二傻子的那個“媳婦”。
小四子目瞪口呆，一想不對啊，憑什麽他看中的都買好的魚得給人，而且他剛剛買魚付出去的明明是十兩銀子啊。
“哎，大嬸，這銀子我不要，”小四子追上去攔住大嬸，那精瘦的身子跟大嬸一比，不到人家一半，氣勢都不足，“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麽一條，你不能橫刀奪愛，大嬸你應該自己多找會兒？”
“你不知道我們小姐是程北侯府的嗎？我們小姐明日可是要邀請蘇南侯府的主子賞花的，那可是蘇南侯！一門兩大元帥的蘇南侯府！你聽清楚了沒？我家小姐帖子都送過去啦！這魚咱們明日要用，你哪來的狗膽跟咱們搶！”胖大嬸聲音尖銳，好像他家請了蘇南侯府主子做客是多麽有面子的事。
問題是，小四子不記得府裏主子有準備出去誰家做客的消息啊，昨兒個主子們去了趟慶王府回來，侯爺夫人還說累到少夫人了，吩咐下來，往後三個月都不要接誰家的帖子了。
還有，小四子真不知道那車上的小姐是程北侯府的，誰家的侯府小姐親自上街，等在那看下人跟人搶魚啊。
小四子被大神吓得愣了下，回過神來，他記得他今天早上随手從門口紙簍裏撿出來，用來墊菜籃子的幾張請柬裏，好像就有一張是程北侯府的，貌似還被很嫌棄來着，因爲那是唯一一張明顯被很多人踩過的帖子，上面的鞋印大大小小能數出來六七樣。自己本來不想要這麽髒的，可是管家說這帖子最是厚實，墊菜籃子不容易破，他就帶上了。
要是夫人他們決定去還會不要請柬？那就是肯定不會去啊，他們要真是程北侯府的，那這魚他們買了更是白買啊。
小四子突然可憐起程北侯府了，被人這麽大庭廣衆自信滿滿宣揚，明天能請到他家主子，明天要是他家主子不去可不得打臉？真不知道這是真的主家人犯蠢，還是有人故意來給程北侯府招黑的，不論哪樣，小四子覺得都是程北侯府受傷。
小四子翻了翻菜籃子，好不容易從帶泥的松花蛋下面的幾張請柬裏，翻出那張誇張印了滿滿桃花的請柬，拎起帶屎的請柬，笑眯眯地問：“大嬸你說的不會是這個帖子吧？”
胖大嬸呆住，然後化身咆哮帝：“大膽賤民，你從何處偷的請柬？不想活了？”她看小四子一身上好細棉做的衣裳，既像小厮又不像，一時不敢确認。
馬車晃了下，下來一個桃紅衣裳桃紅頭飾的桃紅女子。
小四子想，怎麽這個姑娘穿這紅特别像鄉下地主家的十三姨娘呢？
那小姐後頭出來幾個人上來要抓小四子，小四字不依了：“這廢紙我們每天能撿幾簍子，都是不要的，我隻是拿來墊墊籃子，讓它廢物利用一下，怎麽算偷？你們搶我的魚在先，如今又要來抓我，簡直目無王法，目中無人，我們少夫人說了，目無王法，目中無人，仗勢欺人都是不對的。”
周邊漸漸聚集許多人，也很好奇是不是真的侯府小姐來跟人搶魚的，這絕對的一個好八卦啊。
桃紅小姐翩翩走來，看到小四子手上帶屎的請柬時臉色變得很好看，能開染坊了。
聽了小四子的話，她就開始猜測是蘇南侯府的，一時想下令鞭打這個可惡奴才的心思也滅了。
一衆人就這麽僵持了會兒。
小四子發現天色不早了，他們還遲遲沒說法，就把請柬往胖大嬸懷裏一塞，搶過自己的魚，再把二兩銀子扔到那大嬸懷裏。
“你稀罕這請帖我就送給你，但這魚我是不讓的，你也别給我亂帶什麽有罪帽子，說破天我也不怕的，這裏這麽多人都看到魚是我買的，你們小姐要用，我們少夫人也是要喝魚湯的，我不會讓的！”
“對對，是這小哥先買的，而且花了十兩呢。”耿直的魚老闆剛剛就很是看不慣胖婆子那副有錢臭嘴臉，結果還就給了人家二兩，簡直不要臉。
“你是哪家的？”桃紅小姐明明帕子都要扯爛了，還得笑的好看，可是她的眼睛真心難看，特别小還圓，跟小烏龜的眼睛特别像。
小四子覺得不說少夫人的貼身丫鬟錯錯的樣貌了，就是他們府上掃地的小丫頭都把這個甩出幾十條街了。
就這長相，大概就是那馬車裏小姐的丫鬟了，由此可以推出那個小姐長的也不咋地，不然不會要個這麽不出挑的放在身邊做陪襯。
“這請柬又是從何處得來？”桃紅小姐不相信蘇南侯府這般不把程北侯府放在眼裏。
小四子想起來管家教導的，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得随便暴露主子身份，拿侯府耀武揚威，做了任何有可能給主子抹黑名譽有損的事都要重罰。
所以，他今天吵架都吵不赢是丢人的吧？
“你們不用管我是哪家的，這請柬反正不是偷的，定是你們送去的主人家不要了，扔出來才被我撿了，我也不曉得你們到底是哪家的大小姐，小的沒見識，也不知道大小姐原來都是喜歡仗勢欺人，喜歡這樣随便讓人上來搶别人東西的，你們說你們是程北侯府的，我卻是不敢全信的，侯府小姐還能跟我一個奴才搶魚？管你們家是天大的小姐，也不能這麽随便爲條魚遷怒于我。”
小四子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原來自己這麽帥，不畏強權，敢于向惡勢力說不，太給他家主子長臉了，回去要跟管家彙報一下，記錄一下功勞，月底說不定還能多些獎金。
“這魚打死我也不讓！”小四子再接再厲，覺得要是自己爲了少夫人一口魚湯被人打了那麽兩下，說不定少夫人一感動還能再賞幾塊寶石，這下給鄉下老娘蓋大瓦房，給幾個哥哥娶媳婦的錢就都有着落了。
其實吧，現在這事真心跟魚已經沒多大關系了。
“你個狗奴才，見了我們小姐不行禮還敢頂撞，憑這個打死你也是應該！”胖大嬸嫌棄地甩開懷裏的請柬，說話噴了一堆的唾沫星子，懷裏那二兩銀子也覺得燙手。
“哪個是你們小姐？你們又沒說我怎麽知道？”小四子還往馬車那邊多看了幾眼，真的沒看到他們說的小姐啊。
小四子回想着，他今早貌似在掃堂丫頭的掃把底下看過程北侯府還沒出嫁的三小姐畫像，那個柳眉大眼，笑語嫣然的，看着能跟錯錯比一比。
彼時掃堂丫頭一口唾沫塗在那畫像上：“沒皮沒臉的，還是個侯府小姐，上趕着把畫像送來我們世子這，也不看看長得多難看，連我們少夫人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小四子當時還覺得那個小丫頭是嫉妒人家說酸話來着。
但如果今天這馬車真是程北侯府的，那那個小丫頭說話情有可原，就這品行還真比不得他家少婦人心一根頭發絲，而且他更不明白，爲啥那麽好看的小姐要配個這樣渾身上下找不出優點的丫頭，說實話，就他們村裏的地主家的姨娘都得比這位有特色。
“你。”胖大嬸要發作，桃紅小姐按住，臉色鐵青，看看毫無懼意的小四，越發确定就是蘇南侯府的，畢竟這送到蘇南侯府的請柬是她親手做的，獨此一份。
這個狗奴才到底什麽意思，對她堂堂侯府小姐竟然會視而不見，等着，等她進了蘇南侯府，不捏死他她名字倒過來寫。
小四子要是知道面前“丫頭”的心理活動，絕對要驚掉下巴，然後要鄭重告訴她：問題是，你整個人倒過來都沒機會進蘇南侯府。
“罷了，今日本小姐不與你這刁奴計較，隻是你說這魚是給你們少夫人吃的？”
小四子當機，本小姐是什麽稱呼，現在的大家小姐的丫鬟都這麽嚣張？今天真是長見識了，哎呀，都怪咱們府上的小姐們還沒長大，不然咱們也不會這麽沒見識了。
“是啊，我們少夫人說昨日雞湯濃不好喝，胃口突然不好，我們爺就讓今兒個做魚湯，要最新鮮的。”
做給少夫人，那就是給那個傻子的，桃紅小姐一張臉更難看了。
桃紅小姐給了胖大嬸一個眼色，胖大嬸立馬又上來搶魚。
小四子有了防備，把魚往後一藏：“你這大嬸又做什麽？”
“這魚我們小姐看上了，你說要多少錢？二兩不夠，十兩行不行？夠你再買一條了！”胖大嬸掏出十兩銀子給小四。
小四子很生氣：“這位大嬸，這位小姐，我都說了這魚不讓，你給多少多不讓，我們少夫人如今有了身孕，我們爺正頭疼吃什麽，你們怎麽還來搶？這樣吧，我給你們錢，夠你們買十條行了吧？”說着小四子就把十兩黃金憤怒地砸到胖大嬸懷裏。
話說，用金子砸人果然砸不死人也能氣死人。
看看，不止那胖大嬸小姐傻了，周圍路人也傻了。
特麽太土豪了，随随便便甩出十兩金，就爲了一條魚。
太虐人了。
趁着衆人傻愣當兒，小四子順當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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