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雲比她也好不到哪去,小鼻子被凍得通紅,但還是不肯輕易放棄道:“我在賭。”
賭蕭子勿聽到她要嫁人之事,會不會前來尋她。若他來了,便說明他對自己,也并非全然無意。那麽僅剩的三分把握也會變爲七分!
“賭什麽?”
“賭,凝凍三尺的堅冰能有所消融……”
姑娘又在打什麽啞謎?靈棋疑惑道:“可是這與我們在府門外溜達挨凍,有甚麽關聯?”
笨蛋,不在府外等着,若他真來了,難道讓他翻牆進府尋她麽?天雲失笑。
突然她瞧見那人的身影由遠及近,心中壓着的巨石陡然落地,他終歸還是來了。
她将笑顔盡收,兩彎柳葉眉柔柔蹙起,秀質弱于羅絲,竟一瞬間變得無比柔弱無依起來。
狀若無意,她轉身背對來人,柔柔對靈棋道:“我不願又能如何呢?祖母本就視我如眼中釘、肉中刺,若我不順着她的心意入二皇子府,隻怕會被她随手指與匹夫草莽,了了一生!”
她含辭未吐,一雙含露目盛着珠淚,欲落不落,看上去好不惹人憐愛。
靈棋呆愣當場,被姑娘擋住視線,未發現有人快步臨近。隻是訝異,自家姑娘爲何将話題轉得如此之快,且這眼淚說掉就掉,當真是神乎其技啊!
她不知道該作何回答,索性身後有來人替她答了:“你若不是真心,無人能夠迫你!”
他鮮少有這般情緒激動的時候,可聽到她柔柔哭腔,這些狂妄的話便不自覺脫口而出。
似被他突如其來給吓住,少女身子微微一顫,才轉過身來朝他行禮。
“三殿下有所不知,父母之言媒妁之命,這等婚約大事向來由不得我做主,殿下雖爲天潢貴胄,可也管不到小女的家務事。我知道,殿下是感念我救過常來性命,才這般回護我,天雲多謝殿下費心了。”她楚楚可憐地垂着淚,晶瑩的淚珠比黑沉天幕邊的星子還要晃眼。
蕭子勿心中一縮,那股被猛獸利爪緊攥牽扯的痛楚複又襲來。他大手緊緊握成拳,啞着嗓子:“不是感謝,也不是旁的什麽……”
她柔弱地捏着錦帕拭淚,輕聲追問着:“那是什麽?”又拿帕子擋着眼兒,偷偷瞥他,你倒是快說呀!
蕭子勿薄唇翕動幾下,他剛要說些什麽,又被一道嬌媚的女聲插進來。
上官景儀邁着小碎步過來:“堂妹妹,原來你在這兒,怪道我到處尋你都尋不到。”
頂高捏尖的嗓音,與她素日膽怯的小聲調調很是不同。刺耳如長錐,惹得靈棋起了身雞皮疙瘩。
又見她們身旁的蕭子勿,上官景儀凝着他俊美無俦的臉龐,好一會兒才面色酡紅道:“見過公子。”
她方才喚少女堂妹,那便是少女的親朋好友。蕭子勿難得沒有漠然以待,他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既然有外人在此,他那些話便不好再說,還得另外找個時機才是。
大好機會付之東流,就這麽被她破壞,天雲氣得眼眶微紅,這下是真的快哭出來了!她分明察覺到少年表明心意的話已到嘴邊,就差臨門一腳了………
還是忍住脾氣,她眼尾漂紅地問:“堂姐尋我何事?”
“祖母傳話讓你到堂屋去一趟,想必是與二皇子有關之事,要與妹妹詳談。”上官景儀嬌羞一笑,似有些促狹的調侃之意。
方才她偷偷聽了一嘴,知曉這個郎豔獨絕的少年就是大梁三皇子殿下,這才刻意在他面前提起上官天雲與二殿下的事。
她是從窮鄉僻壤的蔚縣而來的農家女,二殿下那般風姿卓絕,定是高攀不上,可這聲名狼藉的三殿下……還是有機會的。
更何況他長得這般好看,是她見過最爲英俊的男子!
天雲眯起美眸凝視她羞紅的臉蛋,突然會意過來,她這般掐點插話進來,隻怕不是偶然。現在又故意提及蕭子衍的事,爲的就是膈應少年,令他知難而退,不得再繼續剛剛的話題。
這出戲被她攪和得唱不下去,天雲不得不先行辭别少年:“既然祖母有令,那我便先告辭了,姐姐也與我一道走吧?”她豈會放他們孤男寡女待在一起?
縱使她知道少年品性高潔,不會做甚麽出格之事,可難保這位眼冒綠光的堂姐不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不過僅僅兩天時間,她這位寡言内斂的堂姐,便似換了個人似的,倒讓她好奇不已,究竟是發生何事,讓她心性變化如此之大?
她緩緩轉過身,墨發在身後被北風吹拂起舞,似隻仙氣靈動的蝶兒,要飛往它該去的歸宿。
這凜冽寒冬,連他最後一絲絲暖意都要奪走了麽?
蕭子勿不能眼睜睜看她離開,突然上前急急抓住她的手臂,沉悶的聲音低低道。“你别走!”
上官景儀驚疑不定的目光,在他倆親昵的動作間來回掃視。好你個勾三搭四的狐媚!她捂嘴驚叫:“妹妹,你不是已經許給二皇子……怎地還與這位公子糾纏不清?”
早上就看出她沒安好心,靈棋憋不住冷眼瞪她:“什麽許不許的,八字還沒一撇呢!表姑娘可别胡咧咧,壞了我家姑娘的清譽。”
“三皇子,您抓疼我了。”未料他會有這麽大反應,天雲弱弱嘶了聲,這戲演過頭了好像……
他眼下發青,一看便知是好幾天未休息好了,她雖心疼無比……卻不得不折騰這一回,隻要逼他挑明心意,一切便都柳暗花明了!
三皇子?
蕭子勿像觸電一樣快速收回了手,眼底猩紅一片,除去疲憊還有種難言的憤怒!她爲了避嫌,竟喚他三皇子,這是要與他撇清關系,好安心嫁給蕭子衍的意思麽?!
他表情驟然冷漠,幽深的眼眸藏着令人膽寒的殺意,他掃向上官景儀,聲音還算平穩地道:“可否回避一下?”
這一眼像把煞氣畢露的寶劍,堪堪從她的脖頸上擦過,上官景儀吓得寒毛倒立,不敢再作妖,便點點頭同手同腳地離開了。
他凝視着眼前,這個隻到他胸口處的小女人,她毫無攻擊力,卻又殺人不見血一般,能牽動他滿腔的情緒。
隐忍的愛意似要從他幽暗的眼眸中噴薄而出。
“别嫁給他好不好?”幹涸的喉嚨裏艱難地滾動摩擦,許久,他才擠出這麽一句話來。
“爲什麽?”他要說了,她咬着嬌嫩的唇瓣,目光牢牢地鎖着他,心裏頭像揣了隻小鹿,砰砰跳得極快,都快跳出嗓子眼來。
如此明亮璀璨的美眸,他被引誘一般擡起手。
輕柔地撫向她的唇,将她脆弱可憐,被咬得發白的唇瓣從貝齒裏解救出來,又無師自通,按住她的後腦勺猛地壓向自己,帶着一股子洶湧的憤怒,狠狠抵開她的齒關。
赤紅的瞳仁裏深藏着戀慕與決絕,恨不得将這個步步緊逼的小女人吞之入腹!
軟綿綿被他牢牢禁锢在懷中,混沌小腦袋暈乎乎的,她根本無法思考,事情怎麽就像脫了缰的野馬一樣,忽然就進行到這一步了!
他滿足地無聲喟歎,又帶着無盡的溫柔,細細密密地啄吻着她的小臉。
“因爲我愛你。”
或許之前,或許更早,或許是見她的第一面……
原來正視自己的情感,并不會讓世界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