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152章

密林古道上,轱辘辘的木輪聲徐徐踏來,一輛低調不起眼的馬車緩緩駛過。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樸素棗紅車壁外圍,用的卻是最堅固的精鐵,格扇窗牖被一簾天青色的绉紗遮擋。

車尾,跟着一隊玄黑盔甲加身,整裝有素的鐵甲兵。

馬車内,鎏金香爐燃着一尾檀香。

天雲腰後墊着暖乎乎的雲煙金絲軟枕,掐得細細的腰肢塌在裏頭,纖指在面前一堆稀罕物件上遊離,眸中不免鍍上一層暖意。

這些是剛入西海城那日,殿下走遍燕尾街替她淘來的新奇玩意兒。

她興緻正濃,取了一對攢絲月光石姊妹镯,套進凝脂般的腕中賞玩。

“好看嗎?”天雲溫柔笑着。

“好看!”

那玲珑剔透的镯子戴在姑娘的手腕上,竟分不出哪個更亮白些?

時雀立即狗腿地接道,又覺着十分羨慕。她這一輩子都活得極糙,跟那些臭汗滿身的男人們沒什麽兩樣。

之前從不理解姑娘爲何每日都要那般繁瑣,光是塗塗抹抹就得花費大半個時辰,那些個裝膏脂的藥罐罐能堆滿梳妝台。現在她可算明白些了,原來用處在這兒?

不過真要讓她活得跟姑娘一樣,這麽精細,倒還不如殺了她算了!

天雲不知時雀小腦袋瓜裏想了什麽,她微微晃了晃手,姊妹镯便互相擊撞,發出清脆的叮叮咚咚聲,煞是悅耳。

等玩夠了,天雲的目光又在那小山堆裏搜羅,似又看到了什麽合心意的玩件,她眸中大亮。

她竟看到了一把,狀似關二爺的青龍偃月刀的玉簪!

刀刃乃稀有的和田白玉所雕刻而成,刀把亦是作爲簪身,是純銀的材質,發簪的樣式簡單,用料卻極爲講究,且無處不透露着英姿飒爽的女俠風範。

天雲簡直愛不釋手,歡喜地讓時雀替她簪在雲鬓上。

殿下送的禮,向來都合她的心意。

這兩日風吹日曬,唇瓣都缺水了。天雲補着口脂,輕笑道:“自個挑兩件心儀的,其他的都收起來吧,财不外露,可不能遭了賊人惦記。”

這些東西雖不至于價值連城,可也都是罕見的珍玩,姑娘卻說任她挑選,時雀如何敢收?

她心下受寵若驚,但無功不受祿,連忙擺擺手,“奴婢受不起的!”

邊關一行,她都隻有搗亂的份兒。承蒙姑娘不曾嫌棄,還願意帶着她……

時雀已經心滿意足了,不敢再奢求旁的賞賜。

天雲抿着唇暈開口脂,水光潋滟的杏眸半阖,聞言嗔怪道:“與我不必如此見外,這些都是身外之物,給你你便留着,日後好傍身呀。”

這話是真心爲自己着想。

她何德何能伺候這麽好的姑娘?

時雀突然覺得鼻尖發澀,哽咽地點了點頭,“多謝姑娘!”

天雲心裏好笑。這傻丫頭,那日爲了她連命都不要,這般忠義,還嫌自己是個累贅呢……

天雲身上的傷還未痊愈,一行人腳程并不快。

她們緊趕慢趕,總算在第六日抵達了無惘城。

這六日裏,蕭子勿勝利攻下了無惘城,自此三洲失地僅用了兩旬時日,便已盡數收回。

可不知怎的,天雲總覺得陣陣心慌,如此順遂,是不是過于輕易了?

※※※※

無惘城内一片狼藉,泥塑城牆留下了戰火灼燒過的焦黑,流矢殘軀鋪的遍地都是,沖天的血腥味兒,更是濃得幾欲讓人作嘔。

這裏必定是經曆了一番苦熬的惡戰!

天雲不忍再看,她舉着輕顫的指尖,将車簾緩緩放下,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永遠都體會不到戰争如此的殘酷。

時雀心疼地喚了聲,“姑娘……”

拿過溫熱的白布巾替她淨了淨臉。

天雲這才堪堪覺得好受了些,心中卻更是擔心,殿下有否受傷?

她焦着心催促道:“師傅再駛快些!”

※※※※

楊勇手臂被劃了道口子,腋下也被刺傷了。

天雲看見他時,他正滑稽地高舉着右手,吩咐底下的小将士将傷員通通擡進裏屋。

腋下的傷口一碰就疼,楊勇隻能無奈地維持着這個姿勢,天雲心裏沉重,也沒覺得有半點好笑,倒是楊勇這個傷患人士,一見着天雲立馬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維持着高擡手的姿勢,僵硬地轉過身來,“上官姑娘你總算來了!”

聽這話好像盼着她來似的。

天雲心下疑惑,懵然地問:“楊副将軍,似乎在等我?”

楊勇呲了呲牙,“可不是嘛!就等姑娘來了……”話音未落,他臉色驟變,狠聲道:“将她們扣下,關進柴房!”

天雲面色煞白,心底不祥的預感成了真。

時雀一發現不對勁,便抽出了腰間長劍,死咬着牙擋在天雲身前。

可也隻是徒勞的掙紮,很快就被縛住了雙手,粗暴地按壓在地上。

時雀的腦袋被死死按着,粗粝的沙子在她臉上深陷,印出無數個小疙瘩。

天雲水眸微晃,以往柔軟的聲線像裹了冰棱,“楊副将軍這是何意,我要見殿下!”

楊勇像變了個人,吊兒郎當的笑意收斂,看她的眼神複雜難辨,最終輕歎道:“将她們帶下去關起來,别渴着餓着就行,其他一律别管。”

“是。”小将士們領命。

時雀被反剪着雙手押下去,而天雲也被帶了下去,兩人關在了不同的房間。

“姑娘!”

時雀驚叫一聲,被拖到了别處。

天雲心頭驟跳,微咬着唇問身後那兩個沉肅冷漠的将士,“能否告訴我,将軍出了什麽事?”

若是殿下還在,楊勇絕不敢如此對待她,眼下這種情形,隻有一種可能性。

——殿下遇害了!

兩名将士得了上頭指示,一路沉默寡言,根本不理會她的問詢。

天雲按捺住心頭的慌亂,仍不肯放棄。

“将軍被敵軍刺傷了?”

“還是被楊勇暗算了?!”

兩名将士智若罔聞,将她押至一處偏僻的院落,待她進去後,便直接将房門鎖死。

背陽的院落,房間内自然有些昏暗濕冷,恐慌的情緒在無聲蔓延,眼中蓄着水汽,天雲無助地抱着臂膀滑坐下來,拼命強迫自己冷靜些,開始思考對策。

殿下若是受了重傷,不願讓自己知道,楊勇即便要阻攔自己探視也不必這般強硬的态度。

那麽隻有兩種可能。

一是楊勇受蕭子衍一黨指使,将她扣押是想拿她當人質,爲了要挾殿下。若是這第一種情況,那便還是樂觀的,至少可以确認殿下性命無憂。

二是楊勇通敵叛國,與西桓聯手害死了殿下,将她扣押,就是爲了不讓她聲張出去!

若是這第二種情況……

天雲蘊滿濕氣的眼眶滾落下水珠,不敢再想。

無聲的靜默幾欲讓人發瘋,期間沒有任何動靜,天雲就這麽煎熬地過了兩個時辰。

直到夜幕降臨。

門外傳來兩聲輕敲,“送膳。”

門鎖被打開,鐵鏈滑動的窸窸窣窣聲音傳來。

楊勇沉着臉進來,“把門帶上。”

他一手高高舉着,一手拎着三層食盒,森冷的面孔在房門重新換上後,猛然放松了。

天雲繞到圓桌後,警惕地望着他。

桌面上隻有一盞鐵架油燈,她費力地拿起,作爲武器,“你想做什麽?”

楊勇長長地吐出口氣,站在原地并未再靠近她,“午間多有冒犯,還請上官姑娘莫怪,末将也是迫不得已!”

天雲心神都繃得緊緊的,見他示弱也未放松警惕,食指緊緊握着鐵制燭台,用力到指骨泛白。

楊勇也不指望她一時半刻能夠接受,又是輕歎一聲,話音悲痛道:“昨日殿下率領五千人馬,追襲西桓殘軍,不想軍營中有人通敵,早已将消息透露給了西桓主帥,殿下入了西桓殘軍的圈套,中了飛箭跌落懸崖,已不幸陣亡!”

殿下中箭,跌落懸崖?

這番話似利爪挖在心間,天雲隻覺眼前發黑,握着燭台的手指抖得不成樣子。

“怎……怎麽如此?”

“若我沒有料錯,洩露軍機之人亦是軍中位高權重之人,我怕他會對姑娘不利,這才率先發狠,命我的人将姑娘關至此處,讓他無從下手。”

“多謝将軍。”

天雲死死咬着唇,舌尖嘗到一陣腥甜,“殿下跌落何處?煩請将軍告知!”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找不到屍體,她便不會善罷甘休。若是尋到了殿下的屍體,那她……便與殿下同去!

楊勇瞳孔俱震,驚愕地問道:“姑娘這是準備去崖底尋殿下?!”

眼前的女子瞧上去這般纖柔羸弱,仿佛一陣風便能将她吹倒……卻不想能有這般氣魄。

不過想想也是,她連女刺客的刀刃都敢擋!

楊勇也不想打擊她,但還是實話實說:“我們的人與西桓殘軍想必都下崖底搜過,卻一無所獲,隻怕早已被野獸……”啃咬的屍骨無存。

後半段他不忍再說,被貓叼了舌頭,戛然而止。

崖底林木高聳,野獸成群。即使人沒有被摔死,也難逃過斷手斷腳,無法動彈地癱成爛泥,被野獸啃咬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可天雲卻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語,傷心欲絕的嗚咽聲在房内回蕩,她拼命忍着哭腔道:“将軍能否送我出營?”

聲音有些顫抖。

“自然可以!”楊勇忙不跌點了點頭。

天雲不留在軍營中,那賣國賊的手也不會伸到外面去,想來,比在軍營中安全。

楊勇取來了一大包裹傷藥,都是在她們身上繳來的,如今又還給了天雲,連夜将她送出城去,還給她留了一匹白玉駒。

天雲紅着眼眶婉拒,她不會騎馬。

但她總算想起了會騎馬的時雀,她啞聲道:“我的那位婢女,也請将軍将她放了。”

此行,若是尋不到殿下,就是有去無回之路……

天雲不想讓時雀與她一同受罪!

她咬着牙關,狠了狠心道:“不必讓她來尋我,還請将軍轉告她一聲,讓她回京都司業府即可。”

楊勇實在佩服她的氣魄,點點頭答應了她。

天雲重新戴上了面紗,背着包裹走遠。

崖下如此危險,她也毅然決意獨往。楊勇怔怔看着她的背影良久,心裏忽然蹦出來個念頭:若是此生他也能遇到這樣對他愛之入骨的女人,那該多好……

※※※※

第二日

已近二月,金烏極盛,日光灑在面頰便是一陣難言的燥熱。

腳底酸脹、麻疼,百般滋味。

天雲走了一夜不肯停歇,才到這深淵之處。

這裏也遭遇了一場打鬥,崖上血迹斑斑,腐臭的屍首堆積成山,引來幾隻喜食腐肉的秃鹫,啄食殆盡。

天雲失神地看着,聯想到了蕭子勿身上,不免又低低的啜泣了幾聲。

不敢哭太久耽誤了時間,她連忙擦掉了眼淚。

環顧四野,尋了粗大的樹樁綁緊繩索,另一端系在腰間,極其緩慢地往下爬。

崖壁陡峭,好幾處又布滿了青苔,她好幾次腳底打滑,隻能用力握緊繩索以求平衡,嬌嫩的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她也顧不得這疼了,一心隻想到崖底去。

上頭有日光照着,并不覺得如何寒冷,可越往崖下爬,高大的樹冠遮天蔽日,陰冷的濕氣便無孔不入,直往人骨縫裏鑽!

天雲咬着泛白唇瓣,凍得打了個激靈。

因着森冷的冰寒,被凍僵的手心痛感都變得微弱了……

離崖底隻剩一米的距離,天雲驟然松開了手,嬌小的身子不住地滾落在地,直到撞到一根樹幹,才堪堪停下。

淺色的眸緊閉着,女子氣息微微,似被人抽去了骨頭,軟軟地抵着樹樁喘息。

好累……

好冷……

就這麽靠着躺了一會,四肢都好似要被凍掉了,再躺下去怕是要凍死在這兒了!

天雲強撐着找回意識,将淚珠憋了回去,慢慢扶着樹身站起,尋了個方向漫無目的地走着。

“殿下!”

她扯着嗓子,邊尋邊喊。

每喊一聲都會帶出幾聲輕咳。

綿軟而又帶着無助哭腔的嗓音在密林回蕩——

“殿下!”

“你在哪兒啊……”

“我害怕……”

走了好久,她已不知道這是哪個方向,天雲揉了揉淚水氤氲的眼睛,喉間一陣腥甜,澀啞的聲音變得微乎其微……

“殿下!”

初次聽到乖寶的聲音,蕭子勿還以爲自己又起了幻覺。

這次比在驿館那次更離譜,這是在斷崖下!

乖寶怎麽可能……

蕭子勿抿了抿唇,還是沒忍住心頭的驚濤駭浪。

他猛地起身,走出了洞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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