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桃花公主手劄》
北赢冬三荀初九,桃花公主大婚,普天同賀。
雪落,滿園梅開,紅妝遍地。
小築竹門推開,一縷薄風灌進來,将女子清脆靈動的嗓音拂散開來。
“桃花!”
來人一襲嫩黃的紗裙,肩披白色披風,方從風雪裏跑進來,兜帽歪歪扭扭地扣在頭上,她倒毫不在意,提着長長的裙擺,三步并作兩跑。
“桃花,桃花。”
桃花坐在妝鏡前,回頭正欲開口,又是一陣疾風刮來。
“溫冉冉!”
是秦寶,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唇紅齒白,生的好模樣。
能讓他如此焦躁炸毛的,便也隻有一人了,溫伯侯溫思染與頤華長公主鳳昭芷的掌上明珠,溫冉冉。
這廂,溫冉冉跌跌撞撞地剛挽住桃花的胳膊,那廂秦寶便心急火燎地追着喊:“溫冉冉,你慢點跑!”
冉冉性子皮,坐不住,才不理他,抓着桃花大紅的新嫁衣,神色十分激動:“桃花,我剛才看到你家老鳳凰了。”她笑,細長的丹鳳眼像兩輪彎彎的月牙,嘴角露出一個小虎牙,特别嬌俏,正雀躍地纏着桃花問道,“生得可真俊,他真有一千多歲了嗎?”
溫冉冉來北赢次數不多,此前從未見過桃花家的老鳳凰,隻是在往來的書信裏聽桃花提起過,今兒頭次一睹芳容,着實被驚豔了一把。
“嗯嗯。”桃花聽着誇獎她家青青,自豪地不得了,搖晃着鳳冠上的金步搖,施了粉黛,笑起來十分妍麗,一襲紅妝襯得整個人都喜氣洋洋的,一邊将織霞爲她整理妝面的手推開,一邊拉着冉冉話起了她家青青,“是不是很俊,和我爹爹哥哥一樣,俊得慘絕人寰!”
溫冉冉連忙小雞啄米地點頭,接着桃花的花說:“俊得喪心病狂!”
秦寶快炸毛得喪心病狂了,桃花出閣的閨房,裏面一屋子都是女眷,他景姒姑姑、他娘親還有他嶽母全部都在,哪裏方便進去,隻能忍住心火站在門口處咆哮,“溫冉冉你過來!”
小姑娘不甘不願地站起來,嘟着嘴埋怨:“你那麽大聲做什麽,你兇我!”
秦寶壓了壓火氣,把語調放軟:“我不是兇你,是你肚子裏懷了秦小寶,不能跑那麽快,摔倒了怎麽辦?”他耐着性子哄,“乖點,過來我牽着。”
“我又不是小孩。”
雖然嘴上抱怨,冉冉還是乖乖過去讓他牽着。
牽到人了,秦寶這才把七上八下的心髒放回肚子裏,對着身邊的人耳提面命地叮囑:“等會兒人多,一步都不準跑出我的視線,你要是不聽話,我便再也不帶你來北赢了。”
她趕緊乖乖點頭:“知道了。”乖不過三秒,“寶哥哥,我要再去看一眼桃花夫君的盛世美顔。”
“……”秦寶吼,“再也不帶你來北赢了!”
溫冉冉垂了垂眼睫,擠出一泡淚來:“你又兇我。”
當初的小嬌包,懷孕之後變成了小淚包,秦寶就榮升爲小慫包了,快要炸毛的他深吸一口氣:“好了好了,帶你去,怕你了姑奶奶。”
然後,秦寶小心翼翼地牽着他的小姑奶奶去看鳳凰的盛世美顔了,桃花撐着下巴,瞧了一會兒兩人的背影,忍俊不禁。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真好。
織霞拿了石黛,來給桃花描眉,她難得乖巧地端坐在梳妝鏡前任她擺弄,鏡中,倒影出男子俊郎的模樣,正同她娘親說着話,她杏花爹爹坐在外間,似乎不悅,一直擺着一張冷臉。
桃花對着鏡面裏的男子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喊道:“魚幹哥哥。”
對方蹙眉,不應她。
她笑眯眯地又喊:“魚幹哥哥。”
眉峰冷峻,氣宇軒昂,正是當代大楚的第一将軍,鳳楚熠,乃怡親王鳳朝九的養子,許是因着自小在怡親王妃沈銀桑身邊教養,性子很是内斂穩重,倒是每每聽到這個讓他頭疼的兒時乳名,都十分無奈。
鳳楚熠笑道:“桃花,别叫魚幹哥哥。”
桃花從善如流地點頭:“好的,魚幹大哥。”
“……”
他一個武将,整個大楚誰不尊稱他一聲楚大将軍,隻有兩個姑娘,死性不改地喊他魚幹,桃花是其一,還有一個是他的妻子,鳳莞。
“魚幹哥哥。”
門開着,鳳楚熠回頭,便見白衣清秀的女子站在梅樹下喚他,隔得遠,聽不大清楚音色,隻能看見她櫻紅的唇張張合合。
鳳楚熠走過去,問她怎了。
她一動不動,風吹紅了臉,羞怯地低了頭,極其小聲地說:“我的鞋子掉了。”
他走近,細細看她裙擺,女子的繡鞋正埋進了雪裏,隻看見她将小巧玲珑的玉足往裙擺裏藏了藏,他失笑,扶着單腳而立的姑娘:“怎麽這麽不小心。”
“雪太厚了,鞋子提不起來。”
鳳楚熠低頭,看身側的人兒已經把頭埋下去了,赧然極了,臉頰暈着兩朵紅霞,他道:“我背你過去?”
鳳莞極了搖頭,羞紅了臉:“很多人。”
她像極了她娘親沈銀桑,不管是容貌,還是性情,溫婉又知禮,自然是做不出公然摟抱的事來。
鳳楚熠不同,他少年便在軍中曆練,哪拘小節,直接便将鳳莞打橫抱起來:“怕什麽。”神色坦蕩,他大大方方把人抱進了屋,道,“桃花,莞莞的鞋子濕了。”
莞莞是個溫婉優雅的女子,魚幹哥哥長成了男子漢,是鐵血的大将軍。
他們啊,很相配。
桃花立馬站起來:“我去給莞莞找雙最漂亮的。”
這麽一站,織霞手裏的眉筆一抖,畫歪了……
織胥連忙把小姑娘按住:“我的小祖宗,你别動,我去。”
桃花哦了一聲,這才乖乖坐回去,可這眉毛終歸是已經歪了,漂亮的小臉蛋上,豎眉十分突兀,惹得一屋子女眷都笑了,織霞連忙去找水來給她擦拭,再重新畫上。
最後,是寶德姨母替她畫的,手藝極好,娘親說,寶德姨母是握筆的文臣,手下功夫自然極好。
桃花也覺得,對着鏡子反複地看,很是滿意。
這時,一個人影竄進來,風風火火地,帶了一陣風,晚月笑了一聲,說,她家不孝女追夫歸來了。
進來的,是摘星,是隻不純種白靈貓,養在晚月名下,性子也是個野的,北赢除了花滿,就數她混不吝了。
“桃花桃花,看到灰小貓了嗎?”摘星急急問道,極其美豔的容顔,這會兒皺成了一朵雛菊,眉頭難舒。
桃花搖頭。
灰小貓是灰貓和绫織家的小貓崽,桃花早年在大楚的時候,經常一塊玩耍,灰小貓着實是隻名副其實的小奶貓,灰小貓小時候被癫狂的老母貓叼去過,之後便特别怕貓,尤其是母貓,偏偏,摘星就喜歡他那奶生奶氣的小模樣,打小便愛逗弄他,說要搶來北赢當男寵,自此之後,灰小貓看到摘星就跑,你追我趕地鬧了十多年。
摘星暴躁地跺了跺腳,氣得不行:“該死,又讓他跑了!”
花滿剛巧到門口,冷不丁就冷嘲熱諷了句:“我說摘星姑奶奶,你還沒把那隻小灰貓拿下呢?”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花滿與摘星也是多年的冤家。
摘星毫不客氣地就回敬回去:“你這兔崽子還好意思來取笑我,連本典藏版都抓不到精髓的小奶兔!”
小奶兔花滿:“……”
小奶貓桃花:“……”
那本桃花與小兔子都沒抓住‘進沒進去’精髓的典藏版,便是摘星給的,可以說,北赢市面上流通的小春宮冊,有一大半都是經了摘星的手的。
對此,桃花和花滿都是望塵莫及的。
摘星怼完小兔崽子就心情舒暢了,屋裏人太多,她掩着嘴把桃花叫到耳朵跟前,不知給她塞了什麽,神秘兮兮地說:“桃花,拿着,給你的新婚禮物,你可要好好鑽研,這本是我從晚月的床底下找到的,絕對讓你獸血沸騰。”
桃花:“……”
摘星是個痞,從來不喊晚月娘親,可這女流氓的劣根性,和晚月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又虛長了花滿和桃花一些年歲,是以,他倆那點黃色啓蒙教育全是從晚月這裏傳授的。
桃花不動聲色地把這本‘獸血沸騰’藏在了袖子裏。
摘星擠眉弄眼地抛了個‘你懂的’的眼神,就又火急火燎了:“該死的小灰貓,再被我抓到,非把他吃幹抹淨,按在草坪上蹂躏得他合不攏腿爲止,我讓他再跑!”
說完,摘星就出去抓小灰貓了。
屋裏,一衆女眷見怪不怪,繼續有說有笑。
灰小貓的二姐姐灰筱言問:“姐姐,弟弟不會出事吧。”
灰小貓的大姐姐灰筱序就很淡定:“寬心,灰小貓别的妖法一塌糊塗,不過逃跑的功夫托了摘星這個女魔頭的福,都快出神入化了。”
灰筱言一想,也是,就不擔心了。
灰筱序徑直走到桃花跟前,搖了搖她的肩:“桃花。”
“嗯?”
她指着窗外,問:“那是誰啊?”
桃花伸長了脖子看去,隻能看見一顆梅花樹,還有垂下樹枝的一截衣袍,納悶:“鳴谷爺爺?”
灰筱序摸摸下巴,眼帶笑意:“哦,原來他叫鳴谷啊。”
桃花一臉懵逼。
灰筱序說:“他娶妻了嗎?有伴侶了嗎?”
桃花愣愣地搖頭:“沒、沒有。”
“這就好。”
“……”
到底哪裏好了?爲毛她有種江湖惡霸看上了良家婦男的錯覺,桃花簡直被雷了個外焦裏嫩。
搖搖頭,桃花自個兒笑了笑。
當時年少,天真無邪一起鬧,青梅年少輕狂,竹馬也已亭亭玉立,各自有了歸途,她亦是如此。
這時,織霞拿了蓋頭過來,道:“公主,吉時到了,該蓋蓋頭了。”
桃花笑着颔首。
織霞略微紅了紅眼,将蓋頭遮在了小姑娘的鳳冠之上,扶着她起身,随後一雙手握住了她的手。
桃花喊道:“娘親。”
蕭景姒手心微微有薄汗,牽着她家姑娘嫩白的手,低低嗓音溫潤又輕柔:“桃花。”
她乖巧地應着。
須臾的沉吟後,蕭景姒娓娓輕語地對她道:“你要嫁的那隻鳳凰,他曆過腥風血雨,意氣風發過,也墜入深淵過,洗盡鉛華孤寂清冷了千年,仍然背負了滿身罪孽與殺戮。”
桃花點頭,蓋頭之下的眸眼微微燙紅,耳邊,娘親的話字字溫柔入耳,卻铿锵有力:“從今天之後,這萬裏雪山的路多冷你都要陪他一起走,十裏梅園外沒有出路,漫漫風雪也永不會消融,你做好準備了嗎?”
她重重點頭。
------題外話------
大婚前先開一波回憶殺
裏面的人物都在正文番外裏出現過,忘了的自己去對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