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臉,少女的青澀早便褪去,眼眸裏,深沉而冰寒。
句句灼灼,字字誅心。七女,竟如此狠辣。
“你——”
蕭奉堯兩眼一番,就暈過去,不知是氣的,還是吓的。
蕭景姒隻睨了一眼,擡手:“紫湘,把人擡出去。”如此不經應付,當真無趣。
大涼二十九年,夏末,蕭明碩于未時,從天牢遣送出宮,流放邊關。那日,夕陽未下,柳氏月洳跪在文國公府門口,侯國師大人回府,長跪不起。
蕭景姒剛從宮中回來,遠遠便見國公府外,路人駐足,竊竊私語,走近了,才知是何人在引人注目。
方下了馬車,管事便上前,掩嘴小聲道:“七小姐,夫人都跪了兩個時辰了。”
蕭景姒匆匆一眼掃過,無波無瀾:“随她。”說完,徑直入府。
“景姒。”柳月洳大喊,喚住了她。
衆目睽睽,庶母給嫡女下跪,一個漠然以對,一個梨花帶淚,真是演了一出好戲。
蕭景姒轉過頭,便瞧一瞧,這戲怎麽個唱法。
柳月洳沒有起身,跪着挪到蕭景姒面前,前些日火傷的胳膊還綁着繃帶,滲出些些血腥,她仰着頭一邊抹淚一邊哽咽:“我求求你,救救我兒子,你要怎麽對我都沒關系,明碩是你親哥哥,你放他一馬。”
這話一出,路人指指點點,多雙眼睛端詳打量蕭景姒。
呵,這母子情深的苦情戲好生無趣。
蕭景姒興緻缺缺,嗓音懶懶:“這流放的聖旨是陛下下的,我有何能耐放他一馬。”
有何能耐?
柳月洳埋首抹淚,唇邊露出一抹哂笑,有何能耐?低頭,看着自己擡都擡不起來的手臂,合上牙關,緊緊咬着。
三日前,她兒被收押大牢時,抓着她的手,痛哭喊冤。
“母親,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割他的舌頭,也沒有廢他的手腳,是蕭景姒,是她誣陷我!”
“母親,你救救我,她要害我,她要害我!”
“是蕭景姒!是她!”
耳邊,仿佛還聽得到她兒聲嘶力竭的叫聲。柳月洳握緊拳頭,手心幾乎被掐破,紅着眼仰頭:“你有何能耐?”微頓,牙關咬緊,“明碩得此下場,還不都是拜你所賜!”
蕭景姒笑了笑,似聽了什麽胡話,有些無奈:“柳姨娘,無憑無證的,話可不能亂說,污蔑朝廷命宮可是要治罪的。”她俯身,壓低了嗓音,在柳月洳耳邊輕語,“我可不想你這麽快就去給蕭明碩作伴。”
“你——”脖頸青筋爆出,眼如銅鈴,眸底的光幾乎要将蕭景姒淩遲一般毒辣,柳月洳張張嘴,卻咬牙不語,許久,她俯首,對蕭景姒彎下了腰,褪去了一身淩厲,哀求她,“我求你,幫他一回,隻要明碩能回來,你要做什麽都可以,我給你爲奴爲婢,若是你不願意看見我,我也可以搬出國公府,我求你了,求你救救我兒子。”
爲人母,對蕭明碩,柳月洳自當會委曲求全。這慈母之心倒是感天動地。蕭景姒站直身子,整了整裙擺:“恕景姒愛莫能助。”
她啊,從來便不是慈悲良善之人,素來有仇必報。
柳月洳當下便神色大變,怒喊:“蕭景姒!”絲毫不理會路人耳雜,大聲質問,“你已經廢了我一隻手臂了,還不夠嗎?”
聞者,驚愕不已。
衆人隻知前些日子文國公府走水,這國公夫人才灼傷了手臂,不料想聽到這一番言論。
诶,高門世家恩怨多啊!
蕭景姒隻是笑了笑,緩緩擡起睫翼,清靈而平靜地注視跪地的柳氏,柳氏對上她的眼,渾身一震,下意識便後退。
那日她遣派殺手刺殺未果,當夜國公府大火,隔着熊熊烈焰,也是這樣一雙眸子,在一旁靜靜觀望。
她本欲呼救,卻見火光之外的女子,拔下了發間珠钗,在手裏把玩着。
她要做什麽?!
素手擲出珠钗,飛過人高的火焰,紮在了橫梁的支柱上。
“啪——”
一聲烈響,柳月洳來不及躲避,橫梁砸下,壓住了她的左臂,她大聲嘶叫,痛得幾欲昏厥,僅剩的理智,讓她渾然驚覺:“你不是來救我的!”
國公府後院大火,蕭景姒若非來救火,那麽……
她問:“知道哪做錯了嗎?”
柳月洳忍着痛,顫顫巍巍地向後挪動,她知曉,是刺殺之事東窗事發了:“你、你來做什麽?”
牙關都在顫抖,恐懼,從未有過的恐懼,讓柳月洳幾乎崩潰。
蕭景姒淡淡回道:“我是來聽你忏悔的。”
柳月洳咬牙:“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心存一絲僥幸,她自然不能不打自招。
她卻似乎毫不訝異,撥了撥耳邊散下的發:“我說過吧,不要來惹我,我這人十分記仇。”
“你想怎樣?”柳月洳趴在地上,砸傷的手臂在流血,她瑟瑟後退,狼狽不堪。
蕭景姒啓唇。隻道二字:“讨債。”
話落,她縱身躍進火光,徒手,推到了整個橫梁。
“啊——”
讨債?爲誰讨債,這樣連本帶利,沒完沒了。
柳月洳知道,那夜大火也好,蕭明碩也好,都是敗這女子所賜,這樣精于謀略而不動聲色,讓人防不勝防。
柳月洳認輸,跪地磕頭,她不顧受傷的手臂,拉着蕭景姒的裙角,放下所有尊嚴向她認錯:“我錯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識好歹,是我自找死路,你懲罰我吧,要殺要剮都可以,可明碩是無辜的,你放了他,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清淩淩的嗓音打斷,蕭景姒道:“晚了。”
柳月洳募地擡起頭。
她說:“怪隻怪你不該傷了我最舍不得的人。”眼底,突然冰寒滿覆,盡是冷漠。
不舍的的人……
柳月洳身子一軟,癱坐在了地上,怔怔失神。大局已定,蕭景姒不援手,蕭明碩再無退路。
二人聲音極小,路人聽不真切,隻是瞧着年輕貌美卻高不可攀的國師大人,隻得望而止步。
稍許,待柳月洳回神,蕭景姒退後一步,輕緩勸說的口吻:“柳姨娘,莫要跪了,還有一刻鍾蕭明碩便要被遣送出帝都,去見見他最後一面吧。”
說罷,轉身邁過國公府的大門。身後,女人歇斯底裏地大喊:“蕭景姒,手足相殘,你會遭報應的!”
“你會不得好死的!”
“蕭景姒!我等着,等着你将有一日大勢已去。”
将有一日大勢已去嗎?然後呢?像上一世一樣落井下石嗎?蕭景姒冷笑,癡人說夢呢。
回到景和院,雲離從屋裏出來迎她,笑着從門口跑來:“七小姐,七小姐。”
雲離今年初才滿十三歲,笑起來像個稚嫩的孩子,臉頰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七小姐你餓了吧,雲離給你做了蝦餃和蒜蟹丸子,這就去給你傳膳。”
蕭景姒回以一笑,點頭說好,雲離歡喜地跑去膳房,她看着地上女孩兒跳躍的影子,怅然若失。
柳月洳不是說報應嗎?若有報應,上一世蕭明碩便該遭天打雷劈,雲離還這麽小,被他喂了那般烈性的藥,因着抵死不從,關進了同樣被灌了藥的馬圈裏。
當她從冷宮趕回來時,雲離滿身是血,衣衫褴褛難以蔽體,她還對她笑,笑出了眼淚:“七小姐,你别過來,雲離身上髒。”
她說:“七小姐别難過,雲離不會死,會好的。”
可是,卻有人等不及她好,容不得她活。
三日後,雲離便死了。是柳月洳,爲了給蕭明碩遮掩罪行,柳月洳殺了她景和院十條人命。隻因爲七日前的夜裏,雲離撞見了蕭明碩和已爲都督府少夫人的鄭四在後院裏颠鸾倒鳳。
上一世的罪孽,這一世,悉數奉還。
------題外話------
禮物鳴謝更新在置頂評論。
有獎問答:都督府劉小公子的四肢和舌頭是誰下的手,爲何下手?(答案文中去找)
推薦友文《此婚有毒》文/朕要雨露均沾
小劇場:
“娶我,我們互相傷害。”語調平緩的兩個字從施安冷的嘴裏吐出來的時候,陽光恰好灑在那靠坐在真皮沙發上的男人身上。
寂靜了許久,那人站起身,薄唇冷啓,“好巧,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乎,一直被逼婚的施安冷,端着被那個冷漠寡淡的男人婚後殘虐的心态,終于結婚了。
可爲毛故事的發展與她預計的不一樣?
說好的互相傷害呢?
難道就是關上門,每晚在她身上做做俯卧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