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初開車将阿筝送到公寓樓門口,擡眼望出去,“你哥眼光不錯。”他伸手幫她解開安全帶,在額間落下淡吻,“去吧,乖。”
眉心溫熱,眼睫輕顫之間他抽身坐正。
阿筝溫吞吞地拿起包,開車下門的時候轉身看他一眼,“要加油。”
男人起先一怔,旋即明白過來她是什麽意思,溫聲應道,“好。”旋即補上一句,“你也是。”
要爲了在一起,一起加油。
阿筝眸光點點泛越,她唇角帶笑點頭,然後關上車門。
——
23樓。
阿筝一個人在電梯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想起依依來。她想,現在依依一定很高興的吧,哥哥回來,她終于不用朝思暮想。
韓依依捧着手機窩在沙發上發呆,有人敲門,猜是阿筝,忙起身去開門。
一開門,阿筝便看見依依的臉色隐約不對,“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沒事。”依依淡淡一笑,拉着阿筝進門,“快來看看新房子,很漂亮的,從陽台望出去,夜景可好看了。”
阿筝跟着進門,心中狐疑,臉色這麽差真的沒事兒嗎?
大緻看了一圈兒,阿筝也覺得不錯,走到廚房看見鍋中糊掉的面條。才轉身去看倚在廚房門口的依依,“怎麽,你沒吃飯啊”?“
”嗯,沒什麽胃口。“
阿筝歎口氣,挽起袖子,”你出去等着,我重新幫你煮一碗。“
依依婉拒,”真不用,沒什麽胃口。“
”出去等着。“阿筝擡擡下巴示意。
……
敲蛋入鍋,水撲啦啦的翻滾,面條蛋花兒混在一起散出濃郁香氣。
阿筝從碗櫥拿出碗,等面熟的間隙,怔忡之間眼前閃過席北的臉。以及,那雙陰鸷的眼……竟然在想,他是不是又在折騰自己,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
”阿筝。“依依走到門口,倚着,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對宋思媛有沒有印象?“
宋思媛;
阿筝眉心微蹙,對這個人的記憶還停留在好幾年前。偶爾去找哥哥時會遇見,典型的女神,氣質相貌優質。
”記得啊。那不是哥哥以前高中校花麽?“阿筝拿碗挑面,動作娴熟,”怎麽突然提起她來了。“
依依舔了舔自己的唇,兩秒後,平靜道:”她也回國了。“
挑面的手一頓,阿筝轉眼看向依依,”喔,回國了。“說完忍不住反問一句,”怎麽,你擔心她,就對自己這麽沒自信?“
人人都說,他們很般配;
甚至說,在韓依依的眼中看來,也确實很般配。
那她呢,她又是誰?
阿筝将面挑好,雙手端着遞過去,”喏,端好,小心燙。“
看着面前熱氣騰騰的面,縱然毫無胃口,韓依依還是吸了吸鼻子默默接過,”謝謝阿筝。“
蹲着面坐下來,潦草吃了幾口之後,硬是塞不下去。歎口氣,眼巴巴地盯着阿筝,”我實在是,吃不下。“
”吃不下就算了,墊着肚子就行。“阿筝托腮看她。
叮咚——
誰敲門?
兩人對視一眼,哦,肯定是顧涼城回來了。
阿筝挽唇輕笑,”哥哥回來了,還不去開門?“
本以爲依依會雀躍地起身去開門,豈料,依依盯了一眼門之後,收回視線,冷冷道:”你去,我不去。
怪了!
阿筝心裏腹诽,卻還是沒說什麽,起身去開門。
打開門,正是顧涼城立在門口,見開門的阿筝,掀唇問:“今天一大清早你人就不見,是去哪裏?”
阿筝微微一怔,總不能說自己是半夜去酒吧找席北了。隻好扯扯嘴角,“就有點事……”
“撒謊。”顧涼城冷冷吐出兩個字,擡腿進門略過她時補充,“在這連城,出了顧子初和席北,我想不到你還會找誰。”
關門的動作僵了僵,阿筝合上門,默不作聲。她從不認爲自己能騙過顧涼城。
進了客廳,顧涼城轉眸便看見坐在餐桌邊的韓依依。
她沒看他,視線凝固在某一個點。碗裏的面已經糊掉,冷掉。
“不吃?”
“要你管。”
韓依依撂下一句話,起身拿起碗就朝廚房走去,也不曾看他。隻是不難從她的臉上讀出情緒來,整張臉都寫着——我在生氣。
今天早上出門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待韓依依進了廚房,顧涼城才回過身去問阿筝,“她怎麽回事?”
“不太清楚。”阿筝說,“但是,我覺得和你有關……。畢竟你想,能牽動依依情緒的人,沒幾個人了。”
聞言,顧涼城眉心微蹙,因爲他?
正疑惑間,韓依依耷拉着一張臉從廚房走出來,眼風也沒朝他丢一個,徑直朝自己的房走去。
見她這樣,顧涼城心底不禁十分光火。
“韓依依。”清冷男聲随空氣鑽進韓依依耳朵,她聽見他沉着嗓子道,“過來。”
一旁的阿筝默默退開兩步,眼下哥哥身上散出的氣場實在太過瘆人,那雙黑眸眼底仿佛融進墨水。
韓依依微微一咬牙,瞪着一雙眼瞧他,也不說話,就幹瞪。
這是什麽眼神?
顧涼城狹長的黑眸微眯,他邁腿走過去,停在她的面前。他微微垂頭含胸,低頭去看向她的眼睛,“告訴我怎麽了,嗯?”
他的眼近在咫尺,裏間絞着萬千琉璃星河;
韓依依有些呼吸困難。
“回答我。”他追問。
韓依依喉間發緊,說不出一個字來。
難道要她說她在吃醋嗎,那真是太好笑了;眼前這個男人可從不會在乎這些。
“哥哥……”
正當兩人僵持時,一旁的阿筝眉心緊蹙,額間沁出細密的汗水來,雙唇發白微微有些顫抖地喚“哥哥”。
見狀,顧涼城急跨步到她身邊,擡手扶住她,“哪裏不舒服。”
那種感覺,像是一千根針刺進心髒表面,深深淺淺,到處都是。
“阿筝,放松,深呼吸。”顧涼城眼裏透着擔憂,急忙扶阿筝到沙發上坐下,蹲在她面前溫聲問,“好點沒有。”
韓依依也趕緊跑過來蹲在阿筝另一邊,“怎麽又開始痛了。”
“什麽叫又?”顧涼城發問。
“最近阿筝時不時喊胸口痛。”韓依依如實說。
顧涼城擔憂之餘微有怒意,語氣責怪,“怎麽不告訴我?你們現在是不是有什麽事情都不會給我說了?”
“哥哥,别怪依依。”阿筝捂着胸口的手緩緩垂下,呼吸漸漸平緩,“我問過子初,子初說沒事的,我也就沒在意。”
“顧子初,呵。”一聲冷嘲,男人眸光漸冷,“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哥哥,有了男朋友就忘了我?”
生氣的顧涼城最是可怕。
韓依依在旁邊,小聲說,“你别這麽兇,阿筝這兩天受的刺激夠多了。”
“閉嘴,你以爲你很讓人省心?”顧涼城顯然不留情面。
“哥哥不痛了。”阿筝深吸一口氣,“我覺得是最近太累的原因。”
顧涼城顯然不肯聽,徑直站起身,去拿進門時扔在沙發上的外套,“回房間換衣服,我帶你去醫院做檢查。”
“檢查,現在已經很晚了。”阿筝咬唇猶豫,手卻不由自主地捂着肚子。
要是去醫院的話,懷孕的事情就會被哥哥知道。她穿的較爲寬大的衣服,身材比較清瘦看不出來。
但是如果去了醫院,便一定瞞不住。
阿筝盡量讓自己看上去輕松,開口道:“哥哥,我真的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别廢話。”顧涼城的決定從不容忍反駁,他冷着眉眼,“動作快點。”
“哥哥——”
“懷孕。”他的視線緩緩落在阿筝小腹處,再擡眼看她,“嗯?”
空氣凝結。
阿筝盯着面前顧涼城的臉,一時間覺得嗓子眼像是被人硬生生塞進了一塊海綿,說不出話來。
沉默即默認。
顧涼城知道,她這是默認了;畢竟就連他自己也想不出第二種可能,爲什麽阿筝要這麽一而再再而三拒絕去醫院。
三人而立,韓依依的腿都有些發軟,因爲現在顧涼城眼底的涼意像藤蔓一樣瘋狂地滋生出來。
她太熟悉了,生氣的前兆定是如此。
“喬筝。”男人抿唇輕喊,視線鎖住阿筝的雙眼,“看來我之前給你說的什麽你都記不住是不是,呵,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阿筝輕輕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其實道理她都明白的,隻是兩個人感情的事,你情我願,哪裏有那麽多的條條框框。倒不是說不聽哥哥的話,隻是這心是自己的,也沒辦法管。
還是死一樣的沉默。
見事情已經瞞不住,韓依依索性出來打圓場,“我們還是先帶阿筝去醫院吧,好不好?”
“明天早上再去吧。”阿筝接話,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顧涼城,“現在都沒人做心電圖了,行嗎哥哥?”
男人鐵青一張臉,不動聲色。
看來這次顧涼城的确是氣得不輕,如此陰鸷的神色,已經許久沒有從他的臉上看見過了。
他也不說話,隻是冷冷睨了一眼阿筝,腳尖一轉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伴随着一聲關門響,韓依依和阿筝二人皆是松了一口氣。講道理,她們兩個誰也不想看見顧涼城發怒的樣子。
“你看吧,就知道瞞不過他。”韓依依輕歎口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顧涼城他這個人——”
話音伴随着開門聲戛然而止。
韓依依捏住話頭,有些僵硬的轉過頭,發現房門口的顧涼城正盯着她,“你繼續。”
“我——”
“進來。”顧涼城冷冷丢下兩個字,又轉身進了房間。
後背涼意叢生,韓依依瞅阿筝一眼,倒吸涼氣一口:“不是應該叫你的嗎?”
“你快去吧……”
“好……”
韓依依踱着步子,在門口遲疑了近一分鍾,才慢慢推門進去。
顧涼城的房間很簡潔,灰色系,看起來很舒服。他将外套脫下搭在沙發上,襯衫的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了精瘦小臂。
韓依依看着他有些慵懶地坐在沙發上,眉心微蹙透着疲憊。他今天應該很累吧,不然一向嚴格要求自己的顧涼城在别人面前一向無懈可擊。
他轉過頭,眸光灼灼,“韓依依。”
“啊?”
“我今天是欠你錢了?”他的語氣中透着不滿。
“沒有。”她小聲回答。
顧涼城不解,“那從我一回來,你就喪着臉,臉上就寫着我顧涼城欠你五百萬。”
她有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可是轉念一想,腦中又冒出宋思媛那張臉,以及想着中午二人共進晚餐的畫面。像是咽不下去的油果子,卡在喉嚨裏,難受極了。
于是,隻淡淡道一句,“沒有的事,我怎麽敢。”
雖說韓依依現在滿臉的不在乎,可是眼底滾動出的情緒還是徹徹底底出賣了她。
“哦?”顧涼城挑眉,眼角眉梢被燈光暈上戲谑,“在我面前這麽硬氣做什麽,不見你在外人面前底氣十足?”
外人?
韓依依明白,他說的是被顧家那頭的人欺負的事情。當時那情形,顧家大大小小都在場,别說是讓她回顧欣一個巴掌了。就連讓她沖顧欣大聲說話,估計都能被吓得直哆嗦。
被他噎得沒話說,隻好瞪着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看他。
顧涼城唇角微彎,一抹淡笑,他真是被她的神情給逗笑了。什麽也說不出,隻知道這樣盯着他,好像從前起,她就是這模樣。
每次拌嘴拌不過,就會這樣盯着他,好像能在他臉上盯出個洞來。
“你笑什麽啊?”韓依依氣急,真是不爽他這副不可一世睥睨衆生的樣子。
男子不語,隻是視線從未偏離,默默看着她。望着她那雙清波流轉的眸,陷入沉思,回想起今晚在酒吧與宋勤的對話——
舞池,燈光,紙醉金迷。
他到酒吧的時候,宋勤差不多七分醉,渾身酒氣,看他的時候微眯眼才能看得清。就算這樣,宋勤還是很端得住。
他朝着自己遞過來一杯加冰威士忌,“涼城,我們兩個可是好久都沒有坐下來好好聊過了。”
聊什麽呢?
接過宋勤遞過來的酒,輕呷了一口,聊他這幾年的國外生活?還是聊他宋勤這幾年就解剖室剖了多少屍體的肚子?
從小一起長大,卻也沒有什麽共同話題。
兩人各自飲着手中的酒,在五光十色的燈光裏,皆是沉默不語。直到良久後,宋勤幽幽問一句,“你能不能把她,讓給我?”
爲什麽要用讓這個字眼。
顧涼城握酒杯的手指僵了僵,卻又不動聲色地沿着杯身打圈。他垂眸輕笑,“你在說什麽?”
像是完全聽不懂一樣。
又是一杯烈酒入喉,宋勤重重地将空酒杯擱在面前茶幾上,望向顧涼城的目光中似有怒意,“你認爲我在說什麽?”
可顧涼城還是一副不痛不癢事不關己的樣子,輕搖酒杯,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舞池中,“宋勤,你認爲是我在和你搶?”
一句話,足以讓宋勤潰不成堤。
是,沒錯,一直以來他顧涼城就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明明他顧涼城什麽也沒有做,就光光是存在,就已經足以讓依依爲之瘋狂着迷。
聞言至此,宋勤突然仰頭一笑,帶着滿腔的醉意狂笑不止。他的笑聲被酒吧嚴重的混響挾裹住,卻依稀聽得見笑聲裏的無可奈何。
直到最後,宋勤的眼角笑出淚。——這時一個被感情瘋狂折磨的男人,畢竟愛而不得這件事情,不是誰都受得住。
一旁的顧涼城始終看着,也不出言安慰,畢竟在宋勤面前,他現在可不是一個什麽好角色。給予重創的人,是他,還是依依?他分不清。
宋勤也快分不清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隻是看周遭時,視線模糊無比,像是雨天的擋風玻璃。他伸手一擦,溫熱的液體仿佛在昭示他此刻有多難堪。
霓虹,音樂,人群,還有顧涼城。
宋勤真的隻想笑,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他伸手勾住顧涼城的肩,像小時候一樣,他笑着将臉湊過去說,“你知道嗎涼城。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個我依依讓我拿瓶可樂給你,哈哈哈……其實我是知道那瓶可樂是被依依寫了字的。依依用黑色的馬克筆在瓶身上寫了,我喜歡你。等你把那瓶可樂喝完的話,字也自然而然能看見……”
男子眸底一暗,有些失神地轉頭看向身邊的宋勤。又聽宋勤說:“可是我就是那麽卑鄙,我換掉了那瓶可樂。我以爲依依得不到你的回應,在一段時間之後就會放棄……可是一切都隻是我以爲。哈哈哈,我有時候都在懷疑是不是你給依依下了蠱,讓她癡迷你到如此地步。”
聽宋勤說出這件事的時候,顧涼城始終沒有任何反應,隻是一臉平靜地道一句:“萬事不能強求,更何況是情愛之事。”
“強求?”
宋勤似是聽見什麽好笑的字眼,“這是我能強求來的嗎?”他呢喃着,嘴角笑意苦澀難辨,繼續道:“我不強求她,隻是你也别耽誤她了。”
顧涼城俊眉微微一皺,像是不滿耽誤這個詞,“我什麽時候耽誤她了?”
“反正你也不會和她在一起,難不成你要耽誤她一輩子?”宋勤問這話的時候,眼瞳裏融了五彩的燈光,卻在眼底變成了一團漆黑。
飲下最後一口威士忌,醇厚在舌尖化開的時候顧涼城起了身。他站起來,擱下酒杯,目光平視前方,“誰說我不會?”
宋勤詫異,陡然擡頭看他,看見的隻有顧涼城離去的背影。
沒人知道,說這話的時候,顧涼城眼底寫着四個字——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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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