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眼前隐約覺得有了光亮,不由地問:“到了是麽?”
他應着,“馬上。”
聽見有開門的聲音,也有阿姨叫少爺的聲音。一時間,有光亮迅速地湧到眼底,刺得微微有些疼。
阿筝眯了眯眼,才注意到已經進了屋子。終于,能夠看清東西了。
怎麽就突然就夜盲了?委實令人有些費解。
席北擡腳朝客廳走去,她也跟了上去。果然,和她想象中的情景,沒兩樣。
沙發正中央坐着潘麗,臉色可不大好看,環手抱胸,氣場十分強大。
另一邊的沙發上是溫東芸,唇色隐約有些發白,一向保養得宜的臉難看至極,眸中有些瘆人的涼。可想而知,在他們來之前,發生了怎樣的一番争吵。
地上亂七八糟,摔碎的花瓶,胡亂散着的蘋果。總之,一片狼藉,滿目瘡痍。
席北上前,避開胖腳的東西,正對着二人,“怎麽回事?”
一片沉默。
溫冬芸的視線越過席北,投到了阿筝臉上,蹙眉:“你怎麽來了,快回去。”
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見啪嗒一聲——潘麗将一疊檢查報告摔在茶幾上,将眉一揚:“我懷孕了。”
咯噔一下,心髒竄到嗓子眼的聲音。
誰的?
席路平的。
阿筝很快在腦中理清楚,在席路平生日宴的那晚,主角離場,徒留溫冬芸隻身撐着場子,而自己則出現在了潘麗的住所。
然後,一切都不言而喻。
恩,眼下的場景,也有源頭可尋了。
席北的臉色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眸子中的恬淡也無半分變化,隻是詢問:“然後呢?”
“要這個女人離開席家。”潘麗言簡意赅地說明自己的來意,她想重新回來。
“不可能。”溫冬芸态度同樣強硬,輕輕笑道:“我現在就是席家的女主人,再說路平不會再娶你。如果他會娶你,當初又何必同你理會。潘麗,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可笑。”
“是麽?”潘麗反問,又道:“溫冬芸,當初你怎麽入了席家的門,你自己心裏清楚。無非是憑着一身的狐媚功夫,再從中挑唆,不是麽?現在,又輪到你的女兒來勾引我的兒子?”
話說完,目光已然落在了阿筝臉上。
阿筝立在原地,骨血發涼,四肢僵硬。她很努力地維持着自己面上的平靜,心髒表面卻開始變得斑駁陸離。
爲什麽?
所有人都認爲她是個會勾引人的下作人呢。
席北開口:“媽,你們之間的事,不要牽扯到阿筝。”說完頓了頓,又道:“她……是子初的女朋友,和我隻有兄妹關系。”
那口吻,讓人聽了,竟有些覺得心疼。
“你何時将她當過妹妹?!”潘麗厲聲質問,用手指着阿筝:“她可不是什麽好人,吊着子初,又吊着你!可想而知,胃口是有多大,樣子看着羸弱,内心指不定住着一隻老虎。”
内心有隻老虎。
阿筝反複咀嚼着這句話,有些想笑,孟加拉虎麽?
這時,溫冬芸起身,走到阿筝身邊,伸手推她:“你來做什麽,快走。”她是看不下去自己的女兒被人這樣侮辱。
阿筝站着沒動,輕輕問:“席叔叔呢?”
“出差了。”溫冬芸口吻很淡,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就算他在,結果還是一樣。”
結果還是一樣。
當時的阿筝并不懂溫冬芸是什麽意思,也不明白結果到底是什麽結果。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徹徹底底明白了。
令人膽寒的結果。
潘麗似被這話激怒,也豁然起身:“你現在打電話,叫他回來啊,你看結果一樣不一樣!”
沒有十足十的信心,怎麽敢說這話。
溫冬芸冷冷看着她,然後走到茶幾旁拿起手機,撥電話。幾秒後,連線成功——
“路平,你什麽時候回來?”
“可能等兩天,我現在有些不舒服。”
“哪裏不舒服?”
“呼吸不順暢,老是頭暈。”
溫冬芸手指輕輕一顫,眼底滲出濃郁的黑,接着道:“潘麗找到家裏,說是懷了你的孩子。”
那端沉默良久,最後道:“……我知道了,盡快回來。”
挂斷了電話,溫冬芸将手機重新放在茶幾上,“他很快回來,你先回去,行麽?”
潘麗站着沒動,倒是席北擡手摁住眉心,歎口氣:“媽,走吧,我送你。”
然後,席北拿了車鑰匙送潘麗。
客廳隻餘下母女二人。
溫冬芸似有些疲憊,腿一彎,便跌坐在沙發裏,滿臉倦容。好一會兒,才重新擡眼看阿筝:“你也看見了,知道爲什麽不讓你和顧家的人有牽扯了嗎,根本不可能的。”
阿筝沒吭聲,隻是望着她。
華麗的别墅,奢侈的擺設,明亮的燈光……在此時此刻,同沙發上滿目瘡痍的女人比對起來,都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像是被世界抛棄了一般。
阿筝低頭垂眸,看着自己掌心沁出的汗漬:“那當初,你爲什麽非要選這條路不可。榮華富貴,就真的這麽重要嗎。”
榮華富貴……呵。
一抹嘲諷裹住溫冬芸的瞳,也不知是譏笑别人,還是譏笑自己。她的眼神在此刻看起來是那般的不屑:“阿筝,你不懂媽媽沒關系。”她站起來,走近阿筝,然後拉着阿筝的手輕輕撫摸:“終有一天,你們都會明白的。”
明白?
到底明白什麽?
阿筝百思不得其解,她真的搞不懂自己這個母親到底什麽意思?一路走來,衆叛親離,所有人都漸漸遠離她,而她還是固執己見地一意孤行,不知悔改。
小姨離開她,哥哥也不願意見她,就連自己也避她如蛇蠍。而她現在依然在說沒有人懂她?
“到底是……”阿筝問得有些艱難,“爲了什麽?”
“沒事。”溫冬芸扯出一抹微笑,有些僵硬。她緩緩松開阿筝的手,重新緩緩坐到沙發中去,那樣子在阿筝的眼中,像極了一個遲暮的老人。
這時,席家的阿姨從外間進來,說:“夫人,外面有個男人吵着要見您,說是您的舊相識……有要緊的事情要找您。”
“我的老相識?”溫冬芸坐正身子問道。
“是的。”
溫冬芸起身,走到門口,伸手點亮屏幕,這是大門口的監控畫面。随着屏幕的加載,畫面出現,而畫面中的男人熟悉得可怕。
喬恒升?!
一瞬間,溫冬芸覺得所有血液都湧向頭頂,讓人覺得頭皮發麻。這個男人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阿筝見溫冬芸臉色突變,忙上前一看,也是驚得不輕。
兩人對視,然後阿筝咬咬唇,說:“其實,他今天下午在路邊威脅我要錢了。說是我不給,就來找你。沒想到,他是真的敢找到這裏來。”
聞言,溫冬芸深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不難看出,溫冬芸現在的心裏也實在亂得很。
表面四平八穩,内心早已風起雲湧。
發怔期間,溫冬芸一把拉開門出去,阿筝也忙跟了出去。
外間院子兩旁有路燈,阿筝不至于全然看不見,但是視線中所有物體都變得很模糊,像是被人用馬克筆塗上了一層輪廓。
跟着溫冬芸,拉開别墅大門,就看見了蹲在邊角黑暗處的喬恒升。
見有人出來,佝偻着身子的喬恒升有了反應,黑暗中的他緩緩起身,像是個漸漸膨脹的怪物。他從角落中走出來,臉上挂着意味深長卻極其令人惡心的笑容。
“喲。”他冷嗤一聲,上下打量着溫冬芸:“果然是躍上了枝頭的鳳凰,現在可算是不簡單了。”
溫冬芸雙手握成拳,有些發抖:“你來這裏做什麽,我是一分錢都不肯給你的。”
“不給錢?”喬恒升咀嚼着這三個字,然後吐了一口唾沫:“那我奉勸你考慮清楚,你爲什麽會嫁到席家,我可是比誰都要清楚!”
威脅。
溫冬芸平生最恨威脅。
眼下,保養得宜的臉上也露了微笑,她緩緩上前盯着喬恒升滿是紅血絲的雙眼,一字一句道:“你給我聽好了,喬恒升。我嫁給你,是覺得你有利用價值,卻沒想到你是一個實打實的廢物。而現在,還妄想來威脅我?”
喬恒升眼角一眯,神色微變。
見他不語,溫冬芸又道:“我嫁給席路平是有我的目的,你也知道是什麽。隻是,你休想威脅我。知道麽,錢可是能讓鬼推磨的。我現在是席家新任太太,實權在手,金錢也有。而你呢,不過是在風月場所潦倒買醉的下作人,想收拾你,簡直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你可考慮清楚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喬恒升沒想到,竟會被反打一耙。他怒火中燒,卻也無可奈何,咬牙道:“溫冬芸,我倒是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狠角色!”
“那是自然。”溫冬芸笑得極其刻薄,精緻眼角中洩出寒冰:“不然你以爲,我憑什麽能擠掉潘麗坐上席家太太的位置。所以你不要妄想和我鬥,否則我要你死得很難看。”
最爲震驚的,可能不是喬恒升,而是阿筝。
阿筝立在一米之外,默默聽着兩人的對話,借着微弱的光亮看着兩人的臉。她雖然看得不大真切,可是卻能夠感受到那股劍拔弩張的氣息。
從未見過這樣的溫冬芸,像是撕下僞善面具的壞人,終于露出尾巴,長大了嘴巴,吐着猩紅的芯子,随時準備一口将人吞入腹中。
這才是真實的溫冬芸,真實得讓人可怕。一直以來,是阿筝将她想得太簡單了。原來自己一點也不了解她,她到底想要什麽?
喬恒升不甘心,繼續道:“溫冬芸,你這個婆娘不要太嚣張。小心魚死網破,我要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放出的狠話分量十足,隻是落在溫冬芸的耳中,依然不意外地成了笑柄,“呵,那你倒是盡管試試看。我要讓你明白,到底誰是刀俎,誰才是魚肉。”
陰暗中,借着月光,不難看出喬恒升的臉一片鐵青。他有些顫抖,說:“我隻是想要點錢,你确定要這樣?”
“錢?”溫冬芸思量片刻,伸出兩根手指:“二十萬,以後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興許也是有顧忌的,不然溫冬芸不會答應拿錢。
“二十萬?”喬恒升眼底有着明顯的貪欲,隻是譏笑道:“堂堂的席家夫人,出手竟然這般小氣,才二十萬?”
“怎麽,不稀罕?”溫冬芸反問,說:“要是不要,二十萬都沒有。”
沉默良久。
喬恒升心想來日方長,旋即一口應下:“二十萬就二十萬!”
阿筝也明白,這是溫冬芸的緩兵之計,暫時将喬恒升打發罷了。畢竟喬恒升這種人,是永遠不懂得知足的。要知道,最貪的,永遠都是人心。
“快離開這裏。”溫冬芸已有些不耐煩,蹙眉催促:“我明天會将錢打到你的賬戶上,你不要出現在這裏。你要明白,我一向是說到做到,從不食言。”
是啊,從不食言。
想當初,溫冬芸眼中堅定,對喬恒升說了離婚,并且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要嫁入席家,成爲新的女主人。當時換來的,是喬恒升無情的嘲笑。
但是,喬恒升的确沒有想到,在日後的新聞中,真的有一條是,席家女主人位置易主,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自然是知道眼前這個女人說到做到。
喬恒升點點頭,笑得陰鸷:“放心,一定如你所願。”
月光下,喬恒升轉身準備離去,卻險些撞上人,“操,誰啊——”話頭講了一半,卻再也講不出口,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子初?”
顧子初的眸中一片恬淡,容顔精緻,在月光之下的他宛若身披琉璃降世的神祈,完美得令人咋舌。他的目光漫越開來,落在阿筝臉上:“他又找你麻煩了?”
喬恒升并不識得眼前的人,隻是覺得此人氣場龐大,絕非等閑的池中之物。于是,有些讪讪開口:“不知這位先生,你是?”
男子單手插包,眉心微蹙,淡淡道:“阿筝男朋友。”
“阿筝男朋友?”喬恒升眼中一亮,道:“原來是這樣,我是——”
“不用自我介紹。”顧子初不留情面地打斷,道:“我知道你是誰,阿筝生父。先前經營着一家小規模的日化公司,而後公司破産,自暴自棄成爲一名賭徒。有着性格缺陷,不能控制自己的暴力情緒,以至于随時都會動手傷人。目前的話……以勒索爲生?”
喬恒升聽得心驚膽寒,視線撞到男人漆黑深沉的瞳,不由問:“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你到底是誰?”
顧子初溫文一笑,唇角微微挽起:“看來你的記性真不大好。來,我幫你回憶一下,知道自己爲什麽在賭莊好端端被送到警局,然後被扣上了偷盜項鏈的罪名麽?”
聞言,喬恒升的神色大變,一時竟講不出話來。
阿筝失神,緩緩撫上自己頸間的項鏈,原來……是這樣找回項鏈的。也記得子初說過,世間僅此一條,爲她量身定做的項鏈。
“是你做的?”喬恒升退開一步,拉開同顧子初的距離。
“是我。”顧子初唇角依舊有笑,隻是那笑容……看起來分外瘆人:“知道是我又如何呢,能奈我何?”
能奈我何?
張狂得令人骨血發涼。
眼前的男人分明周身都散發着溫涼的氣息,看上去隻讓人覺得如同山水畫卷一般,可是卻那般要人性命。可以在一瞬間拉扯出一張荊棘的網,将你罩住,然後再将你拽到萬劫不複之地去。
喬恒升有些怔住,隻是将目光投向阿筝:“好閨女,護着你的人還真是不少啊。有個席家公子不說,現在又冒出一個人物來。”
聽見席北,男子眼底明顯不悅,卻也隻是抿唇不語。他可不想将自己的情緒暴露得太明顯,畢竟,讓人抓住把柄可不是什麽好玩兒的事情。
“是這樣麽?”阿筝反問道,接着喬恒升的話頭說下去:“那我告訴你,最好不要再糾纏我。席北你惹不起,站在你面前的人,你更惹不起。”
喬恒升沒想到,一向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女子,竟然在此刻生出了反骨來,會拿話來怼他了?
誰給她的勇氣?
“阿筝說得對。”顧子初一步跨到阿筝旁邊,輕輕拉起她的手,在掌心輕輕摩擦。旋即,他擡眼掃向喬恒升,眉眼淩厲:“你要知道,同阿筝作對,就是同我作對。那麽我希望你知道,同我作對意味着什麽?”
喬恒升很快便離開,他覺得自己生平第一次見到那樣讓人可怕的男人。那樣的男人簡直是怪物,分明是在笑,看上去卻讓人覺得後背發麻。可能,永遠也忘不了那男人當時說說的話,他說——
“同我作對,就是和整個連城作對。”
一個身子中住着饕餮般怪物的男人,委實可怕。
……
喬恒升走後,月光都顯得分外甯靜了。
顧子初朝溫冬芸輕輕點頭:“那我便先帶阿筝離開了,打擾。”說完拉着阿筝的手,離去。
望着二人離去的背影,溫冬芸的心裏五味陳雜。
阿筝啊……我也知道,你很想和顧子初在一起。隻是很多時候,有些事是不能兩全的,我也不得不那麽做。
希望到最後,你能夠理解我。
——*——
跟着顧子初上了車,阿筝卻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她試探性地開口:“子初?”
“嗯?”顧子初應聲,淡淡開口:“你說。”
副駕駛上的阿筝轉頭盯着他,隻見他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腕骨十分好看;而另外一隻手握着方向盤,随着前方的彎道緩緩動着。他的神情專注,目光平視前方,就如什麽也沒想隻是在專心開車一般。
“你生氣了?”
“沒有。”
接下來,又是陷入死一樣的沉默。
阿筝的手指在安全帶上繞來繞去,捏着薄薄的安全帶摩擦着。她有些緊張,不知怎麽辦才好,半天才開口:“我不是故意跑到臨水苑來的,也沒有和席北怎麽樣,隻是在等車的時候遇到了喬恒升,碰巧席北路過,給我解了圍。”頓了頓,又接着說:“聽說潘麗鬧到臨水苑,雖然和我母親不和,我還是擔心她的……”
聽着她不知所措的解釋半天,顧子初有些想笑:“我并沒有說什麽。”
“啊。”阿筝疑惑,小心翼翼看他:“可是,我看你的樣子确實像生氣了。”
他是在生氣,隻不過聽了來龍去脈之後,便不氣了。反倒是有些心疼,好端端的一姑娘,偏偏攤上這些事情。
顧子初換了左手握住方向盤,右手伸過來摸了摸阿筝的頭:“沒事,我沒生氣。隻是你要知道,不要和席北有太多接觸。”他最是了解席北,知道他是念念不忘的。
還記得當年,兩人打鬧得塵土飛揚時,席北曾笑問:“子初,你說我們愛好這麽相同,要是到時候喜歡上同一個人怎麽辦?”
年少的顧子初眉眼間也透着情況,隻是揚眉一笑:“放心吧,阿北,我可是絕對不會讓給你的。”
席北璀然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那正好,我也是。”
兩個人誰也沒有想到,真的會有劍拔弩張的一天。因爲阿筝,誰也不肯讓步……其實顧子初也獨自慶幸過,自己比席北更早遇到阿筝,否則結果是怎麽樣的,他還真的不敢想。畢竟阿北那樣耀眼的人,也有着同樣緻命的吸引力。
阿筝的輕喚,将顧子初的思緒拉扯回來,他嗯了一聲。然後突然想起什麽,問道:“今晚,因爲什麽?”
阿筝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道:“席北的母親,懷孕了。”
然後,車身輕輕飄了一下……阿筝心想,就連子初聽了,也覺得震驚麽?是啊,本就如此複雜的情況,眼下現在卻是變得更加複雜了。事态沿着未知且莫名的軌迹發展着,誰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顧子初面上仍舊淡然一片,眉心卻輕微蹙起:“确定?”
“嗯。”阿筝點點頭,說:“拿了醫院的鑒定報告來的。”
聞言,顧子初道:“還真是有備而來。”
誰都知道,潘麗一直不死心,也一直耿耿于懷。這一次,肚子裏面有了席路平的孩子,于是便更加覺得自己有了足夠籌碼,這次索性直接鬧到了臨水苑。
人呐,真是奇怪的生物。當初自己擁有的時候,一點也不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時候,才猛然驚醒,想要不顧一切地抓住。殊不知,很多東西,在瑣屑之間,已經慢慢流失于指縫,完全落空。
“家事。”半晌後,顧子初緩緩吐出兩個字,口吻分外平淡。他說:“清官都難斷家務事,我自然也不好插手。我要做的,就是看好你就行了。這件事,讓他們自己解決。”
阿筝點點頭不做聲,其實她也是這麽想的。等席路平回來之後,他們自己解決吧,畢竟解鈴還須系鈴人,所有事情都和席路平脫不了關系。
車子行到一半,阿筝才想起來一件事,忙問:“你是怎麽知道我在臨水苑的,這麽快就趕了過來?”
“我送你的項鏈。”顧子初的眸光平視着前方,瞳孔黑白分明得厲害:“項鏈裏有微型芯片,可以定位。我要确保我能夠随時找到你。”
阿筝擡手撫摸頸間項鏈,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也挺好,讓他随時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會怕他找不到自己了。
兩人會心一笑,隻是沒有人能夠想到,終有一天——項鏈已毀,情意也碎,所有的一切被歲月切割成細小顆粒,然後散落在無人能知的角落裏。